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謝虞琛有些心虛地撇過臉去, 腦子飛速運轉,總算為自己找了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借口。
“我在想給香水作坊選址的事情。”
即使是天氣嚴寒,也沒有抵擋住商客的腳步, 想和謝虞琛談生意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基本都是瞄着倉庫裏的各式香皂來的。
前段時間, 謝虞琛見倉庫裏冷制皂的數量攢的差不多,便寄信給當初簽訂了協議的幾家客商, 通知他們派人來取貨。
那幾個商販老早就把約定好的投資給謝虞琛送了過來, 就等着他的香皂呢。看到這封信,衆人立馬便趕着車馬到了蓬柳村,親自來向謝虞琛取貨。
其中有幾個心眼多的還特地住在了食肆,向食肆裏人打聽關于謝虞琛的消息,譬如對方接下來的計劃, 作坊會不會開發出新産品之類的。
畢竟消息越靈敏, 就越方便他們之後和謝虞琛合作不是?
他們在簽了合約後可是想明白不少。別看謝虞琛年紀小, 待人接物也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 但他手段和謀略可不能小觑。即使是他們這種在外闖蕩了十幾年的老江湖,在謝虞琛面前也不一定能讨得到好。
若只是因為年紀就不把謝虞琛放在眼裏, 那他們就是白活這麽些年了。
雖然謝虞琛的聲名不顯,但那也是人家行事低調的緣故。沒看到現在市面上,一塊香皂有多受人歡迎嗎?
帶着香味的冷制皂一面世,立馬就受到了貴族世家的追捧和喜愛。不論男女老少,都對那塊巴掌大小還散發着香味的皂子表現出了莫大的關注和好奇。
當然最上心的還是那些年輕的小娘子們。她們家世又好, 在吃穿用度上自然就比較講究。再加上世家貴族之間雖然關系密切,隔三差五就要舉辦個什麽賞花踏青宴。但互相之間還是有競争和比較的。
像是誰家姑娘頭上戴着最新潮的寶石頭面, 哪家郎君身上的衣裳是當下最流行的款式,人們都能看得見的。
風氣如此, 想要融入到這個群體之中,就免不了參加許多交際應酬。
泗方城中,最先用上香皂的是城南李家的小娘子。她原本就是個喜歡新奇玩意兒的性子,當初帶顏色的香皂流行開時,她也是第一批用上的那個。
李家這一代連着出了兩個刺史,又有最大的布匹商行,自然是不缺錢的。因此李家小娘子一聽到市面上出了種洗臉的皂子,形狀四四方方,顏色也十分可人後,立馬就讓身邊的婢女花高價買了幾塊回來。
她最開始還以為這香皂是什麽炒噱頭的東西,想來和澡豆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是因為比較新奇,才在城中有了些許名聲。買回來後也只是抱着随便試試看的心态,拿它洗了回手。
這一洗,李家小娘子便驚訝地發現,這個巴掌大的小方塊确實有點真本事。不僅清潔效果特別好,而且用它洗完手之後,皮膚還是滑滑嫩嫩的。
最關鍵的是,香皂在打濕後握在手揉搓時,還會産生許多泡沫,也不曉得是拿什麽做成的。
而且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緣故,李家小娘子總覺得雙手被泡沫包裹着會洗得更加幹淨,好像手上的髒污都随着泡沫一同被水沖刷走了似的。
而且賣香皂的店家還會額外贈送一個竹篾編成的橢圓形的淺口小盤,說是專門用來放香皂的,瀝幹水分後香皂便不容易被水泡壞,用起來也更方便。
周到的服務加上産品本身的優點,香皂當即便俘獲了李家小娘子的芳心。她叫來府上的管家,準備讓管家一次性給府上購置十幾塊,讓父兄、阿姊、娘親等家裏每位親眷都用上香皂。
只可惜謝虞琛當時為了拿到那幾家客商的投資,故意讓作坊裏的人壓着香皂的出産速度。
市面上總共就只有幾十塊皂子流通,剛擺到貨架上便被人搶購一空,哪還有那麽剩下的貨物,供李家小娘子“家中親眷一人一塊”。
不過這李家小娘子可機靈着,聽店家說鋪子裏的香皂售罄後,也不着急,而是多打聽了幾句。然後便從店家口中得知了之後還會賣帶香味皂子的消息。
李家小娘子心裏一震,半信半疑地問了一句:“皂子還能帶香味?”
“當然啦。”掌櫃應了一聲,又笑道:“香皂香皂,若是沒有香味,又怎麽能稱得上是香皂呢?”
李家小娘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香皂若是能帶香味,那可真是一件稀罕物件。等出現在市面上後,也一定會大受歡迎。
不過……
她看着掌櫃臉上和善的笑容,心裏泛起了嘀咕:即使是自己這種從來沒有做過買賣的人,也知道香皂日後必定大火。面前的掌櫃做了十幾年的生意,怎麽會不清楚這事。
她自诩在泗水城中算是消息靈通,可也從來沒聽說過半句關于香皂的話。若是那香皂真如掌櫃所說能散發香味,而且還有美顏潤膚的功效,對方為什麽要把這樣的消息藏着掖着呢?
