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譽。

“林總,這是今天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蘇落一身幹練的辦公室套裝,從容地将手裏整理好的一摞文件放下,“明天我們要去法國,和Mey公司進行有關下一季度合作的事項。”

雖然才不過二十二的年紀,她卻已然彰顯出了超出同齡人的沉穩。

“嗯,”林音點點頭,從自己手裏的文件擡起頭來,看着她放下一堆文件,沉聲問道,“下午的行程是什麽?”

“下午林總将前往世心福利院,參與對孤兒的慰問和物資上的補助,”蘇落立刻在腦子裏過濾出對應的事項,“這次是私人行程,不會有記者參與報道。”

“晚上,林總将和滬寧高分子研究所的所長共進晚餐,共同讨論三個研究項目商業化的可能性和後一步的深度合作。這次是林譽近年來第一次和國家學術機關達成共同意向,政府方面已經表達了對此次合作的大力支持,如果項目成功,按照顧問團的評測,等到産品成功上市,林譽在相關産業的市場占有率将順利進入前三行列。政府方面也會對這次合作給予最大可能的資源,屆時會在電視上做一檔專門節目,介紹科研成果的同時,也會幫助林譽适當地提升社會形象。稅收方面也會有對應的特殊優惠政策。”

“公司部門請的顧問團,對于這三個項目的商業價值評定方案,出來了麽?”林音擡首,對上她的眸子,“讓他們最遲在本周末把電子版的發到我的郵箱上來。”

“是。”蘇落颔首,在心裏記下。

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時鐘顯示的時間,林音些微嘆了口氣,飛快地在目前這份文件的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看向蘇落:“午餐地點确定了麽?”

“司機已經在下面等候您了,一會兒的午餐,我們會前往世心福利院,和那些孩子們一起用餐。”蘇落沉聲回禀。

“走吧。”林音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路上。司機平穩地駕駛。

車裏開了空調,将內裏與外面灼熱的世界隔離開來。

“準備好的物資已經提前送過去了麽?”阖着眸子,林音淡然問話。

“載着物資的車輛都已經過去了,”蘇落盡可能地放低聲音,但又保持在恰好能被聽到的分貝,“這次視察行程,按照您的吩咐,并沒有提前通知院長。”

“福利院,”輕輕念着這三個字,林音語氣中幾分譏诮意味,“生活在裏面的那些孩子,落落,你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麽生活麽?”

“總之不會是電視上呈現出來的和樂景象,”重新跟随在林音身邊,獲得了更高的權力和地位,這一段時間下來,見證了商場上各家公司間無聲硝煙的戰場,蘇落成長得很快,對于很多事物也不再只是停留在表面上的認識,“福利院裏的孩子,大部分都有着先天的殘疾,而剩下的那部分正常孩子,為了獲得有限的資源和關心,必須要竭盡所能地去獲得照顧他們的工作人員的關心和喜愛。”

就和商場上的戰争一樣。

“沒錯,”林音輕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真實的福利院,其實是一個非常抑郁的地方。那些患有各種殘疾的孩子,他們這一輩子,都很難離開那裏。你看到他們的時候,很難不被觸動。而那些正常的孩子,為了能夠被外面的家庭收養,都會努力地争鬥,就只是為了離開那裏。從福利院裏出去的孩子,他們天生就比其他任何的同齡人都會看人眼色,演戲,那都是基本功了。”

“那林總還定期都去那裏,是為了什麽呢?”蘇落定定地對上她的視線。

“落落,”林音忽地勾起了唇角,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你去那裏,就會明白,競争,是永遠都存在的。每一次去那裏,我都會看到極少的一部分孩子在表面上演出來的乖巧下,那種狼一般的眼神。那種眼神,你如果看到過,就會明白,不是用語言能夠表明的。”

“對于那些孩子,林總是會額外照顧麽?”蘇落從容地接上了她的話,問道。

“那樣的孩子,都是聰明人,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見到同類人的感覺,”林音望向窗外漸趨蕭索的風景,沉聲道,“這些人,都可能會是來日林譽需要的人。”

“對了,上一次林譽安排的智力檢測中,出來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孩子,我對他很感興趣,”頓了頓,林音轉回視線,淡然繼續道,“說起來,他今年的歲數,正好和小逸一樣,都是八歲。”

