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小車。

風栖久盡力回握了那只手,那人是他母親。

風母感覺到自己握着風栖久的手有回應,聲音都顫抖起來:“醫生,,怎麽樣?他回握我了!”

“目前來看,是有醒的征兆,你們再多陪病人說說話,應該過不了幾天就會醒了。”醫生的聲音很有安撫力,風母立馬放松下來。

“謝謝醫生。”風母露出微笑。

風栖久聽到好幾個腳步聲離開了,他現在應該在醫院。

“陸阿姨,恭喜啊。”

又是那個很熟悉的女聲,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蕭筱,沒關系,他們很快也會醒的。”風母拍了拍蕭筱的肩膀。

“但願。”女聲很失落的感覺,裏面似乎藏着無盡悲傷。

蕭筱,姓蕭,我見過這樣的人嗎?我見過姓蕭的人嗎?為什麽這麽難過?我見過嗎?

風栖久眼角劃出一滴淚,不受他控制的,一股悲傷的情緒就湧出來,他好像失去了些什麽,可是,他不記得了。

……

等風栖久真正睜開眼睛那天,也已經是三天後了,是個雨夜,風栖久被雨聲吵醒的,聲音很大,還伴随着雷聲。

因為風栖久要醒了。風母給他換了單獨病房,之前都是在幾個人的那種病房。

風栖久睜開眼睛,是黑夜,白熾燈在頭頂一晃一晃的,卻沒開燈。

窗簾沒有拉上,可以看到外面的樹被吹得搖搖欲墜,是個暴雨天呢。

風栖久慢慢撐起身子,他想去窗戶那裏看看,他感覺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看過這個世界了。

只是他剛挪動一點就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散了一般,直接摔在了地上。旁邊的家屬陪同床上得人被驚醒了。

風栖久狼狽的擡頭看了一眼,熟悉得面孔,是風博浩,他的父親。

“小九,你……你醒了?”風博浩連忙起身把風栖久扶回了床上。第一次,風栖久在自己父親的眼睛裏看到了眼淚。

風栖久想開口說話,但是喉嚨就像是許久未用的機器,已經生鏽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風博浩看風栖久努力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樣子,瞬間眼眶就紅了,他背過身去,不想露出這樣的神情給自己孩子看,多難為情啊。

風栖久努力微笑,他擡手還是有些費勁,整個手就像患了帕金森一樣,抖得不像話。風栖久還是拍了拍風博浩的肩膀,無聲地安慰。

風博浩很快回過頭來,風栖久見自己父親轉過頭來,他看向家屬陪同床。

那床又小又硬,都不知道父親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受得了,睡一會兒肯定就腰疼。

“你現在不想睡吧,我給你開燈,想看電視嗎?”風博浩說着已經起身把燈打開,把電視打開了。

因為昨天已經撤了所有設備,醫生說只要醒了就沒有大礙,他也沒半夜按鈴叫醫生,他總是不想麻煩別人的,更何況現在淩晨三點,大家都累了一天了。

“我明天再告訴你媽媽,她累了我讓她回去休息了。”風博浩邊說邊拿起蘋果開始削,風栖久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手。

就是知道了和我不要蘋果。

風栖久稍微用氣聲道:“您去睡覺,不用管我。”

他知道風博浩很忙,幾乎是只有晚上的休息時間,這會兒還要陪他,風栖久心裏一陣酸澀。

爺倆看着電視一直到天亮,其實也沒看什麽,對于這個球賽以前風栖久是很喜歡的,只是現在提不起興趣。

他總覺得少了什麽,他是弄丢什麽了嗎?

之後的幾天很多人來看他,其中就有那個聲音很熟悉的蕭筱,是個接近四十歲的女人,很漂亮,如果母親沒有說她的孩子已經十五歲了風栖久會覺得完全不可思議。

在他看來,或許最多三十歲,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并不明顯。只是,她的周身都彌漫着一種悲傷的情緒。

等看望的人都離開了,風母告訴風栖久:“蕭筱的兒子和弟弟都出車禍了,那輛大巴車是一輛校車,突然失靈了,撞了她弟弟的車,然後碰了你們的車,她兒子就在大巴車上。”

