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我不留在陛下身邊, 應當如何。”沈微漁垂眸,拉開兩人的距離,像是泾渭分明, 一刀兩斷。
蕭庭訚微不可見地皺眉, 頃刻間舒展。
“朕也不知。”
沈微漁垂首輕道:“白駒過隙耳,多事招憂心。”
朱門庭院的琅玕傳來飒飒聲,敲打窗牖, 聽得蕭庭訚攥緊衣袖, 面上仍然澹泊。
“沈姑娘未曾聽過人無遠慮, 必有近憂?”蕭庭訚睥睨她。
沈微漁:“塵世如白駒過隙,憂心不如活在當下。”
蕭庭訚握住扶手椅一側,淡然道:“言之有理。”
聽他話鋒一轉,沈微漁還來不及松口氣,耳畔卻傳來他低聲道:“明日朕要去寺廟,可一同去?”
“我去。”一聽能出府邸,沈微漁想也不想應下,轉而又望向他。
這段時日, 蕭庭訚對她态度太過溫和,令她不安,仿佛底下藏着沸騰的熱水, 稍不小心, 便會被推入其中。
可一擡眸,對上蕭庭訚溫銳利的如刀鋒的眼眸, 心中的不安也短暫被壓下去。
應當是錯覺,他跟之前也沒區別。唯一不同的便是雙腿不能行走。
知道造成他不良于行的人是自己,沈微漁愧疚地主動幫他喂藥。
蕭庭訚起初還以為,“朕的手沒有斷。”婉拒, 但沈微漁愧疚作祟,還是強行給他喂藥。
他半推半就下,沈微漁擔任起喂藥的重任。
蕭庭訚坐在輪椅上,沈微漁坐在他對面,窗牖飛入寒風,揚起兩人衣角。
兩人心照不宣,沒有提之前的話。
沈微漁瑩白的皓腕轉動,手指舀動青蓮勺子,蕩起波瀾,而後将盛好的湯藥,抵在他唇邊。
蕭庭訚薄唇張開,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沈微漁。
光陰緩緩從指尖流逝,沈微漁喂完藥後,又為他念了幾本書。
沈微漁的嗓音輕緩,娓娓道來,在念到一半,擡眸發覺蕭庭訚又一直在睥睨她,心下一跳,垂簾攥住書籍。
兩個時辰後,沈微漁來見昏迷的朝梣。
照例來看望朝梣是否安康,不曾想見到正在診脈的葛老。沈微漁趁此機會問起情蠱為何發作。
葛老吃驚地望着她,還以為沈微漁知道情蠱的作用。不過見她困惑,葛老還是說起情蠱的作用還有為何發作。
在聽完葛老的話,沈微漁的臉色難看,捂着胸口道:“不可能。”
葛老:“我觀沈姑娘臉色不好,要不老夫給你診脈。”
“不用。”沈微漁婉拒他的好意,纖柔的雙手攥緊衣袖,眉頭緊蹙,卻又很快松開。
她只是想不通,情蠱發作的緣由竟是她的變心。她怎麽會對朝梣變心,而且每一次胸口疼,都是對蕭庭訚的心動。
不可能。
且不說蕭庭訚曾被她欺騙,甚至将她囚于皇宮,還囚禁過地牢,單憑這兩點,她怎麽會愛上蕭庭訚。況且她還親眼見到蕭庭訚殺朝梣的一幕。
若說她喜歡蕭庭訚,滑天下之大稽。
沈微漁垂眸,無法置信,尖銳的指甲不知何時掐住掌心,溢出血跡。
葛老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斟酌一番道:“你身子不舒服,可跟老夫說一下。”
“多謝葛老好意,朝梣何時能醒來。”沈微漁露出淺笑,絲毫看不出心底已經亂如麻繩。
葛老眼神飄忽,輕咳幾下道:“還有一個多月。”
沈微漁将這一切盡收眼底,溫聲道:“勞煩葛老了。”
兩人寒暄一番,沈微漁借故回去。
在回到廂房,四下無人後,沈微漁收斂起笑意,蓮步輕挪,來到被褥間,解下羅帳,回到床榻。
但是她并未小睡,反而從被褥下翻出一只蓮花荷包,拆開後倒出這幾日借着身體不好的緣由,偷偷攢下的一些安神藥材。
也許是她這段時日過于溫順,無人懷疑她在喝藥之前查看藥材時,會順走一些。
因順得藥材少,因此無人發覺。
沈微漁偷偷攢下,數了數大約還不夠放倒一個人。但是蕭庭訚的腿受傷,是個好機會。
這段時日,她其實也不因愧疚作祟,還有三分試探的意味。
沈微漁知道蕭庭訚狡猾,萬一那夜是幻覺,那不就被騙了。她可清清楚楚知道,蕭庭訚曾讓她喝藥,産生斷腿的錯覺。