“他有什麽問題麽?”蘇落問道。

能夠讓林音注意到的,那一定是智力超群的存在,但都到八歲了卻還沒有收養他的家庭——

一定另有隐情。

“他是亞斯伯格症患者。”林音看向她。

亞斯伯格症患者,社交困難,伴随着興趣狹隘及重複特定行為,但在智力方面卻往往有着過人的天賦。

一言以蔽之,高智商的自閉症患者。

“林總是——”蘇落不是很能确定她對于這個孩子的态度。

“林譽每年花在科研方面的經費,占公司總開支的至少三成,”林音輕聲似嘆,“現在的市場,如果不培養自己的核心競争力,尤其是對于核心技術的掌握,就很容易被對手超越。發展并掌握這些技術,都需要大量的相關人才。怎樣培養出對林譽有着極高忠誠度的核心研究團隊,你認為,我們該怎麽做呢,落落?”

“能夠用錢財解決的問題,那基本上都是通解,我們能夠做到,對方也能夠做到,”蘇落坦然地對上她玩味的目光,“所以,最好的,就是從一開始就組建一支專屬于林譽的人才團隊。”

“九年前,林譽研發團隊的一個核心主管人員,被對家公司挖走,帶走了全部的實驗資料,并且提前做出了成果推向市場。那一次,林譽損失嚴重。那個項目,林譽進行了多年,就在要看到曙光的時候,卻忽然間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林音的目光漸趨悠遠,似乎是在回想九年前的那段過往,“那一次的打擊,對于林譽的發展是非常致命的。為了解決這件事情,在大衆面前轉移風聲,父親安排了我和卓宇電子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聯姻。”

“……”蘇落靜靜地聽着,不再多言。

“婚禮舉辦的非常隆重,在大衆面前賺足了噱頭和吸引力,”林音語調微沉,“憑借着這次的聯姻,林譽也正式宣布和卓宇合作,原本下跌得慘不忍睹的股票價格也飛快地回升。”

“……”不知是想到了随後的什麽,林音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長久地沉默着。

“這個亞斯伯格症的孩子,林總是打算重點培養麽?”蘇落轉移話題。

“這樣的孩子不擅長和外界社會的交流溝通,卻有着奇高的智力,讓他從小接受最高級別的教育資源,以後從事研究方面,會是很不錯的選擇。”林音擡眸,“這樣的孩子,我有安排人在各地的福利院中觀察甄別,合适的,都會統一送到林譽名下創辦的專門公益機構,自小就根據個人特質接受專門的教育方案。”

“專門機構?”蘇落先前并沒有聽到過這個部門的存在,不免幾分訝異。

“在外的名義,算是林譽的社會公益項目,”林音輕笑一聲,“你沒有注意到也很尋常。這個機構,我有交托這方面的專家管理,每個月都會向我上報進度。我有時候也會抽空去看一趟。”

“既然有專人會甄別選擇,那這個孩子,有什麽特別之處,值得林總親自去看的麽?”蘇落些微蹙起眉頭。

“你見到就會明白了。”林音意味莫測地勾起唇角。

世心福利院。

忽然間接到通知的院長,幾乎是在聽聞的當下,立刻就帶着幾個人出面迎接。

得知林譽總裁要在這裏和孩子們一起用午餐的時候,這個院長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致的意思,也無非就是福利院素日的午餐菜色一般,可能不太迎合胃口。

林音執意堅持一起用餐,院長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于是,帶着林音和孩子們一個桌地坐下。

蘇落坐在林音身邊,看着桌子上擺開的菜色,瞥了眼一邊對孩子們笑得和藹的院長,極快地就收回了目光。

菜色——

還真的是不一般的一般。

燒土豆,燒大白菜,鹹菜湯等等,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素菜,唯一的葷菜,大概就是最中間放着的一盆稍許能看到肉片的炒蒜苗。

