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從門縫裏探出腦袋,問:“什麽事情?”
虞纾茵回頭,看見蘇涼這副模樣,嚼着面含混地笑了,“放心,不會吃了你的。過來,我有些事情問你。”
蘇涼走過來拿了一個靠墊抱在懷裏,坐到了離虞纾茵最遠的地方去。
“我們在榆林的時候,你是怎麽進基泰會所的?難道你認識老李家的人?”
蘇涼本是無意隐瞞身份的,但進雜志社那麽久,也從未有人問起過,便也習慣了不去說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族。突然間被問及,反倒是不知如何作答了。正皺着眉,兩只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偷偷地看一眼虞纾茵,立刻又別開眼睛,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的身份。
門鈴叮咚作響,虞纾茵嚼着拉面,吐字不清地說:“居然還會有人到這裏來?敲錯門了吧?”
蘇涼懷裏抱着那個大體量色塊的靠墊跑去開門,門打開,當他看清來人之後,愣在了當場。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而站在門外的華景楓,眼裏閃過一絲驚詫之後,終是歸為平靜,半分旁的神色都沒有。
虞纾茵扯了嗓子含糊不清地問:“蘇涼,是誰呀?”
華景楓眉眼一挑,便側着身子擦着蘇涼的肩從門外走了進去。蘇涼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貓着身子輕步走到虞纾茵的身後,伸手捂住了虞纾茵的眼睛。
虞纾茵渾身一震,這種味道……這種味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錯覺嗎?可是,這雙溫溫的手,分明覆蓋在自己的眼睛周圍。
她聽到,身後的人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說:“猜猜我是誰?”
這種聲音,她怎麽會不熟悉呢?大二那年,系裏組織活動,華景楓被文藝委員拉去給惡人王配音。那刻意壓低了意圖唬人的聲音,虞纾茵曾經笑了他好久。她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自己居然還記得這聲音。大抵,因為是他吧。一切關于他的,她好像并沒有忘記過。
顫抖的雙手慢慢得擡起,拂上貼在自己眼睛周圍的那雙手。分明是比自己的體溫還要高的溫度,卻讓虞纾茵的手,一瞬間從指尖到掌心,涼透了。
“怎麽了?”應該是感覺到了虞纾茵的變化,華景楓放開了手,繞過沙發走到了虞纾茵的身側,蹲了下去。
“你,你怎麽會……”
華景楓微笑起來,笑從他的眉眼裏,一點一點滲透出來。他稍稍側了頭,看見愣在一旁的蘇涼,伸手便把虞纾茵冰冷的手收進自己的掌心裏。
“我們出去說。”
虞纾茵毫無掙紮地被他牽着,從蘇涼的面前走過。那一瞬間,她的心裏,并不是純粹的開心,或者驚喜,反而被一種莫名的情愫萦繞着。她回頭,只一眼,便看見了蘇涼膠着在自己身上的黯淡眸光。
華景楓一路拉着虞纾茵的手,再自然不過,就仿佛,這四年來,他們從未分開過。
小區花園裏,月光旖旎落下,籠罩在相擁的二人身上。
“纾茵,好想你。今天中午,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開心了。”
又加重了力道。虞纾茵被更加強大的力量,鎖在了懷裏。她吸了吸鼻子,感覺有點涼,索性窩了身子完全躲進了華景楓的懷中。
“所以,你就來了,是這樣嗎?”
華景楓聞着虞纾茵身上獨有的香氣,含糊地應了一聲。
長久的沉默之後,華景楓開口:“纾茵,可不可以一輩子不離開我?”
虞纾茵身子一僵,收回了勾在華景楓頸上的雙手,抵在了他的胸前,掌心向他,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
這樣的承諾,她給得起,可是他受不起,不是嗎?
不明了的燈光下,虞纾茵望着華景楓隐約的輪廓線,眼淚瞬間成了滂沱大雨。她凄艾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讓所有的聲音接觸到了自己的手掌之後,反射回了嘴裏,一路下滑,落在心底裏。
華景楓,既然你可以為了我抛家棄子,為何當初要下了那樣的狠心,生生地斬斷我們之間的牽連?你說不要等你,可我依然執拗地等了四年,等回來的是什麽?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讓我情何以堪?從此放棄一切,做你的金屋嬌人嗎?
“華景楓,你未免太過自私。”虞纾茵一字一頓地說,聲線淩亂。
這樣的話,輕而易舉地便穿透華景楓的肌膚,停留在了他的心尖。每一個字都似利刃,一紮下去,便冒出汩汩的血,十個字,十把刀,刀刀精準無誤,最終血肉模糊模糊起來。
華景楓往前邁了幾步,走到虞纾茵的面前,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只是緊緊地把虞纾茵抱在懷裏,安撫她。他低沉地嘆了一口氣,頭微微動了一下,整張臉埋在了虞纾茵的頸窩裏。
他何嘗不知道他這樣的要求對于一個女人還說是多大的傷害和侮辱,可是,他更清楚,他跟她在一起的時間,真的是過一秒便少一秒的。
當初,若是沒有當初,如今又會是怎樣幸福的光景?說不定,他們已經結婚,說不定,他們已經有了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怪也只怪,當初一心想着出國。但,對于一個家境不算殷實,成績優秀,理想飽滿的人來說,能免費出國留學,是多麽誘人啊!
愛情,就這樣敗給了理想,他們兩個都不甘心。
誰也沒有料到,最後結婚的對象,會是一同在外留學的李莘绮。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猶豫良久,虞纾茵才把這話說出來,她只能選擇放手,不是嗎?
華景楓沒有做聲,依舊是那樣的姿勢,牢牢地、眷戀地在虞纾茵的肩頭。
虞纾茵能感覺到,在自己肩頭緩緩流淌的淚滴,這樣的決定,她也難過,可是她真的只有這一步可以走。她怎麽可以,讓一個女人失去了丈夫,讓一個孩子失去父親?她又怎麽可以,做一個破壞別人幸福的第三者?
“景楓,別這樣,我們只能是這樣的結局,你明白的。回家去吧。”話音一落,虞纾茵便抽身離開。
月光落在她的臉頰上,白皙得有些蒼涼,淚水滑落的痕跡無比地清晰。是了,只能是這樣,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