試探幾日,蕭庭訚是真的雙腿受傷。同時沈微漁又知道自己身受情蠱一事,心境可謂不複雜。
原本是想等朝梣好了後再離開,但是今日碰到葛老。他心虛的模樣,仿佛冷水澆在沈微漁的心底。
她怎麽因蕭庭訚斷腿,便會認為惡鬼已經收起利爪,當起慈悲為懷的菩薩。
沈微漁垂眸,攥緊荷包,眼底也流露幾分諷刺。
至于情蠱發作一事,定然是情蠱出了問題。她絕對不會對蕭庭訚有任何動心的跡象。
沈微漁将荷包重新藏好,躺下閉目養神,順便在想,若是将昏迷的朝梣帶出去,有幾成勝算。
她心事重重,不知不覺躺下。
翌日,天色正晴朗,沈微漁與蕭庭訚一同去白雲寺廟。
因蕭庭訚雙腿不便,沈微漁便親自推着他到寺廟後院,至于上階梯之事,自有人伺候蕭庭訚。
沈微漁來到後院,百花争妍,庭院滿春色,一棵矚目的長生樹挂滿了平安符。
她覺得眼熟,突然想起與朝梣逃走,曾來過這間寺廟,也不知蕭庭訚來這間寺廟,巧合還是敲打她休要逃走。
沈微漁垂眸,一動不動。
蕭庭訚坐在輪椅上,寒風瑟瑟,拂去金絲雲袍一角。
“你在想什麽?”蕭庭訚知道她心不在焉,淡然問道。
沈微漁回過神,搖頭笑道:“我在看長生樹的平安符。”
不知為何,沈微漁發覺蕭庭訚側瞥她一眼,甚是奇怪地扯了扯唇角。
“長生樹挂滿的平安符,都是為一人所求。”蕭庭訚記起之前為沈微漁所做的荒唐事,也不知該憤怒還是該釋然。
沈微漁聞言,淺笑地道:“那人可真癡情。”聽說長生樹挂滿平安符需要捐贈香火。
滿樹密密匝匝的平安符,也不知道那人捐贈多少香火。
蕭庭訚攏了攏衣袖,平靜地道:“那人愚鈍,何談癡情。”
沈微漁聽出他貌似認識那個人,又見他的面容冷靜,思忖一番道:“确實愚鈍,平安符只求心安理得,真喜歡一人,何須做這些身外物給人看。”
她順着蕭庭訚的話,卻不承想蕭庭訚古怪地睥睨她。
“那人是朕。”
“……”
沈微漁啞然,局促地擡頭望天。等等,挂滿平安符的人是蕭庭訚,那他自己罵自己愚鈍,而且這平安符是為誰求?
她猛然反應過來,俯首凝視蕭庭訚。
今日蕭庭訚一襲缁色圓袍,腰間佩戴金玉蹀躞帶,束發的玉冠鑲嵌和田玉,周身卓爾不凡。
許是知道沈微漁的打量,蕭庭訚別過臉,唇角諷刺,雙手放在輪椅扶手兩側,目空無人。
“我說話一貫難聽,還請陛下恕罪。”沈微漁不敢細想蕭庭訚為誰挂的平安符,先是示弱彎腰,露出一截白玉脖頸,青絲緩緩落下,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手背。
蕭庭訚有所觸動,斜瞥一眼,恰好撞入她濯清的雙目,恰如春風,沁人心脾。他心底的一絲不滿,也緩緩褪去。
沈微漁見他臉色稍稍緩和,眉心舒展,而後蕭庭訚有事與大師去西廂房論事。
她并未打攪兩人,兀自一人去了大殿還有東西兩側的殿內燒香拜佛。
燒香講究誠心,沈微漁跪在蒲團,誠心誠意地為朝梣祈福。
她祈福完畢,擡腳邁出大殿,餘光瞥見回廊四處都有人看守,垂眸思忖,這個節骨眼離開是萬萬不能。
可惜了。沈微漁嘆息,眉梢瞥去正前方的回廊,一眼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蕭庭訚。
他眉目疏朗,周身氣度非凡,若不是天子,投身到尋常人戶家中,也必定大有可為。
沈微漁冒出這念頭,又很快壓下去。
在回去的馬車上,銅鈴婆娑,沈微漁扶額撐着案幾,另一只手翻起一本雜書。
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明黃的荷包,針線鑲繡如意花紋,裏頭鼓鼓當當,沈微漁困惑地看向蕭庭訚。
蕭庭訚從容不迫地道:“朕從白雲寺廟大師裏求的平安符,開過光。”
堂堂天子去向僧人求平安符。沈微漁眼前浮現長生樹挂滿的平安符,春山蹙眉,不願接過去。
蕭庭訚:“你不願意?”
