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第45章

太醫丞的門被敲響, 安文茂擱下筆,手邊是抄錄到一半的藥方。

來人并不急躁,叩響三聲後等候在門口。

門從裏面被打開, 安文茂看清來人,是他見過的,聖人身邊的常少監。

安文茂正要轉身去找劉院判, 被常進寶叫住:“哎,別別別,安醫官留步, 就是來找你的。”

安文茂沒想明白,還是客客氣氣問他:“常少監是有什麽事嗎?”

常少監一出現,不是來傳聖人的意思就是傳太後的意思。安文茂心裏有數, 這種上禦前的差使他是不夠格的。

不過倒是常有內臣和女官身體不适,又出不了宮買藥, 指望着有心腸好的醫官們幫忙看一看。他自然也以為常進寶是帶着類似目的才過來。

“陛下請您過去一趟呢。”常進寶道。

他音量不高不低, 太醫丞裏面一向安靜, 無人喧嘩,這句話便顯得格外清晰。

立時間裏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事,看向安文茂。

安文茂不知所措:“找我?”

“對。”常進寶說,“是您, 安醫官。”

是常少監親自來通傳的, 多半假不了。

安文茂應下, 要去拿箱子,又被常進寶攔下:“不用帶東西。”

那就是有話與他說的意思了?

衆人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他們倒是知道太後疼愛的那位崔娘子與安文茂認識,說不準是因為這層關系, 太後在聖人那提了幾句,讓他得了青眼?

安文茂如有芒刺在背, 抵不過常進寶的催促。

路上,安文茂忐忑:“常少監可知道陛下喚我是有何事?”

“陛下的心思不敢妄加揣測。”常進寶只回了他這句。

他就見過陛下一面,是第一次給崔南栀換藥的時候。那會兒陛下好像就對他不大滿意,還把他趕出去了。

那陛下讓他過去,還能是什麽緣由呢?

安文茂跟着常進寶來到一間書房前。

他進去,書房空無一人。

“這……沒人啊。”安文茂問道。

“陛下日理萬機,得勞煩您在這等一等了。”常進寶說着便退出去,半掩上門。

安文茂心裏疑惑,面上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滿。

書房裏的東西他是不敢亂動的,但這間好像也不是陛下平t日裏處理政務的屋子。布置雖雅,卻看不到任何奏折文書的影子,也沒有殘餘的熏香氣味。

就如博古架上擺着的瓷器一般,冷冰冰的。

安文茂等了會兒,依然是沒有任何動靜。

他疑心常進寶是不是作弄他。

但誰敢假傳聖人口谕,不是在拿腦袋開玩笑嗎,常少監在禦前這麽些年,不大可能做出這種事。

安文茂開始回憶他這段時間的言行。

他在太醫丞的資歷尚淺,平時也只有一些太醫們不想去、又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差使會派給他,例如給太妃們請個平安脈,給內臣和女官們開點簡易藥方,亦或是為太後請脈時,容他在一邊觀摩。

安文茂自诩沒有做錯什麽事,他在禁內寡言少語,應當也沒說過什麽不該說的話。

那究竟是為何?

一陣清風吹來,卷起書案上的紙張。

在空中飄蕩着,緩緩落到他腳邊。

安文茂上前拾起,無意間瞥見紙上的內容。

是禮部為……崔南栀拟定的封號?

他知道不能随意窺探這些,但視線仍不由自主地往下劃去。

崔南栀要被封郡主了?

安文茂滿腦子都是對此的疑惑。

一整張紙上整整齊齊地羅列着封號,後面還跟着注解。

他将紙張放回桌面,用鎮紙壓住,慢慢捋平四角折痕。

如果常進寶今日将他引來這,就是為了讓他看到這張紙上的內容,又是出于怎樣的目的呢。

安文茂隐隐猜到了答案。

不知道是太後還是聖人的授意,是想提醒他只是一個沒什麽資歷的小小醫官,而崔南栀将會是未來的郡主,有太後的偏愛與陛下恩人之女的身份加持,未來的夫婿也會有與她相當的身份。

他對崔南栀的傾慕,甚至不必被當衆戳破,僅僅是用這樣的手段,就足以令安文茂碰壁,自覺退出。

·

之後過了幾天,明明到了約好的日子,崔南栀卻沒有等到安文茂找她。

以她對安文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會一聲不吭爽約的人,怎麽會好幾天一點聲響都沒,也不找個人來傳口信。

崔南栀托人去太醫丞登門詢問,才知道安文茂告了假,這段時日都不在太醫丞。問起更具體的事,太醫丞的人也說不出更多。

與此同時,另一封拜帖卻由女使送來。

連信封都都細細地熏過香,崔南栀展開一看,是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申國公家的小娘子趙別英,也就是差點當成太子妃的那位,邀她出來喝茶。

地點還正是安文茂上回請她吃酥山的那間。

那她在茶樓看到肖似申國公家小娘子的背影,就是她本人?

