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體育課代表盧清舟請假,坐在操場旁邊的石凳上休息。安妮也借口大姨媽來了,走到盧清舟旁邊坐下。
安妮沒說話,在石凳上蕩着自己的雙腳。她有點難開口,兩天前的晚上,他替她挨了多少拳頭,她可沒有忘記。這兩天,她時刻注意着他,她知道他還受着傷,但卻閉口不言,強忍着。比如,好兄弟鄭梓維突然從後面偷襲一下他,他痛的都皺起了好看的眉,卻還勉強的笑起來,再比如,化學老師讓他去拿作業,他都讓鄭梓維替他去,再比如現在,連體育課代表的責任都讓鄭梓維替代了……
安妮糾結的對着自己的兩根手指,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皮筋,給自己綁了個簡單的馬尾。這樣,她用餘光就能看到他了。安妮想,他是,看着她呢麽?
盧清舟,低着頭,并不是他不像和安妮說話,只是太累了。而且和她聊天,似乎并不是如他想的那麽簡單自如的。并且,那天晚上确實讓他太尴尬了。他不願回想。可腦袋裏一直擦不掉的想着她在他懷裏哭泣…….
于是,盧清舟稍稍轉過頭,看着安妮輕輕松松的紮了個辮子。看着安妮露出好看的側臉,他有點出神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雙大眼睛已經對上了他的……盧清舟慌亂的轉回頭,看着自己腳上那雙破舊的安踏鞋。
“盧清舟,你……身上是不是還痛着?”安妮用手指點了點他穿着運動褲的大腿。
盧清舟擡頭看遠處幾個男生正在操場上踢着足球,回頭看到她塗着玫瑰紅指甲油的手指在石凳上來回擦動,說:“沒有,我已經沒問題了。安妮同學,你不要擔心。”
安妮才不信咧,他這個人就喜歡把所有東西自己扛,于是安妮試探般的輕微用力的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看到他略微彎腰又忍痛皺眉,安妮才收回手,像抓住把柄般得意:“盧清舟,下次別再說謊了,你就是個老實人,沒這天分!”
盧清舟知道自己說謊的水平很差,尤其安妮還火眼金睛般,于是咳了咳,說:“其實好的差不多了,就肚子還有點痛。安妮同學,你不用內疚,這是我自己的意願,過去就過去了,別去想了。梓維他們正在踢球,我們一起看看吧。”
安妮撇嘴,誰說她內疚了!她可不想他為她搞出什麽內傷,害了他就不好了而已!
安妮沉默的看着前方,鄭梓維正在嘗試向對方門框射球,右腳一個大力,黑白相間的足球被踢得老遠,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優美的弧度而已,就能不偏不倚繞過守門員,直接進入門框裏。
安妮興奮的直接站了起來,用力鼓掌:“哇塞,想不到鄭梓維還是個足球小将啊!”
盧清舟也笑了,他好兄弟可是校足球隊的一把手,自然是很了得的。
“嗯。梓維很厲害,他的理想就是能成為解救國足的那個人。”
盧清舟一本正緊的說着,沒想到身旁的人倒是在捂着肚子在笑,于是不解的追問:“安妮同學,這很好笑嗎?”
安妮已經笑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了,他鄭梓維要解救國家隊?還真是偉大!
“我們國家足球隊可是臭名昭著的,他鄭梓維這理想實在太太太太宏偉有志向了!”安妮才不信他能成功呢,要是成了的話,她把名字倒過來寫!
而一旁的盧清舟則依舊面不改色,似乎有點生氣的說:“安妮同學,這是他的理想,請你尊重。”
說完,盧清舟起身走人了,留下笑到笑不出的安妮蹲在地上,抱着肚子看着那個穿着校服的男生越走越遠。
盧清舟确實是生氣的,她安妮和他完全是兩樣的,她不會尊重別人,她不會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甚至可能連自己的目标是什麽都說不出。她會發脾氣,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情,盧清舟這幾天很混亂,他真想知道為什麽最近老是和這個女生往來,甚至好幾次到了他家去,原本,他們真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如何時光可以倒流,他還真希望能夠倒回去……他需要清淨,他需要安穩,他想要回到以前的狀态。反正一有她,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可,盧清舟突然停住腳步,他有點懊悔,自己竟然發脾氣了,無緣無故的,太沒有禮貌了,簡直不是他的風格。可轉身想找安妮道歉的時候,石凳已經空無一人了,往旁邊看去,司令臺臺階上一個黑發飄飄的女生正把頭低在自己的膝蓋上。
盧清舟猜不出她是哭了還是沒哭。反正他此刻已經懊悔不已了。思索了片刻,還是想去道歉,可集合的哨聲已經吹響。盧清舟揉了揉太陽穴,朝反方向走去。
下課的時候,盧清舟只看到安妮那寂寞的背影。內心竟然有點微痛?