按照林音的要求,院長并沒有具體介紹說明她的身份,只是簡單地說了今天中午有捐贈物資的好心人來和他們一道用餐。

在桌上的孩子們,面上倒是都很平靜的樣子,但私下裏,卻是幾乎都不動神色地注意着她們幾人的動靜。

那大概是本能養成的一種反應。

動筷。

飯桌上很安靜,沒有誰多說話,安分地夾菜扒飯。

蘇落夾了一筷子白菜,看着身邊同樣吃得津津有味的林音,低首斂眸,安靜地吃着自己這個小碗裏的微硬米飯。

午餐結束後的午休時間,孩子們都按次序地跟着福利院的工作人員離開。

在草坪上,和一堆玩笑着的孩子們格格不入的一處寂靜角落,呆呆地坐在地上的男孩,擡頭看着天空,那雙在華國人少見的純粹的琥珀色的瞳孔,純淨地倒映出今日碧藍的天穹。

林音還在辦公室和院長談論事情,讓她先來見見這個孩子。

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蘇落徹底地怔住了。

她終于明白,林音為何會對這個孩子如此的在意了。

有點皙白得過分的皮膚,毫無表情的面容,琥珀色的瞳孔,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這張臉,幾乎和卓逸,長得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雖然現在才八歲,應該很難說能看出之後的長相,畢竟,人長大後相貌可能會和小時候的自己完全不像,但是,卓逸的面孔,在東方人的骨骼比例中,卻是很少見的接近西方人種的比例分布,從小就有着顯然的五官線條。可以說,是有着那種綁匪見過照片後絕對不會輕易認錯的辨識度。

可面前的這個孩子——

怎麽能像到這種程度?!

被面前的人擋住了陽光,男孩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慢悠悠地擡起頭,對視上了那雙深褐色的眸子。

是以前沒有見過的人。不過,他似乎,不是很能明白,這個陌生人眸子裏的那種神采,究竟是什麽意思。

“……”蘇落輕輕地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随後動作輕輕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沉默着,空氣中自然的安靜。

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男孩忽地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蘇落轉過頭——

直直地撞入了面前這個男孩的眼睛中。

她能感覺到,此刻,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在看着她。

就像是要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特別的東西。

忽地,他低下頭,又轉移了視線——

蘇落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她手上的紅寶石戒指。

陽光的折射下,被切割了多面的紅寶石戒指格外的光華閃耀。

大概就像是白日中的星辰。

蘇落沒有開口,定定地看着他,最終将自己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摘了下來,放到了他的手裏。

紅寶石和藍寶石一起交錯着光華,很難讓人移開眼睛。

男孩顯然很有興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确定她确實是把這放到了自己手裏,這才低下頭,認真地打量着手心裏這串藍寶石項鏈。

藍寶石項鏈——

多麽久遠的記憶。

還記得,那是夏冉送給她的禮物。然而,自從夏冉出國後,兩人的聯系幾乎就是徹底被隔絕了。也不知道,此刻的夏冉,在哪個國家,又是過着怎樣的生活。想想,她應該還是在讀大學吧,現在,正是大三結束後的暑假。

夏冉,夏溯——

幾乎都要随着言沉這個名字被一道淡忘了。

忽然就想起了言沉送給她的那串手鏈。

那串手鏈——

此刻應該就靜靜地躺在那個抽屜的角落裏吧。

手上忽然的溫熱觸感——

她下意識地回神,看過去。

“……”男孩将藍寶石項鏈重新放回到了她的手上,推着她的手指,似乎是想讓她攥緊手裏的東西。

“我叫蘇落。”知道他的情況,但不知為什麽,蘇落看着他,不自覺地就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聞言,男孩擡起頭,看着她,眨眨眼,似乎在理解她話的意思,最後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表明自己記住了她的名字。

面前的這個男孩,實在是太像卓逸,總是讓她忍不住生出錯覺,似乎面前的他,就是那個現在已經在上學的卓逸。

男孩忽地起身,蘇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就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拿起了自己手裏的藍寶石項鏈,然後,走到了自己身後的位置。

脖子上微涼的感覺。

他在給自己,戴項鏈?

定定地坐在原處,不敢大動作。後頸處,男孩輕輕地吹了口氣,絲絲的癢,她下意識地就想縮起脖子,但最後還是克制住了,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模樣沒有動。

男孩重新回到了前面,在她旁邊坐下,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什麽非常有趣的東西。

“落落。”不遠處,傳來的林音的聲音。

蘇落起身,又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孩,這才向着林音處走去。

“知道原因了?”林音看着她,視線又轉向那處靜靜坐着的男孩,唇角一抹不明意味的上挑弧度。

“……”沉默稍許,蘇落對上她的眸子,點了點頭,沉聲,“真的,如果不是我今天早上親自送小逸去的學校,我甚至都會懷疑,他就是卓逸。”

“一個和小逸長得那麽像的孩子,智力超群,不合人群,”看着男孩不遠處追着打鬧的一些孩子,林音目光微深,“落落,你覺得這個孩子,值得我的培養麽?”