“我之前飲酒誤傷陛下,陛下又為我求平安,實在心中有愧。”她雙手交纏在一起,纖柔的身子繃直,胸口又隐隐約約作痛。
不過是求平安符,竟會心動?沈微漁認為情蠱有毛病,耳邊恰巧聽到蕭庭訚淡然道:“以後你不用稱謂我為朕,喊我雲昭。”
蕭庭訚俯身拎起明黃的荷包,交付在她掌心。
沁涼的手,仿佛灼熱地能傷人。沈微漁心如亂麻,知道唐突不了,慌慌張張地接過,也因此手指觸碰。
兩人微微一僵。
明明他們早已親密如間,眼下卻有幾分不知所措。
尤其是沈微漁聽着心聲,慌亂得不知所以。她是不是又被下了其他蠱,為何如此恐慌不安,甚至疼得指尖都在顫抖。
她以為是錯覺,可眼前天旋地轉,冷汗蹭蹭冒出來,耳邊也傳來蕭庭訚的冷聲。
沈微漁聽不清楚,可心間裏的疼痛劇烈到,仿佛要被千刀萬剮般。
–
廂房,萬籁俱寂。
躺在床榻昏迷不醒的朝梣,突然睜開雙眼,猝不及防地支起身,吐出幾口血,濺在被褥,手背上。
朝梣雙眼空洞,捂着胸口,喃喃低語什麽,而葛老正在打盹,聽到內室傳來動靜,困惑地掀起布簾,見到朝梣還在昏迷不醒,但被褥和床榻都有血跡。
葛老心中狐疑,還未多想,有人叩門。
“葛老,陛下請你過去。”此言一出,打斷葛老的思緒。
他顧不上多想,拎着藥箱匆匆忙忙離去,但是在出院子時,叮囑護衛一定要嚴加看守。不知為何,葛老這心裏突突地難受。
葛老唉聲嘆氣拎着藥箱過去,方才知道沈微漁的情蠱又發作,甚至比前幾次還厲害。
他趕過去,正好撞見沈微漁疼得在床榻蜷縮,冷汗涔涔,還一口咬在蕭庭訚的手腕上。
葛老都吓懵了,這可是天子,沈姑娘膽子可真大。
“還不過來?”蕭庭訚見葛老不知在發什麽呆,眉眼陰翳。
葛老立馬清醒過來,拎着藥箱診脈,又開緩解情蠱的藥方,之後對面容不善的蕭庭訚道:“陛下,沈姑娘情蠱發作次數太多,恐怕再不解開,有性命之憂。”
蕭庭訚面色一沉,睥睨躺在床榻因疼痛淚眼婆娑,唇齒咬在自己手腕的沈微漁,冷聲道:“去請你師兄來。”
“師兄已經閉關,陛下莫要動怒,要不老夫再去看看醫書,亦或等朝梣醒來,由陛下審問如何解蠱。”葛老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
蕭庭訚氣勢威嚴,聞言冷着臉道:“給朕速速想法子。”
“委以重任”的葛老咽了咽口水,心中發愁,面上讪讪道:“老夫這就去想法子。”
待葛老走後,蕭庭訚望着沈微漁小臉疼得皺巴巴的小臉。沈微漁卻疼得松開唇齒,整個人疼得要往裏躲時,蕭庭訚扣住她的下颌,又主動将被咬出血的手腕遞給她。
“張開,繼續咬。”他的手腕有明顯的牙印。蕭庭訚發覺沈微漁疼得要咬舌,便将自己的手腕獻給她,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但他明明可以用布帛堵住沈微漁唇齒,但皮肉被沈微漁咬開的瞬間,蕭庭訚感受到久違的滿足。
這是沈微漁留給他的痕跡。
蕭庭訚另一只手撫摸她的發髻,另一只手任由她咬着。哪怕咬出血,哪怕咬得血肉模糊,蕭庭訚依舊沒抽出手腕。
之後婢女們端來煎好的藥,蕭庭訚這才遺憾地松開扣住她的下颌,親自喂她喝湯藥。
喝下湯藥的沈微漁逐漸恢複正常,人也昏昏沉沉,可薄薄衣衫,浸染汗水。蕭庭訚命她們燒溫水給沈微漁沐浴更衣。
一番收拾後,被褥換嶄新,沈微漁枕在香枕,烏紫的唇瓣微微張開,吐露氣息,青絲迤逦,許是剛沐浴完畢,雪肌透着粉意。
蕭庭訚凝望久了,指尖忍不住摩挲她玉頸的肌膚。
伺候的婢女,早早退下。
廂房內,餘下他們兩人,蕭庭訚腿腳不便,可手還能動,坐在床邊輪椅,沁涼的指腹如同白玉。
“你今日情蠱發作,因朕而起嗎?”蕭庭訚的語氣透露自己都不易察覺的複雜。沈微漁真的是因她才會情蠱發作嗎?