他是怎麽了?他,究竟是怎麽了?
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安妮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受得了那家夥不溫不火的态度了,沒想到今天他這麽沖她,她真是太委屈了,盧清月不是說他從不發火的嘛?怎麽最近他脾氣越來越糟糕了!真是煩!
哼。下次再也不和他好了。真煩。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什麽時候和她好過?她安妮可是從來不和別人好的。不然,她這麽到現在連個朋友都沒有?反正她們那些女生那麽虛僞那麽做作,才不配和她做朋友呢。他盧清舟更不可能,想想以前,她可是非常厭惡他的!
對啊!她以前可是非常讨厭他的,才會不斷找事煩他,可,為什麽現在卻換了心境,是和他走太近了?
安妮搖了搖頭,得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過,心想:既然你對我不仁,那我也就要對你不義了!哼!誰讓你欺負我了!
尋了個好機會,安妮在樓梯口等着要從廁所出來的盧清舟,想要伸出一只腳把他絆倒,可她萬萬沒想到,她腳還沒伸出去,要被惡作劇的對象就提前倒下去了。
“清舟!清舟!你怎麽了?大龍,錢凱你們快來幫忙啊,清舟倒下了!”鄭梓維着急的喊着還在廁所磨蹭的兩人。
這邊安妮更是手足無措,她可什麽都沒幹呢,這家夥怎麽倒了。他怎麽鼻子還流血了?
“大龍,錢凱,我們一起把清舟扶到醫務室,他流鼻血了,誰有餐巾紙,啊,誰有?算了算了,先去醫務室!”
“清舟,別慌啊,兄弟幾個都在呢……”
事情發生的太緊急了,又是下課時段,再加上盧清舟在高一年級的聲望很大,所以跟在他們幾個後面的好事者不要太多,安妮被堵在了樓梯上。真是急死她了。
終于上課鈴聲響起,安妮才好不容易沖出人群,等追上他們的時候,都已經到醫務室門口了。沒幾分鐘,盧清舟臉上的血就凝固住了,安妮看着那深紅的顏色,差點暈過去,沒錯,她有點暈血。顧不上多少了,等校醫讓幾個男生把盧清舟擡到床上,安妮才走過去。
鄭梓維看到安妮也沒奇怪,只是他自顧的跟在給盧清舟檢查眼睛的校醫說:“醫生,他怎麽樣了?剛突然就倒到地上了,我們馬上把他送了過來…….校醫,到底怎麽樣了?”
安妮在一旁悄悄的看着盧清舟,臉色發白,幹淨的校服上卻染着鮮紅的血液,刺眼又傷人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盧清舟依舊沒有清醒。
“你們回去上課吧。他沒什麽大礙,就是低血糖,可能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在這休息休息,醒了就沒事了。”校醫對這幾個猴急的坐不住的幾個家夥已經很窩火了。
畢竟是兄弟啊,沒看見盧清舟睜開眼和他們說句‘他沒事’,他們才不走咧,可是校醫已經第四次趕他們走了。大夥不情不願的走出醫務室,安妮也跟着出去,不過卻是往反方向的廁所走去。
“安妮同學,你不走?”鄭梓維皺着眉問。
安妮擺了擺手,回:“你們先回去吧,我上個廁所。”
等了五分鐘,安妮從廁所出來,又悄悄的溜進了醫務室,一室空明,安妮很小心的辨認着是否有人,等确認無疑校醫不在了之後,安妮才走到盧清舟身旁,然後把一側的簾子拉起來,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他們身上,安妮有點沉醉于這個安靜的氛圍。
床上的人安靜的睡着,安妮不敢動,怕發出聲音吵醒他。校醫剛說他低血糖,安妮實在想不出他是因為什麽而這樣的,真的太忙碌了?以前他不也每天看書看的很投入,每天回家很晚,難道是積勞成疾?