掌櫃見面前的小娘子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自己,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也不敢動,生怕露出什麽端倪。
他是心甘情願想藏着香皂的消息嗎?不用動腦子想就知道不是啊。連李家未出閣的小娘子都知道香皂會大火,他怎麽可能不清楚。
他倒是想讓全城的人家都知道自己店鋪裏即将售賣一種帶着花香的皂子,而且還不止有一種香味,這樣他何愁賺不到錢。
可他不敢啊。一來是害怕謝虞琛不能按時交貨。賺不到錢是其次,能用得起數百文一塊香皂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貴的身份。他若是現在把話放出去,将來卻沒按時能提供貨物,人家肯定要對他心生不滿。
他年輕時走南闖北四處販運貨物,後來才開了這家鋪子,主要就是做這些富貴人家的生意。若是為了一塊香皂,把自己的顧客都丢了,那可就得不償失。
而第二個原因,就是這泗水城中,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家也在做香皂生意。不過那兩家不像自己,只賣最貴的那一款皂子。而是肥皂、普通香皂之類的混着賣,也沒有和謝虞琛簽訂協議。
他當初和其他幾個商販出錢投資謝虞琛的肥皂作坊時,可沒有說香皂生産出來後只能賣給他們幾家。
頂多是能看在他們之間有合作的份上,關系也比其他貨商親近幾分,所以一批香皂制出來後能優先賣給他們幾家。
他只要一刻沒親手拿到謝虞琛的貨,心裏就踏實不下來。現在誰都知道那香皂生意有利可賺,城裏其餘兩家賣皂子的人也不傻。若是将新款香皂的消息傳得滿城皆知,保不齊就會被哪一家截胡搶了自己的生意。
他倒不是說霸道到要整個泗水城只能有他一家賣香皂的鋪子。大家堂堂正正地競争,誰都別在背地裏使絆子就行。
可他又不是做慈善的,主動把賺錢的消息告訴對方,這樣的事他也做不到啊。
這次他把香皂的消息告訴李家娘子,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決定。
他知道李家富裕,能消費得起價格昂貴的香皂。而李家小娘子素來喜歡新鮮玩意兒,也一定會對香皂感興趣。
更關鍵的是,他把香皂的消息私底下告訴李家小娘子,對方絕對不會透露出去半分。
他常年和這些世家貴族打交道,自然清楚他們私底下愛互相比較的事。若是誰能走在潮流的最前沿,那在同齡的一衆年輕人中,就是領頭的那一個。若是能帶起某種風潮,那就更了不得了。
這種暗地裏的比較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家世的競争。能在這場比賽中贏得勝利的,都是那些家族實力最強的人。
消息靈通才能走在潮流前端。而消息靈通則意味着家中人脈廣闊。以及還要有雄厚的財力支持。
李家無疑是掌櫃看來勢力最強的那個。所以他才會把香皂的消息告訴李家的小娘子。
現在貴族郎君們都以用得上香皂為榮,若是李家小娘子能拿出最新潮的、帶着香味的皂子,又何愁不能在同齡的姑娘中脫穎而出。
而李家的小娘子只要用了他們鋪子裏的香皂,再在一衆夥伴面前一炫耀,他的生意又怎麽可能做不起來?
顯然,李家小娘子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在确定掌櫃不是诓騙自己後,她立馬便招來了身後的丫鬟,讓她拿了錢給掌櫃,說是付給香皂的定金。
之後又在店裏挑了幾個簪子首飾,李家小娘子才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還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囑咐了一遍掌櫃:第一批貨到店後,一定要都給自己留着。反正她出得起錢。
至于她最開始想要的那些不帶香味的“香皂”,現在倒是不在意了,任由掌櫃賣給誰就。反正她只要帶着香味的那種。有了它,自己就能在同伴面前炫耀一把。
謝虞琛還是很守信的。掌櫃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七八天,對方便托人送信給自己,告訴他可以派人來取貨了。
拿到貨的掌櫃小心翼翼地拆開外面的包裝,把那塊方方正正香皂舉到鼻子前深吸了一口氣。
沒錯,果然是帶着茉莉香味的。
和他之前在蓬柳村時謝虞琛拿給他們看的那種一模一樣!
掌櫃激動地直拍大腿。面前一塊塊整齊摞在一起的是香皂嗎?那是他馬上就能到手的、巨大的利潤啊!
