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屠說完後,思前想後又覺得不是那一回事兒,可能性太渺小,說出口了就像一番謬論。于是擺了擺手,“哎,我想太多了,這都是沒着落的事兒呢!”
她失笑,“我其實特別想看莫斯科的塔樓,就是那個……”她拿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手勢,“特別好看的那個,叫什麽克……克林什麽來着?”
“克裏姆林宮?”
“對對對,我在照片上看到過,真好看!還有那個大教堂,聖瓦西什麽的……還有那條河,叫莫斯科河吧?”她說,“還有好多好多的地方呢都特別好看!”
西屠眼裏精光一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着打算繼續說話,還沒開口,那位工作人員就去而複返,神色略有尴尬,“mark,收藏室裏已經沒有charles的畫了。”
“什麽?!”西屠大叫,“不可能,上次來還有,這才多久,怎麽可能會沒有?”
工作人員遞上了一份記錄表,瞟了在一旁坐着的她一眼,說,“這是交易記錄,charles難得出一次作品,那些畫也是昔年存品,上次拍賣會上時被人一次性拍走才空了收藏室……”
西屠看了一眼那個記錄表,為難地撓了撓頭。
她也知道自己看不了了,西屠有這個心沒這個力,是以氣定神閑地在一旁喝完了一杯水後,特別識趣,“我朋友還在外面等着我呢,要不我改天回北京了再來找你?”
西屠倒像是松了一口氣,還有點兒尴尬,讪讪地揮手,“那行,路上小心……回去了一定要來找我。”
她走到了門邊,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就聽見西屠低聲對着工作人員嘀咕,“待會兒我回了酒店就問問……他這些年到底在幹什麽?!”
她的手霎時就頓在了門邊,西屠的話裏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理解錯意思,于是轉頭,問道,“他也在西安?”
西屠正在嘟囔一時沒注意到她,見她還沒走,聽了她的話後擡頭有些錯愕,“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他會告訴你。”
她:“……”
他們倆都多久沒聯系了,她要是知道才有鬼。
于是搖頭。
西屠說,“他人現在西安,估計得待上幾天,你們倆平時都不告知對方行程的麽?”
那語氣就好像是在責怪一對粗心的情侶,她挺受用的,眯了眯眼,笑道,“地址。”
西屠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地址?”
她靠在牆上,盯着西屠茫然的臉,“你說什麽地址。”
“當然是酒店地址了。”
西安的尋常街道上好像和北京的街道沒有什麽差異。至少她走在上面的時候,的确不太相信自己是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
半路抛棄朋友這種事情十分不厚道,她到現在都忘不了隊長和一衆人的鄙夷眼神,那模樣大有她是個背叛組織的罪人。
她別了一群人後轉頭就踏上了追尋的路程,公交車上的時候她還沒忘給人打個電話,那邊兒打了好幾道都沒人接。
她也習慣這樣了。
總是給他打電話,也總是沒有幾次是被人接起。
按着西屠給自己說的地址,她下車找到的時候,擡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
她想起上次自己還一直嚷嚷着要請他吃飯,不然就找這理由,看着也挺靠譜的!
這家酒店沒房卡也上不了電梯,問了前臺才知道他外出了,也沒什麽辦法,她只能坐在大廳等着人。
以前都是張曉武他們幾個人等她,再往前,從小到大好像也沒怎麽認認真真地等過別人,除了自家的人,也沒人敢讓她等。
她舒緩了一口氣,頭一次等人心情也能這麽好。
等人的間隙她無聊,也不知道能等多久,拿出了手機裏備份的辯論資料就開始研究起來。
說起這場辯論賽,各大名校的校辯論隊紛紛齊聚,要說一點兒壓力沒有,也不太可能。隊長今兒帶着一群人嘻嘻哈哈,要說沒半點兒替大夥解壓的心思,她也不信。
輸贏是其次,重在參與。
這是家訓。
老頭子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在那一年高中的她參加大合奏《克羅地亞狂想曲》。
酒店的大廳裏此刻正好放了一段輕音樂,是一段挺熟悉,卻叫不上名的音樂,她手指不自覺地就跟着動了起來,輕輕地磕打在那桌面上。
旁邊有人見了,搭了句話,“小姑娘專業的?”