“我甚至于對他都沒有什麽了解。”蘇落輕聲嘆道,望着那處的人。

“落落,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孩子對你似乎很有親近的行為麽?”林音看着她,輕笑起來,“就我之前從院長和一些觀察得到的報告來看,這個孩子很少會對周圍的人有主動的行為。基本上,他看待周圍人,都是空氣一般。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給別人的言語行為以反應。”

頓了頓,她繼續道:“可是,方才我在這裏看了一段時間,他對你的态度,是很不一樣的。他會主動地表達對你的特別興趣,甚至于——”

“給你戴上項鏈。”

“……我不知道。”蘇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情況。

“落落,你沒有發現麽,你有很強的親和力,不只是這個孩子,”林音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小逸那個孩子,也是這樣。我以前忙于事業,很少和小逸相處,他也一直都表現得很冷漠,幾乎不怎麽和別人說話,除了交代必要的命令,他甚至都不願意多表現出什麽情感。有時候,看着小逸,我都有一種看到商場上那些人的感覺,沉靜高效,卻又極度的涼薄。可是,為了你,他卻會主動開口,要我收你作為私人秘書。這樣的舉動,我在之前幾乎都是不曾想過的。”

“是這樣的麽?”蘇落有些訝異。

看到她不可置信的模樣,林音認真地點了點頭,沉聲:“在遇到你後,小逸就變了很多了,他現在,比以前多了很多溫度。他最初的樣子,你根本沒有見過。”

蘇落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她心裏,卓逸,就是一個有些傲嬌,口不對心,明明非常期待他人關心卻又固執地守着所謂的驕傲,不肯服軟主動要的孩子。

“這次回去,我們的人,會帶着他一起走,院長那裏,我已經說好了,不會有任何的問題。”林音輕聲,訴說着既定的事實,“以後,這個孩子,就是林譽所屬的人了。”

“他叫什麽名字?”跟上轉身離開的林音,蘇落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處依舊坐着的男孩,輕聲問林音。

“以後,他的名字,就叫卓溯。和小逸相同的姓氏,追溯的溯。”

卓溯。

夜幕漸上。盛世酒店。

林音和研究所所長的談話顯然進行得非常順利,看着那個已經禿了半個頭頂的所長面上展現開來的笑容,就能夠大致猜到這頓飯物有所值。

手機鈴聲不應景地忽然響了起來。

蘇落立刻起身,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走了出去接電話。

“喂?”

“……”

随着電話那頭人的彙報,蘇落的面色立刻地就沉了下來:“你們的那些人呢,他們怎麽回應的?”

“……”

“知道了,現在先想辦法去确認那些消息的真實性,聯系到最初的發帖人,排查一下是不是對手家的動作,這些日子就要确定和法國公司的合作,不排除他們就是故意想要采用這樣的方式來攪亂格局,動搖外國公司對林譽的信譽認定。”蘇落鎮定地下令,“公司官方先給予中性立場,不要站死态度。先放出別的消息把視線擾亂過去,一會兒我會和林總說明情況。動作要快,必須在敵對公司繼續放大事體前把熱度平下來。”

“……”

“嗯,暫時先這樣,林總還在談話,先挂了。”蘇落果斷地掐斷了電話,想着方才電話那頭緊急傳來的消息,顯然地皺起了眉頭。

回到餐桌,林音看似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見到她的面色,立時就明白了幾分,轉過去繼續和所長商讨,但顯然的,話題進行的速度節奏都加快了不少。

“林總的誠意,我今日是看到了,那就期待之後和林譽的合作了,”半禿的所長握了握手,面上挂着禮貌的微笑,“所裏還有事情,那就不好再多叨擾了,下次就盼望着和林總在林譽再見了。”

“這個自然,”林音答言得體,禮儀上半分不差,瞥了一眼身邊侍立着的人,“好生送趙所長出去。”

“趙所長,請——”服務生恭敬帶路。

“客氣了客氣了。”趙所長擺擺手,帶着身後的幾個人員就随着前面帶路的人下去了。

看着這一行人消失在走廊盡頭,林音這才看向蘇落:“公司出什麽事情了?”

