司徒鄞很知趣地沒有過來, 他說給三天時間,便是一天不多, 一天不少。

之所以妥協,怕的是“他的手段”。

很多時候會忘記他不僅是司徒鄞,還是一國之君,也忘記他登基兩年撥正朝野亂象,如此魄力, 少不得鐵血手腕。

之所以不去想, 是怕悔了喜歡他。

翌日早起, 看着窗紗透進的大片陽光, 我心情好了許多。迢兒也比昨日活潑,服侍我洗漱時閑話說個不停。

唯獨不說我關心的那件事。我把漱口水吐在盂裏, 一邊拿帕子擦嘴一邊問她:“可知道了?”

迢兒賣關子的本性上來, 眨眼道:“小姐你猜。”

我不猜, 去問秋水, 誰想這妮子也被迢兒傳染,一臉神秘道:“娘娘先用膳吧, 吃完了告訴娘娘。”

吃過了飯, 坐在昨日審鴻雁的位置,鴻雁跪過的地方換成兩個人, 宮女阿衫和太監小詠,都是外殿伺候的人。看着他二人惶惑不安的樣子,我問:“這回不會錯了?”

迢兒難得嚴肅地點頭:“昨夜二更一刻,娘娘睡下不久, 小詠神色匆匆趕到凝碧園,把一張紙條塞到一盆兒芭蕉下面。今日一早,阿衫早起去掃園,提着把掃帚哪也不掃,直直就奔芭蕉去,被小航子當場按住,紙條也被截下來。因為鴻雁被指認,他們以為找到了替罪羊,所以才放松警惕,敢如此頂風犯案。”

“不是奴才,娘娘明察!”底下的兩人臉色慘白,齊呼冤枉。

我掃視他們一眼,接過迢兒遞來的紙條,上面空無一字,只有紅漆畫的一個圓圈兒,凝目問:“這是何意?”

迢兒高高豎眉:“娘娘問你們的話!”

底下兩人吓得舌頭都硬了,“娘娘,這、不是,不是……”

迢兒啧一聲:“應是與應妃事先商量好的暗號,多半代表‘事成’的意思。”

我偏頭看秋水,“有十足的證據嗎,我不欲冤枉人。”

“有。”秋水上前一步,将一對用料上佳的耳墜展給我看。

我瞧着有些眼熟,聽秋水道:“娘娘體恤下屬,常常賞賜些物件的,娘娘忘了?這是有一次皇上送來東西,您便把一些小巧的飾物分發給衆人,各色不一。奴婢當時留心記着,這對耳墜,就是阿衫分到的。”

她乜了那身子抖粟的小宮女一眼,繼續道:“她以為栽贓給鴻雁,當然東西越貴重,嫌疑越大,便連同自己的體己物都搜羅起來,塞在鴻雁的枕頭下,卻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阿衫聽見這些,再扛不住,嗚嗚地哭咽起來。

饒是早有預料,我仍感到一陣發寒,咬牙問:“你被應妃收買多久了,還是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人?”

阿衫但哭不語。迢兒遞給我一杯熱茶,憤恨道:“早有幾次看到小詠這小子鬼鬼祟祟,真恨沒早些揭穿這殺才!”

我不想再聽下去,讓她們把人帶走,該怎樣處置便怎樣處置,惦記着鴻雁現下何在。

秋水道:“在外面等着娘娘傳呢。”

我忙道:“快傳進來。”

鴻雁進來,身上還是昨日沒換的衣衫,臉上亦有倦顏。進來後她先給我磕了頭,我扶起她道:“你受了委屈,本來應該我賠不是,怎倒先拜了呢。”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萬萬當不起。”鴻雁眼有淚光,細聲哽咽:“奴婢做夢也想不到,會得娘娘如此信任。”

“是啊,”秋水替鴻雁擦眼淚,亦覺奇怪,“為何奴婢道出那對耳墜是阿衫之物之前,娘娘就斷定鴻雁是清白的呢?難不成娘娘有識人斷物的神通?”

我黯然一笑:“哪有什麽神通,只是——”

将手指輕輕搭上鴻雁頸間的疤痕,這道醜陋的傷疤怕是要跟着她一輩子。“只為她替我挨這一鞭,我便再沒有懷疑她的理由了。”

迢兒痛快地拍手,“所以才上演了這出好戲!”

我被逗得輕笑,挑動眉心問:“我演的還不錯吧?”

“我怎麽覺得,是我在這場戲裏起到挑大梁的作用呢!”迢兒當仁不讓地拍胸脯。

“好了,都折騰累了,鴻雁昨夜也沒休息好,趕緊換身衣裳,去歇息吧。”我拍迢兒的頭,她沖我吐吐舌頭,示意要去刑房處理奸細的事。

我點點頭,附耳囑咐了一句:“雖不能輕縱,但別傷了性命。”

“遵命,小姐放心。”

三日過去,司徒鄞卷土重來。一進門便倚着垂簾,撫掌低笑:“好一着打草驚蛇,可惜我平白錯過這場好戲。”

我冷眼斜他,聲不帶色:“我宮裏出了兩個細作,是好玩的事?”

“不不不。”司徒鄞連連擺手,極力擺脫幸災樂禍的嫌疑,但我怎麽看,那雙眼裏始終有一分抹不去的促狹。

不想理會他,對窗看園裏的風景。

“既然演戲是假,那與我生氣也是假吧?”司徒鄞膩過來,環着我的腰低聲細語。

我被撩撥得心悸,堪堪撥開他,繼續一人向隅。

司徒鄞低笑幾聲,不再纏我,一個人坐在椅子裏,挑起一只冰裂杯繞在指間把玩。

側頭看他,如沐春風的笑意是真真切切的。

他斂睫看來,似為解我的疑惑,輕佻而笑:“你同我鬧別扭,感覺挺好的。”

我可并不是向他撒嬌,這個人的理解能力是否有些一廂情願了?

“不過說真的,一天之內扯出兩個害蟲,幹淨利落到讓我……”司徒鄞灼熱的目光打量在我身上,努力思考措辭。

“讓你如何?”不自覺接了他的話。

“情不自禁。”司徒鄞賊笑着摸摸鼻子,一呲溜喝光杯裏的茶,剎時欺身,擡手抽掉我的腰帶。

前襟忽松,我腳軟低呼:“這是白日裏!”

“你如何不問,幾日不見你,我是怎樣過來的?”

司徒鄞的喘息漸重,筆挺的鼻梁抵上我胸口。“鐘了你記着,我做任何事都是為你,我不允你有任何閃失……”

軟倒在他的臂彎,我心中呢喃:這似乎便是最大的閃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