可沈微漁陷入昏睡,哪裏聽到他的話。
蕭庭訚露出的手腕還印着沈微漁咬出的牙印,刺眼,奪目,也不知抱着什麽心态,在婢女們戰戰兢兢提出要給他上藥,被他拒絕。
沈微漁留在他身上的印記,怎麽能輕而易舉被去掉。
蕭庭訚的性情多了一絲偏執。他卻并不知情,沁涼的指腹也不經意間碰到溫熱之地。
灼熱的氣息,比燭火還滾燙。
蕭庭訚目光晦暗,望着昏睡不醒的沈微漁,指腹落在細軟的腰肢,在眉心落下一吻,便坐在輪椅守了她一夜,直到她面色好轉,方才回宮。
醒來後的沈微漁知道情蠱發作,面上平靜,心中卻好似有潮水翻滾。為何會情蠱發作,難不成又是蕭庭訚的原因。
沈微漁垂眸,捂着胸口,好似疼痛并未散去。
她想淡忘這件事,便起身更衣,去見朝梣,然而今日婢女攔住她說是先用藥膳。
沈微漁喝完藥膳,婢女們又說用膳食,一番折騰下來,出院子時日落西山,野鳥歸巢,梅花凋謝七七八八,餘下樹幹,頗有蕭條之意。
她徑直穿過回廊,途經六角花窗,又來到池塘涼亭,蓮步輕挪,踩上石階,還沒走近院門。
眼前赫然冒出一人,多日未見的初雁一襲翠青羅裙,懷抱短簫,瞧見她便莞爾一笑。
“沈姑娘。”
“初雁,你怎麽在這?”沈微漁蹙眉,想繞過她往院子走去。
但初雁卻抓住她的皓腕,低聲道:“我們好久未見,不知可否讓我幫沈姑娘診脈。”說罷,初雁便拉着她往西邊而去。
沈微漁蹙眉甩開她的手,“發生什麽事了?”
“沈姑娘……”
“你不用跟我說謊,初雁你每次說謊都不敢見我。”
初雁啞然,她說謊的時候,哪裏不敢看人。
可她剛冒出這念頭,沈微漁已經繞到她身後,轉身往院子走去。
初雁立馬反應過來她在詐自己。
“沈姑娘。”初雁連忙跟上去攔着她。
沈微漁心下一沉,平靜地回望她,“是不是朝梣出事了。”不然怎麽推三阻四,讓她不去見朝梣。
初雁微微一愣,沈姑娘這冷靜的氣勢,倒有點跟陛下像,可還未回答,卻見沈微漁大步往院內走。
護衛本想攔住她,卻被沈微漁輕描淡寫一句,“你們膽敢攔我,我當場死給你們。”
護衛和趕來的初雁被震住,幾人面面相觑,回過神,卻見沈微漁闖入了西廂房。
西廂房內,蕭庭訚坐在輪椅上,渾身是血,身旁的十三蹲下探了探躺在地上,面色昏迷不醒的朝梣鼻息。
“陛下,他死了。”十三的語氣難以置信。
蕭庭訚眉頭緊皺,面色陰沉。
今日葛老派人來禀告說朝梣醒了。
蕭庭訚本在宮中處理政務,聽聞後想到沈微漁身上的情蠱,便親自來一趟,打算審問一番。
然而醒來的朝梣,面色蒼白,忽然發瘋大笑,陰森地望着朝梣,随後不知為何撲上來。
十三護主心切,抽出腰間佩劍護駕。
蕭庭訚還未出聲,朝梣主動撞上佩劍,倒地不起。
初雁正好來此見蕭庭訚,見到這一幕,心頭一驚,又恰恰見到沈微漁過來,便去阻攔。
可以說,今日發生之事,太過巧合,巧合到蕭庭訚還未吩十三去請葛老來時。
沈微漁便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便是這血腥的一幕。
蕭庭訚坐在輪椅,身上濺染血跡,面色不善,地上躺着一把染血的佩刀,十三蹲在朝梣的面前探鼻息。
沈微漁也恰恰聽到十三這句話,身形晃動一下,幾乎要趔趄暈倒。
蕭庭訚在見到沈微漁闖入進來,險些要捏碎指間的白玉扳指。她為何在此處?