“公關部的人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是網上忽然有人帶起了話題,說是在林譽買的産品質量不過關,送去檢驗還查出了致癌成分。這個帖子的發帖人說了沒多久,後面立刻就出現了很多跟着一起附和的人,說是之前就出現過這樣的狀況,但是當時找公司的相關負責人談沒有任何回應,還被斥責了一通,質疑林譽的信譽和口碑。結果越說越誇張,現在這個話題已經上了熱搜,很多網民都在議論這件事。”蘇落大致地說明了一下情況。

“你怎麽看?”林音倒是顯得很沉着,半點都看不出慌亂之意。

“明天我們就要去法國和Mey公司确定下合作事項,只要此行順利,合作書簽訂是毫無疑問的,這個時候出這樣的事情,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對手公司為了破壞我們而采取的行動,”蘇落鎮靜地開口,“Mey公司非常看重合作公司的信譽和對待消費者的态度,林譽為了達成這個合作案已經花費了足足三年的時間,這麽長的考核期,卻在眼下這個關口出事——”

頓了頓,蘇落繼續道:“而且我聽媒體部的人說,這個帖子,最開始的那些附和人的回帖速度非常快,不合常理,而且每一個都貼出了所謂的證據,有明顯鬧大事體的意味。”

“你覺得會是誰下的手?”林音淡然發話,顯然已經認定了這個突發事件是一起人為的策劃。

“有可能是海誠,但也不排除廣宇的嫌疑,他們這些年想要和Mey合作的熱切程度,我們林譽都是看在眼裏的,如果我們林譽失敗,這個合作案最後落到他們兩家身上的可能性最大。”蘇落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

“回公司。”林音起身,語氣沉靜,“今天結束之前,必須要把這件事的結果給調查出來。”

“是。”蘇落颔首,立刻快步跟上。

林譽。

信息部。

看着網上已經十分驚人的讨論量和仍舊在高速增長的點擊率速度,林音淡然地對着信息部下令:“把最初發帖的那個人的IP地址給我查出來,然後直接調查這個發帖人的近來信息。統計下面正常回帖的人的反應分布曲線,整理出相關的圖表。”

媒體部。

“将我們近來收集到的一些對手公司的□□聯系媒體暗中發出去,配合這個熱度,一起造勢。”林音冷笑一聲,“不是要鬧大麽,我倒是要看看,等這把火真的燒大了,那個最後的幕後人能不能讨得到好。”

公關部。

“核查那些所謂的證據,把上面全部的信息都給我仔細核對清楚,包括那份調查結果,只要有一個問題,就給我把它放大,然後全部整理起來,最後等熱度到了最高點,一次性放出去。”林音看着電腦屏幕上那個帖子裏發出來的圖文,語調格外的清冷,“官方Maze賬戶下,盡快回複那些網民的消息。态度直接強硬,涉嫌造謠的,法律起訴。”

法律部。

觀明看着林音,些微地勾起了唇角:“你放心,我已經在搜集這些證據了,保證,把這些造謠诽謗的全部都人告上法庭。”

“那就看你的了。”林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蘇秘書,你暫時先留在這裏看着他們的進度,有進展了立刻進來彙報。”

“是。”蘇落颔首領命。

林音走進了辦公室。

蘇落回過身,看着現場幾乎所有人都在快速地敲擊着鍵盤,一下子倒是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坐着。

觀明看着她,輕笑了一聲:“蘇秘書,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在我這邊的位置上坐一會兒?”

對視上他的眸子,蘇落點點頭,很有禮貌地回答:“那就多謝觀顧問為我考慮了。”

從容地入座。

“你覺得這是哪一家下的手?”觀明此刻的神情很是悠閑,倒是半點都看不出緊張的姿态,饒有興致地開口,笑着問向身邊的人。

蘇落瞥了一眼他筆記本屏幕上亮着的內容,淡然答話道:“看起來觀顧問已經确定對象了。”

“你覺得林音進去是去幹什麽?”觀明微一挑眉,語氣中幾分玩味。

“這不是我需要關心的事項,我要做的,就是遵照林總的命令,在這裏關注好各個部門間的配合進度。”蘇落淡然答言。

“你還真是對她忠心耿耿。”觀明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不再多言,轉過頭去,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着內容。