趙別英訂了最裏面的雅間,店夥計領着崔南栀過去。

崔南栀推開門,被吓了一跳。

距離上次春耕祭祀沒過多久,趙別英卻瘦了不少,原先就有些柔弱,現在更是一副風吹了就要倒下的模樣。

已經春暖花開,她還比旁人多穿兩件衣服。

她坐到趙別英對面,不知道對方邀她過來有何用意。

喝完一杯茶,趙別英才堪堪開口:“先前見過崔娘子,那時身體不适說不動話,有些怠慢崔娘子了。”

崔南栀并不在意,趙別英柔聲道:“說來也巧,前幾日我在這間茶樓見到了崔娘子,本想打個招呼的彌補之前的過失,但……見到崔娘子與旁人在一塊兒,不便打攪。”

她拐彎抹角地說這些,不就是想說她瞧見安文茂了嘛。

崔南栀道:“其實那天我也看到趙娘子了,不過戴着幕離,只是覺得背影很像,沒好意思上前。”

趙別英掩唇輕笑:“今日特地邀了崔娘子過來喝茶,就當是為我禮數不周賠罪了。”

崔南栀猜她肯定還有別的話要說,但趙別英不主動,她也不着急,等着趙別英先提起。

她端着茶盞,衣袖滑落,露出纖瘦的手腕。

“此番約見崔娘子,是聽說了些事情。”趙別英語氣溫和,“崔娘子可知道太子的下落?”

崔南栀一口茶嗆住,拍了好一會兒胸口才緩過來。

“不知道。”崔南栀道。

趙別英微微歪頭,想從她神色裏分辨出說的是真是假。

但崔南栀是實話實說,她真的不知道太子去了哪。

“朝中有傳言道,崔娘子與此事有關聯,我才想着來問一問。”

“你是……認識太子殿下?”崔南栀好奇。

趙別英搖頭:“不認識,我只在宴會上見過幾面,沒說過話。”

“是我聽阿耶問我想不想做太子妃。”趙別英嘆氣,“但我知道崔娘子當時還是太子妃,便問阿耶是怎麽回事,阿耶不肯告訴我緣由。”

崔南栀知道緣由,可她也不能說,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女郎滿臉愁緒。

“沒過多久就出了事,儀王府被禁軍包圍,阿耶再也沒提過這事兒,還讓族裏的親戚們都謹言慎行。”趙別英道,“現在儲君之位沒個定數,崔娘子是否知道些內情,好讓我安下心?”

崔南栀搖了搖頭。

不會是什麽一見鐘情的戲碼吧?人都被外放了,還有只見過幾面的女郎擔憂他的安危。太子知道自己欠過這筆情債嗎?

崔南栀開始胡思亂想了,畢竟太子長得也不錯,還是有讓女郎一見傾心的本錢的。

趙別英見是真的問不出什麽,失望地垂下眼。

崔南栀思忖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你對太子他……是不是……”

趙別英愣了下,意識到她是什麽意思,臉頰一下通紅,連連擺手:“并不是這個意思,崔娘子誤會了。我和太子殿下只有幾面之緣,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從小身體羸弱,家裏為了調養身子費了很多心思,阿耶甚至為了照拂我放棄了升遷的機會,我便下定決心長大了一定要回報阿耶阿娘。我的婚事肯定是由不得我自己的心意,既然都是要嫁人的,為什麽不挑個最好的選擇,來幫一幫我阿耶。”

她外表弱柳扶風,實則野心頗大。

崔南栀對太子沒有想法,甚至有些惋惜,這太子妃的位置要是一開始就給趙別英該多好,省得她還和太子鬧得雞飛狗跳的。

崔南栀才剛生出一點同情,緊接着,趙別英之後的話就讓她差點第二次嗆到茶水。

“我敢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崔娘子對太子殿下并無戀慕之情,我對太子也沒有。既然太後娘娘有意封崔娘子做郡主,那太子妃的位置便要空出,我也不怕冒犯崔娘子了,只是在我看來,儲君是誰都行,能做太子妃是個極好的機會。所以我想向崔娘子打聽一下,陛下到底有沒有物色新儲君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