她疑惑,那個人的視線停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她笑道,“不算,小時候學過幾天。”
“手很漂亮,很适合彈鋼琴。”那個人誇了一句。
“謝謝。”
“不客氣。來旅游的?”說着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相機。
她點頭,那人繼續問道,“在這兒等朋友?”
她頓了頓,依然點頭。
“你在這兒等了怎麽也有一個小時了吧?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
“男生?”那人驚愕,“一個男生竟然讓一個女生等這麽久?太不是人了!”
她被那個人誇張的語氣逗笑了,“沒有關系的,他不知道我在等他。”
“不知道?那你會等多久?”
她抱着相機,想了想說,“應該沒有多久的。”
後來跟那個人又閑聊了幾句,內容不平不淡,解悶卻正好,沒多久,那個人來了一個電話,就告別了她。
萍水相逢。
是個有意思的人。
之後她好像等了特別久,手機快要沒電了,那些資料都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相機裏面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都快産生了審美疲勞。
她坐在那個地方,久到甚至連酒店的服務員都走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一杯熱水。她窘迫地拒絕了,看了看快要沒電的手機,也放棄了要再給許暮之打電話的想法。
以前他不愛接她的電話,她也沒怎麽勉強,可要真的是打定了主意想找他,不依不饒的幾個電話過去,那邊兒通常都是會接起來的。
她這都打了多少個了?
她看着手機提示的電量警告。
無奈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在幹什麽?開會?還是工作?手機關機了麽?可是能打通,怎麽會關機呢?難道也是來西安旅游,或者其他重要的事情?
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什麽所以然,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那豔陽西落,酒店的大理石地板上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她終于嘆了一口氣。
其實等人的滋味也不怎麽樣。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了。
明天一直到離開前都會一直在辯論賽中,她也不可能跨越了幾乎半個城市來找他了。
腳下的步子已經邁出了一步,還沒有走幾步,就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車從酒店外大門的左側開了進來。
熟悉的車牌。
那一刻的心情突然就變得雀躍起來,她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随着時間的逝去而變得失落,甚至還有那麽一點兒不耐與憤怒,可此刻,卻在看見他的車的那一刻,變成了滿心的歡喜。
她邁開了步子,正要上前,可下一幕,車上的副座下來的一個女人,讓她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纖瑩姿态,下了車就靜靜地站在車門前,微微彎下身,沖着車裏面輕輕地笑開,似乎是在低聲說話,說話間,還伸手将鬓邊的一縷長發順到了耳後。
并非是未經世事的孩子,她又怎麽會看不懂那個女人眼裏的愛慕與溫柔?
心,就是那麽一瞬間跌倒了谷底。
她有那麽一點點不相信,也有那麽一點點掙紮,在那輛車離去之後,那個女人并沒有離開,站在了原地,等着停車回來的人。
她僵直了身體,木然地走到了某處了隐蔽的地方。
就是那時,突然想起了張曉武曾經告訴過她的話——
“人暮哥有個特別喜歡的人……”
“一張油畫,雖然還沒完成……”
“……咱也知道他有多重感情,如果沒有,就直接說一句‘沒有’好了,又何必這樣搪塞?”
她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那個方向,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竟也傻傻地站在那裏,和那個女人一起等着。
直到她看見許暮之的身影徐徐出現在她的視野,直到那個女人笑意盈盈地挽上了他的胳膊,兩個人雙雙上了電梯。
她靠在了背後的牆上。
想想當時還怎麽跟張曉武說的來着?
掘地三尺,非他不可?
她戴上了自己的帽子,紅着眼眶,努力地擠出了一絲毫不在意的笑,然後走出了那間酒店。
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你對他的感情還沒有那麽深。
可最終腳下的步子還是慢了下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停在了路邊,坐在了花壇的邊沿上,低頭翻着那些照片。
世事難料,她也不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啊。
再次拿出手機的時候,手機已經關機了。
可是,她不認得路,因為是個路癡,來的時候靠着導航和一路問人才找到了這兒,她也不記得誰的電話號碼,因為從來都是手機通訊錄裏,一個電話就撥了出去。
她只記得那麽一個電話號碼。
身上有錢,可是卻沒有勇氣走到路邊的公用電話去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