倒是讓人不明白他的這句話,究竟是誇贊還是反諷。

蘇落移開視線。

辦公室。

林音坐在自己的旋轉椅上,耐心地等待着電話那頭的人。

接通——

“相關資料我都已經發到你電子郵箱裏了,”對方接起電話的時候,語氣幾分慵懶,似乎是才被人從床上愣生生給叫了起來,還有着幾分未褪的困倦,“他們這一招還真是,做得太蠢了,半點都不知道把後續的痕跡都給處理得幹淨點。”

“你這是才從哪個女人身上下來?”聽到對面他的呼吸聲,林音輕笑一聲,手上移動鼠标,自然地打開了自己的郵箱。

果然,一封三十分鐘前就已經送達自己郵箱的新郵件。

附件內容顯示的存儲容量——

呵,倒是一點兒都不少。

“這幾天我就為着你的這檔子事忙活,哪裏有那個功夫去女人身上找樂子。”對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繼續以漫不經心的調子說話,“比起我,你才厲害,倒是提前就料着他們可能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破壞你們和Mey公司的合作。”

“造謠的成本是最低的,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懂,以前概統習題課上助教講的那個關于造謠的例子,你應該還記得很清楚。”林音不置可否,一邊回答着電話,一邊快速地浏覽着這些附件裏的內容,“但是,比起它的低成本,造謠帶來的破壞力,卻又往往超出想象的巨大。整個華國,一年有多少公司就是因為被人造謠一夕破産,我自然是要提早就做着防備。不過他們還真是一點兒都不讓我失望,這樣子,我提前支付給你的這筆錢,倒算是沒有打了水漂。”

頓了頓,她語氣中多了幾分調侃:“你真的不确定過來林譽給我做事?我保證,只要你每個月定時來上十天的班,我就給你一個月的工資。”

“還是算了,你應該最清楚,我這人,最受不得的就是束縛,上次欠你的人情,這次可就算是抵清了吧?”對面的人淡淡道,與此同時,那頭傳來其他的聲響。

“你現在是在吃泡面?”分辨出電話那頭的聲響,林音不由好笑道,“我上次才打你那筆錢過去,怎麽樣都不至于到現在窮的要吃泡面的地步吧?”

“吃泡面的滋味,你這種人是無法體會的,”他扒拉了一口泡面,聽起來似乎還吃得挺香,“你們這種人,每天吃的菜都要從特定的有所謂保障的機構送出來,怎麽會理解這種宅在家中一碗泡面的幸福?”

“我們這種人?”聞言,林音是真的笑出了聲,“你是不是忘了你就是這樣的家庭出來的人?甚至比我們都還過分?”

“別說了,我現在都已經和家裏那些人斷了聯系了,以後他們做什麽都和我沒有關系,”他呼啦啦地又嚼下一口,“林音啊,不是我說,你每天要操心那麽多事情,就不覺得自己腦細胞會死得跟不上細胞分裂的速度麽?還有啊,你身邊那些牛鬼蛇神,你倒是也不怕自己哪天就被其中一個給吃幹抹淨了。到時候可別找我,我是不會幫你收屍的。”

“少說我,你自己呢,”和這家夥聊天,似乎氣氛永遠都會轉向奇怪的不明方向,和他聊天,林音也是難得的放松心情的時刻,語氣頗為适意,“你還真打算守着你的二次元女神過一輩子?”

“我告訴你啊,我和你那次純粹就是意外,我和我的女神才是真愛,還有,二次元怎麽了,二次元的世界,你是不會懂的,”他喝下最後一口面湯,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明天你就要去法國了吧?我明天要去看漫展,啧啧,聽說這次可是會有cosplay的大神前來坐鎮,絕對不能錯過的!”

“行,那你什麽時候錢不夠用了,記得聯系我,反正你這能力,我也是有的大筆差事找你解決,”林音笑着答道,“還有,你到現在還記着我們上次的‘意外’?”

“……”電話那頭明顯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傳來他幾分無奈的聲音,“行行行,你就當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行不行?酒醉誤人成不成?”