其實不用湊到鼻子前聞,只要打開外面的桐油紙包裝,就能聞到皂子散發出來的、馨香宜人的花香味。
香皂運到泗水城後,除了掌櫃,最高興的就屬李家的小娘子了。自打她那日從鋪子回來後,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
等了半個多月,終于等來了掌櫃口中那塊帶着香味的皂子。更令她驚喜的是,香皂的味道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聞。
她本以為即使能帶着香味,香皂的味道也不會多濃厚,說不定還會像香膏那樣,抹起來黏黏糊糊的。她可不待見香膏的觸感,所以平日裏也都是以熏香為主。
沒想到那香皂的香味不僅不淡,而且用它洗手洗臉的香味也很持久。幾個時辰過去都能聞到手上的香味。不僅如此,用香皂洗過的衣物也會沾染上花香氣,而且還洗得特別幹淨。
當天晚上,李家小娘子便用茉莉味的香皂洗了個澡。身上淡淡的花香讓她喜歡得不行,聞了好久才肯入睡。
不僅如此,買回來的香皂竟然不止一種香味,除了茉莉以外,還有栀子、桂花等等幾種。
而且那掌櫃也很守信,香皂販回來後第一時間便送到了她這裏。足足有幾十塊,足夠她圓了當初沒有給家裏每人分一塊的遺憾。
不過可能是香皂的香氣都是花香味的緣故,叔伯父兄對香皂的興致并不高。覺得這樣的花香氣應該是給姑娘們用的,自己這種大男人,還是安安心心地用沒有香味的皂子就好。
李家小娘子雖然有點不開心,但還是能理解父兄想法的。畢竟栀子茉莉什麽的,聞起來确實女氣了些。
不過她聽掌櫃說,之後還會有更多種類的香皂生産出來,應該也會有适合男子的味道。
倒是她阿娘,還有家中的幾個嫂嫂和姊妹都很喜歡她送來的香皂,每天洗臉洗手都用着,身上也帶着股淡淡的香味。
得了這樣新鮮的東西,李家小娘子怎麽可能不炫耀一番,沒過幾天便在家中設宴,邀請了幾個同齡的世家娘子到家中做客。
李家的府院不僅大,布置也是極富雅趣。亭臺樓閣,曲徑通幽,一年四時皆有不同景致,春天綠意盎然,夏日繁花似錦。
就連冬天,都有淩霜盛開的臘梅和美人茶。暗香浮動,搭配上院裏的矮牆假山。缥缈而透徹的冬景,最适合裹着披風倚在亭中的紅木欄杆上吟詩賞景。
亭子裏燒着炭盆,用雪水煎茶,袅袅霧氣伴随着幾個年輕姑娘輕快悅耳的談笑聲,逐漸在空氣中飄散。
等到快正午的時候,李家小娘子又引着衆人進到花廳裏。外面再怎麽燒着炭盆,到底不如屋裏暖和,幾個身材比較瘦小的娘子一進屋,便忍不住搓了搓手。
不多時,便有幾個丫鬟從端着熱水從小門進來,李家小娘子也适時開口,讓衆人用熱帕子擦擦手臉,暖和一下。
帕子浸在熱水裏,擰幹後握在手中,姑娘們的身子很快便暖和了起來。
身體松快後,便有人注意到了婢女手裏捧着的竹篾小盤,裏面裝着的像是前段時間流行的香皂,但細節上又有些不同。
見有人的目光落在婢女手中的香皂上,李家小娘子便站出來,笑着解釋這塊皂子的特殊之處,引得衆人紛紛坐直了身子,圍着一塊皂子開始說起話來。
“真如你說的那樣,這皂子竟然帶着香味嗎?”
有人不信邪地湊近聞了幾下,似乎是要确定鼻尖若有似無的香味是不是真的來源于面前的香皂似的。
李家小娘子道:“那時自然,你若是不信,試試便可。而且那皂子不僅帶着香味,用它洗手,手都是香噴噴的。”
幾個小姑娘年歲都差不多大,正是愛美的時候,聽了李家小娘子的話,當即便挽起袖子要嘗試一下。
“你聞,果然帶着香氣呢!”用帕子擦幹手上的水珠,其中一個小娘子把手伸向同伴面前,驚訝地說道。
這場詩會本來就是個名頭,實際的目的就是為了展示李家娘子新得的香皂。
雖然聽起來似乎有點本末倒置,但耐不住這帶着香味的皂子确實受歡迎,又是最新鮮的玩意兒。受邀的小娘子們都對它很感興趣。
以至于在中午的宴席上,衆人讨論的話題就沒從香皂身上離開過半刻。當然,宴席結束後,李家小娘子也極為大方地根據她們的喜好,給每人都贈送了一塊香皂。
就連坐到了回府馬車裏,車上的兩個小娘子都還在讨論香皂的事。
“這香皂确實好用,直到現在我手上的香氣還沒有散盡。”坐在左邊的人感嘆道。
“這皂子好是好,可惜讓雲楚搶了先。”另一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雲楚便是李家小娘子的閨名,她們兩姐妹的家世并不輸給李家,可以算得上是旗鼓相當。這回讓李家小娘子搶了先,可不是要生一會子悶氣。
好在目前市面上還沒流行開這種香皂,她們現在讓人去采買,也算是第一批用上香皂的人。
新款的香皂很快便在世家娘子間流行開來。不過在這件事上,最開心的既不是拔了頭籌李家娘子,也不是身上沁着香氣的姑娘們,而是售賣香皂的趙家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