是啊,怎麽這麽倒黴呢?弟弟和孩子,該對她打擊多大啊。

“那他們呢?”風栖久現在已經可以啞着嗓子說話了,只是說話還是很難受。

“他們……還沒醒。可能會醒,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風栖久心髒一疼,他希望他們能醒過來,潛意識這樣強烈希望。“他們會醒的。”

“羅丞呢?”風栖久擡眸看了周圍,從醒來到現在,都沒看到羅丞的影子,他在副駕駛應該傷得比他輕才對。

“那孩子……早沒了。”風母嘆了口氣,車确實是沖駕駛位來的,可是羅丞在翻車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水泥地,治了許久,還是沒有救回來。

“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過,仿佛自己早就接受這樣的事實了一樣。這種感覺真奇妙啊。

之後的晚上風栖久沒讓風母風博浩再來,他已經可以做一些事情,并不需要有人一直守着,他只昏迷了半年,不算久,身體很快能适應,而且有什麽事可以叫護士,就這麽說服了自己父母,風栖久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他已經醒來兩周了,每到午夜就覺得好像有些孤單,就好像自己不應該一個人睡一張床。

我以前好像沒跟誰一起睡過吧?

風栖久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懷疑自己的記憶了,他所有的記憶都能對上來,明明沒有忘記什麽,可是每當他這麽告訴自己的時候又開始莫名的難過。

風栖久心髒猛地一疼,他大口喘着氣,想呼吸更順一些,卻很困難。

“好難受啊。”風栖久拿起自己的手機,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是,能找誰呢?

他已經忘了除了羅丞之外他可以跟誰說這些了,父母在睡覺,不能打過去打擾他們。

風栖久無意識地按下一竄號碼,他點開短信,編輯。

我好難受啊,我好像忘記了什麽,可是我又好像什麽都沒忘記,你說會不會是我腦袋被摔壞了?

發送……

風栖久按熄手機,閉上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給誰發的,他只想找一個宣洩口,沒有回應也沒有關系。

叮咚——

風栖久猛地睜開眼睛,他盯着那條未讀消息,一時間有些懵。這是陌生人回他了?會不會覺得他是神經病?

不要難受,擡頭看看窗外,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一個陌生人的回複,風栖久瞬間濕了眼眶,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自己被安慰了,應該被治愈了,可是還是很想哭,是出個車禍變矯情了。

風栖久決定看看月亮,他起身,現在的他已經可以自己走到窗邊了,他披着自己的風衣,穿着病號服,拉開窗簾,滿月的月光很強,灑在風栖久的身上他覺得很清冷,但是又很舒服。

風栖久拿出手機,編輯。

今天是滿月,很美。

那邊很快回複。

嗯……

風栖久并不覺得對方冷淡,他又編輯。

我在醫院待了好久,我想回家了。

或許這麽大個人了說自己想回家了是有些矯情了,但是風栖久不想管那麽多,都死過一次了,不用在意這些了。

回去吧……

那邊回複道。

沒有嘲笑他矯情。也對,對方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紀,沒什麽可嘲笑的。

風栖久又看了一會兒月亮,到兩點才微微有些困了,他給對面發了一句晚安就回到了床上。

奇怪,很心安的睡着了。

第二天,風母來得很早,她提着一個果籃,買了一束鮮花。

“媽?你怎麽還買這個?”他都醒十幾天了,怎麽今天特殊了?

“又不是給你買的,給你蕭筱的弟弟孩子買的。”風母心情很好,她哼着歌把風栖久的早餐拿了出來,放在床上小桌上。

“媽,你不用這樣的,就這麽端着可以。”風栖久無奈的看着風母擺弄他的早餐。

“就你那抖成帕金森的手?”風母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又道:“快吃,我昨天沒在,蕭筱說她弟弟和兒子醒了,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好歹是陪你半年的病友。”

雖然風栖久對這兩個病友完全沒印象,但是還是決定去看看,說不上來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不去會後悔的。

風栖久跟風母到那個病房的時候已經中午了。這是一個VIP病房,裏面兩個床,是蕭筱叫加的,她讓兩人一個房間會好照顧一點。

還沒打開門就聽到蕭筱在哼歌,心情很不錯。

“姐,別削了。”低沉的男聲,還很啞。

蕭筱道:“你懂什麽?”

風母低着頭笑了一下,這半年她都沒聽到過蕭筱這麽說話。

風母禮貌的敲了敲門。

“進。”蕭筱清亮的聲音傳了出來。

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