“酒醉誤人?”林音顯然是不肯輕易放過他,頗為玩味地繼續道,“你們男的真的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還能有那個精力和能力在床上折騰?分明都是借着所謂的醉酒時刻放縱自己一把,偏又喜歡找這麽個借口遮掩過去。”

“姑奶奶,祖宗,行行行,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就當我那時候意亂情迷成不?您老要是還有什麽差事,我保證給你做得穩穩當當的還不成麽?”聽那頭的人的語氣,簡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頭給埋到地裏去,“林音啊,我發現你這女人是真狠,就為着這件事,你自己說說,你揪了我多久的小辮子了?我那時候最怕接到的,就是你的電話。”

“你也知道我心狠啊,”林音雖然是這麽說着,但面上的笑容卻分明是透露着她此刻的好心情,“那你就做好準備,這輩子好好償還你當初的那個錯誤吧。”

“畢竟麽,女人可都是很記仇的。”

“……”

“林音,”幾許沉默後,他再度開口,卻顯然沒了先時那種吊兒郎當的玩笑意味,本就溫柔的嗓音,此刻更多了幾分柔和,像是情人纏綿間勾着發絲的低聲私語,“答應我,下次你有事,還會記得找我。”

“……會的。”林音不知覺地就勾起了唇角。

“最後,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長得倒是挺不錯的,你的眼光不錯。祝福你們。”

下一秒,電話被利落挂斷。

“……”結束通話,手機頁面,盯着手機屏幕上聯系人那一項,林音輕笑一聲,放下了手機,轉回到電腦屏幕前,手指幾下敲擊,點下了鼠标。

外面。

信息部,媒體部,公關部,法律部,同時地收到了從總裁公司郵箱發過來的一封郵件。

點開。

所有人都是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随即再度回血成功地飛快投入工作。

有了這些充足的證據——

呵呵,那聯手想要搞林譽的幾家——

法庭上見了。

翌日。

法國巴黎。

Mey公司派出的關于此次合作的代表人,是一位金發碧眼的男士,波切尼先生,生得顯然的高加索人種的面龐。從他盯着林音目不轉睛的模樣就顯然能夠看得出,對于這次出席的林音,除了雙方商業上的合作,他還有着很大的來自異性間吸引的興趣。

蘇落站在林音身邊,看着此刻辦公桌上言笑晏晏的場景,又想及昨日緊急事态的處理,忍不住稍許地勾起了唇角,愈發認真地凝視着她。

林音——

她大概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在外人眼裏,很多人眼裏,她都是一個看不清的人,可是,為什麽,偏生在自己是眼裏,她卻分明是表露得異常明徹的面貌呢?

溫柔的,美麗的,強大的。

在她的枕邊共眠,輕嗅着她身上慣用的淡香水的味道,似乎再大的事情,自己都能夠安然地度過。

那些需要不間斷地依靠着安眠藥入睡的日子,就像是被陽光驅散了的濃霧,終于徹底地消失不見。

辦公桌邊,兩人和洽地握手,一同在合作案的文件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音全程都是一口熟稔的法語交流,發音非常優美。

蘇落并不是很了解法語,于是就站在一邊微笑地看着他們簽字後起身,結束最後的談話。

在法國的這次商談事情已經結束,林音眉眼含笑地看了一眼蘇落:“走吧。”

“是。”蘇落點點頭,立刻随着後面的其他人一道預備着就要跟上。

那位波切尼先生卻像是還有什麽事情,快步走到了林音面前,将一張名片遞到了她的手中,同時還笑着說了些什麽。

離林音最近的蘇落自然是看了分明。

雖然不通法語,但是基本的名片格式還是看得出來的。

公司層面的聯系,交換名片是常态。不夠,看這張,應該是私人名片。

林音微微颔首,将名片收到自己的口袋中,同時自然地用法語回答。雖然不明內容,但說到最後,她卻笑着斜昵了身邊的蘇落一眼。

波切尼先生的目光頓時幾分玩味,點點頭,不再多言,又快速地說了幾句,就先帶着自己身後的助理等人離開了。

下樓,走出大廈,車上,開車的是Mey公司安排的接送司機。

回酒店的路上,蘇落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看向林音:“你和他說了什麽?”

“你是想要問哪一句?”林音好笑,明顯是存了幾分玩笑的心思。

“最後他看我的那個眼神,你對他說了什麽?”蘇落湊近了幾分,認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說,我就像是一朵美麗的東方玫瑰,”林音無奈地輕笑一聲,眉眼間滿目的寵溺,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溫聲道,“希望除了這次合作外,我和他之間還能有日常上的聯系往來。”

“然後呢?”蘇落嘟着嘴,不自覺地撒嬌。

“我告訴他,我身邊已經有一朵玫瑰了。”

對上她的眸子,林音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