好看修長的手就擺放在白色床單上,指甲蓋被修剪的很圓潤,安妮想,這人真是細心到了可怕的地步,又看了看自己的,真是好久沒剪指甲了呀!悄悄的,安妮小心的觸碰了他的手指,然後整個的,握住。啧啧,還真是任何時候都是溫暖的。
似乎是感覺到了一般,安妮握着的手似乎有知覺的動了兩下,她吓得都不敢動一下,幸好兩秒之後又一切恢複如常。安妮眼睛看着盧清舟的校服,不覺出神,天氣還沒怎麽暖和到可以穿校服了呢。比如她,還穿着薄棉襖呢。這家夥難道一點知冷暖的感覺都沒有?
眼神上移,停留在他好看的眉毛上。她不解,明明睡着的,為何還緊鎖着眉毛,難道做噩夢了?她的另一只手早在她意識作祟前就已經撫上了他的眉。安妮的手碰到他的臉後,竟然都不舍得拿開,順勢而下,食指放在他唇上,嘴唇因為缺水而變的幹燥。
安妮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心中似有一股火燃燒着,于是,緩慢的起身,湊上前去。她真想親他一下。她心想,就一下,一下就好了。于是安妮真就……親上去了。
暖暖的,安妮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樣。可還沒怎麽的,突然,她肩上就受了力,被人用力地推開。
此時,盧清舟正用一種疑惑的神色看着被推開的安妮,不敢相信似的開口:“安妮同學,你……”
安妮心想,發現就發現了,反正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才不像別的女生那麽忸怩的,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于是,她索性臉上揚起笑意,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反正親都親了,別不好意思了!”
安妮說完還大膽的看着盧清舟,她臉上的笑容簡直讓他擡不起眼了。他想,怎麽會有這種女孩子,偷親別人,還這麽大膽的承認,要是她說謊,他就當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她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還真不知道下一步要這麽做了……
“你……你為什麽……這麽做?”盧清舟實在說不出‘親’這兩個動詞,實在是太出格了。
安妮無語,他有必要這麽害羞嘛?連個小女生都不如!
安妮假裝咳了咳,看着盧清舟的眼睛說:“我喜歡你呀!不然我親你幹嘛?你喜歡我嗎?”
安妮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情感,雖然她表面上性格外向不羞澀,但內心還是有些許的緊張的,畢竟她和他本來就沒有多少交集,她卻這麽大膽的向他表白。安妮看着一言不發的盧清舟,倒也不急,反正她知道他性格。
話說安妮為何要出此‘狂言’呢,倒也有幾分道理的。安妮喜歡的男生,大多的擇偶标準就是長的要俊,出手也要大方,比如之前的秦子陽,應斐,不過,她對他們并沒有放任何芳心上去,都是玩玩的,而她對盧清舟呢,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态度不溫不火,又自視清高,至少她安妮是這麽覺得的,但是這麽久的相處,安妮慢慢的對他改變了态度,不像一開始,處處和他針鋒相對。他有才,學習好,他有耐心,任何苦活累活給他幹,他也不會多說一句,他氣度好,你罵他打他,他也就笑笑了事。
安妮本來并不喜歡這一類的男孩子,可,她就是忍不住的要去關注他,要去煩他,以至于後來安妮煩惱的答應應斐做他女朋友。安妮并不是一個藏得住性格的人,所以,這次的表白也并沒有什麽出乎意料的地方。她能大膽的承認喜歡他盧清舟,已經是自降一等的感覺了,畢竟,在愛情或者戀愛上,都是別人向他表白的。
她在等他的回答,可是,盧清舟低着頭,看着雪白的被子。
安妮忍不住又開了口:“喂,盧清舟,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太直白,太咄咄逼人,盧清舟從沒有被如此逼問過,臉上不覺發燒,雖然安靜的坐在床上,可內心,卻是砰砰直跳的,這,沒有人知道。
盧清舟微微擡起頭,看着安妮染了色的指甲,開口:“安妮同學,我很欣賞你的。你是我的同班同學,雖然有時候很霸道,不講道理,但是你還是很認真學習的……”
安妮聽的煩了,怎麽就這麽會拐彎抹角的!
“真是!我不要聽這些有的沒的!盧清舟,我安妮可是大把的有人追的,現在我放下身段給你表白,你怎麽這樣的态度,我直說了吧,我要你當我男朋友,你答應不答應?”安妮算是豁出去了。
聽安妮激動的講了這些,盧清舟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她,簡直是不敢相信。
“安妮同學,我……不能答應你。”
盧清舟萬萬沒有想到,平時老是和他作對的女生會這麽直言不諱的和他表白,略肉麻的話語聽在他耳朵裏,他也是臉紅不已的,畢竟還是個青少年,但是,他沒有多加思考就拒絕了。原因很簡單,他和她并不是一路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麽能有共同話語,怎麽能……談戀愛呢?更況且,現在他才高一,怎麽能談戀愛?