他眼前浮現沈微漁上次誤會自己殺朝梣的一幕,眼下若是再被誤會,後果不堪設想。
可蕭庭訚還未出聲解釋,沈微漁踉踉跄跄地來到朝梣的身邊,然而下一刻,沈微漁竟然拾起地上染血的佩劍,手臂一揮,對準坐在輪椅上的蕭庭訚眉心。
十三沒想到沈微漁會受如此刺激,想要行刺陛下,正想動手,蕭庭訚一抹陰翳的目光掃來,“滾出去。”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瞥了一眼沈微漁,才緩緩退下。
待到廂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蕭庭訚坐在輪椅,氣定神閑,雙目卻銳利如刀鋒凝視着沈微漁。
“我沒殺他。”蕭庭訚攥緊雙手,雖不知朝梣怎麽會突然死,可當沈微漁不聽任何解釋,拾起佩劍對準自己的一霎,喉嚨隐約有血腥味,憤怒也如洪水堤壩湧入心間,幾乎要将他摧毀吞沒。
沈微漁顫顫巍巍地握住手中的佩劍,胸口的疼痛分不清是情蠱作祟,還是絕望透頂的憤怒。
“可我上次親眼看到你用箭射穿他胸口,蕭庭訚我不是傻子。”
上次親眼所見,歷歷在目,沈微漁斜瞥躺在地上的朝梣,劇烈的疼痛不斷擊碎心神。
她不敢再見朝梣,攥緊佩劍,惡狠狠地望着蕭庭訚。
蕭庭訚雙手攥緊,抿着唇道:“這一切都是朝梣設計,朕若真想殺他,絕對不會這麽輕而易舉。”
“所以你是想殺他!”陷入憤怒的沈微漁,已然聽不清他任何解釋。
她晃晃蕩蕩,站都站不穩,也因此撞到案幾、瓶花還有三三兩兩的青蓮湯碗都摔在地上。
噼裏啪啦的聲音連同蕭庭訚的心,都被撞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朕想殺他又如何,明明是你騙朕,你應該要留下來賠罪,可你對朕做了什麽。心心念念皆是他,那我呢?”他乃天子,卻雙目猩紅地質問眼前無情的女人。
沈微漁雙手顫抖,眼淚滑過面頰,無望的絕望,似鈍刀一遍遍淩遲壞死的心口,“我欠你的,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關朝梣何事。況且我喜歡他如何,蕭庭訚難不成你也喜歡我嗎?”
蕭庭訚被她質問住,身子一僵,雙手不斷攥緊又松開,面色陰沉,“朕怎麽會喜歡滿口謊言的女子。”
他絕不喜歡沈微漁。
哪怕喜歡也不承認。
他可是天子,怎麽會喜歡騙他的女子。
蕭庭訚心亂如麻,血絲布滿眼眶,死死地盯着沈微漁。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所以我們一別兩寬,從此以後恩怨斷盡。”沈微漁朝他露出釋然一笑。
蕭庭訚胸口忽然像是被人挖出血淋淋的心髒,沖天的憤怒和害怕,竟逼到将他從輪椅摔落下來。他狼狽地想要伸出手,挽留什麽。
沈微漁卻不給他任何機會,佩劍劈開一直燃燒的燭臺,燭火頓時侵蝕羅帳。她攬住朝梣的肩膀,義無反顧往窗牖外跳出去。
“不!來人,給朕拿下他們!”
一向冷靜自持,居高臨下的帝王,終有一日跪在地上,狼藉地紅着一雙眼,死死地盯着沈微漁往窗牖出逃外的方向。
燭火則好像要吞沒他颀長的身影,連同那絕望的心,一并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