在盧清舟眼裏,安妮就是個大小姐,漂亮,有錢揮霍,任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不懼怕将來……而他呢,一個沒有父母和妹妹相依為命的人,每個月領低保費勉強生活,要打工,要考慮他的将來,也要操心自己妹妹的未來……他和她生來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如今,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懂,他到底哪裏值得讓她說出這樣的話的。拒絕,是必然的。
安妮一聽,差點就發怒了,一想人家還是低血糖呢,于是,生生的忍住了怒意,兩手揪着床單,眼睛看着盧清舟:“你拒絕我?呵,大才子這時嫌棄我讀書不好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大米蟲,不知讀書苦滋味只知享福享樂的是不是?哼!會讀書了不起嗎?我又不是不會!”
說着說着安妮就哭了起來,真是冤枉,這都什麽年代了,談戀愛還要講究這些,他盧清舟可真是特別,其他男孩子要是聽到她安妮的親自表白,早就笑着答應了,哪還來這些扭扭捏捏!
盧清舟并沒有覺得說錯話,拒絕是應當的。不過,這裏也有他的不對,于是,說:“安妮同學,對不起,你別哭了,說真的,我并沒有這樣看待過你,你在我眼裏就是一個貪玩的女孩子,不過認真的時候也是特別的認真的,我很欣賞你的,但是……我并不想談戀愛,我們還太小……”
安妮繼續哭,太氣人了,竟然拒絕她。真是不給面子!讓她以後怎麽面對他!竟然拒絕!想想就悲傷!原本安妮說喜歡他的時候,猜他也會喜歡自己的,畢竟自己這麽漂亮,有人說她是校花呢,他這麽會不喜歡呢?可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氣人!
盧清舟本來就頭痛,現在更是頭暈,他想,為什麽校醫不在,不過,在了,他肯定更加的不自在了。于是,繼續說:“那麽,安妮同學……你為什麽喜歡我?我記得你以前老是針對我……”
盧清舟話還沒說完,安妮就抹了抹眼淚說:“都說了那是以前了,反正我現在喜歡你了,至于為什麽我喜歡你,我也說不上來,可能因為你會打籃球,會游泳,會讀書,會各種我不會的東西……我再問你一遍,你答不答應?”
安妮,眼神有種期待,盧清舟并不想傷害她,或者根本不願有這種事情發生,可,就發生在當下,這種選擇題比學習上的更加難搞。為什麽難,并不是選項上的難選,而是難以說出口罷了。他并不想她傷心。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安妮同學……對不起。”盧清舟不敢看她,只默默低下了頭。
安妮自嘲的笑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做了說了就是做了說了,她也不後悔。
“哼,盧清舟,我這麽漂亮,別人都搶着要呢,你會後悔的!”
留下這麽一句漂亮的話,安妮直接走了,而還在床上的盧清舟等安妮走後很久,才擡起頭,也自嘲的笑了。
如果要說情感,盧清舟并不是對安妮無感,反而是有一點點的喜歡的。她大膽,不畏懼,時而懶散,時而認真,她脾氣古怪,性格刁鑽,話語鋒利。她與別的女生不同,她敢作敢當,能言善道,風風火火。雖然他盧清舟一直嚴于律己,從不做出格的事情,但是卻很欣賞她能夠有這般的性格态度。比如,為了文化節苦練芭蕾,為了期中考試刻苦學習,她并非是老師口中所說的朽木,她只是缺少動力與熱情罷了。
可是,他們終究不是同一類人。他要找的,是能夠安安穩穩一起學習,一起努力的女生,能吃苦,能耐勞,會過日子的女生,并不是成天吃吃喝喝,潇灑度日的女生。這些他當然不會和安妮說的,畢竟,他真的,還覺得現在時候尚早,他要好好讀書才是,怎麽能這麽早談戀愛呢。
盧清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下床收拾收拾,走回教室。
看着前座女生筆直的黑發,盧清舟決定忘記剛剛發生的一切,可老師口中的語言文字他竟然都聽不進去!想的卻是剛才安妮同他說的露骨的話!
盧清舟頭一次,沒有聽進去課,頭一次,神游開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