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

“明天就是小逸十三歲的生日,蛋糕已經送到家裏去了。”蘇落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歷,還有旁邊她們三人的合影照,些微地勾起了唇角。

“那今日剩下的行程——”林音剛簽完一份文件,忽地,直接一頭栽倒在了桌面上。

“林總?!阿音?!”蘇落下意識地上前,立刻查看她的情況,同時盡可能保持住自己的鎮定,雙手些微顫抖地撥通了一個號碼,語調竭力平靜,“盡快到總裁辦公室。”

雲寧私人醫院。

“落落。”已經十三歲,卓逸的身高輕而易舉地就超過了她,此時陪着她一道坐在病床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試圖停止下她此刻不自覺的手指的顫抖。

“小逸,怎麽會呢,你說醫生是不是,他們是不是診斷錯誤了,阿音,阿音怎麽會——”說着說着,蘇落就說不下去了,雖然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崩潰,面上的淚珠卻是止不住地肆意墜落。

肺癌晚期——

“我的外祖父,就是因為肺癌去世的。”看着此刻病床上靜靜躺着的人的面容,微動的睫毛,卓逸忽地輕聲道,“我的曾祖父,據說也是這般。”

“……不會的,癌症又不是遺傳得來的。”雖然這般努力地說着,但蘇落的手,卻還是忍不住地絞在了一起。

“落落。”卓逸轉身,直直地面對着她此時淚眼朦胧的眸子,擡手,壓住她的肩膀,沉聲,“先不要哭,好麽?你想想,一會兒母親醒來的時候,你也要這樣哭着面對她麽?”

似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蘇落立刻慌亂地擡手,狠狠地擦拭掉自己臉上的淚痕,有些焦急地看向卓逸:“你看看,我的臉上,還有看得出的痕跡麽?”

“……”看着她這般,卓逸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半是哄孩子的調子半是慰藉的安撫,“你現在這樣,母親醒來了只怕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對。你還是去洗手間好好洗一把臉,然後再來見母親,好麽?”

“好,好,你等我,我好好看着阿音,我馬上回來。”聞言,蘇落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就向外面洗手間的方向而去。

“……”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

“母親。”卓逸看向床上的人。

“小逸,”睜開眼睛,林音眼神中一片清明,看向自己的這個兒子,語氣淡然,“主治醫生說我還能活多久?”

“小細胞肺癌,廣泛期,已經大面積擴散轉移,治愈可能性極低。”卓逸沉靜地答話,目光銳利,“母親,如果我記的沒錯,當年外祖父,也是同樣的情況。”

“沒錯,我們家族的人,似乎每一代下來都有着這方面的問題,”林音面上絲毫沒有呈現出多餘的表情,“這些年忙着擴張林譽,是我大意了。”

“祖父沒有活過一年。”卓逸繼續淡漠開口,看着她。

“我知道。暗中把觀明找來,”林音看向他,“讓他半小時內出現在這裏,我需要安排好必要的事體。”

“母親,”卓逸垂下眸子,随即複又擡眸,直接對上她的目光,語氣沉定,“接下去,你打算怎麽安排?林譽董事會的那些人,這些年因為林譽的出色業績,算是保持了難得的安靜,但是,這種平衡是很脆弱的,如果讓他們知道你住院的消息,我不覺得他們會在這個時候保持所謂的公司團結。”

“自然不會。”林音冷笑一聲,“以他們那些人的心思,估計我還沒死,就已經在盤算着下一任的人選了。當初公司産品出現意外,兼之父親辭世,他們可是個個恨不得把我這個林家唯一的嫡系後裔給排擠出去,如若不是我利用聯姻的方式,聯合卓宇,強行壓制了董事會的那些人,可就不是如今這般了。”

“我明天過了生日,就是十三周歲,但還沒有達到可以繼承父親遺産的法定年齡。”卓逸眉頭微蹙,“卓宇那邊,上次董事會成員大變動後,我們的人把持有足夠的股份,必要的話,可以利用卓宇那裏施壓。”

“小逸,你應該清楚,如果我不在,即便是我們這邊的人,也很有可能随時被對手挖走。”林音自始至終都保持着高度的冷靜淡漠,那雙眸子裏閃動着的光彩,完全不是對自己病情的擔憂,依舊是這個圈子裏人時刻保持着的警覺,“所以,小逸,告訴我,如果是你,現在讓你來替我做決斷,你會怎麽安排?”

“林譽這裏,母親手裏的股份,加上落落的,還有我們的人,有39.78%,除去市場上的那些散股,只要剩下的那些股東不全部聯合起來,要求召開股東大會,短期內憑借股份,他們暫時還不能動搖公司大方向上的決策方面。”卓逸沉聲開口,“母親住院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對于現在上升勢頭明顯的林譽,會很大程度上影響證券市場上公司的股價。那些人也一定會蠢蠢欲動。落落将你送來的時候,是走特殊通道的,并沒有驚動員工。所以,公司裏的人暫時不知情,後面的,就要封鎖住病情的消息。如果需要就診,對外放出風聲就說是工作過勞需要休息,同時,暗中培養起接替母親人選的勢力,在今年年底的董事會議上,正式完成交接。”

“她的能力我并不懷疑,但是,小逸,你應該也看得出來,落落最大的問題在哪裏。”林音眼睛稍許眯起,“面對那群老狐貍,只怕還不夠。”

“母親身邊的那些人,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卓逸淡漠開口,“觀明的能力和手段,輔佐下一任總裁并不是問題。樂夏、謙銘兩家掌事人和母親你的關系,動用他們在林譽的股東地位。而且,最後,還有韓家少主不是麽?他的黑道勢力,我相信,稍許的威脅,那些惜命的老家夥,還不至于有膽子到敢和韓家對着幹。”

“你倒真是和我像得很,卓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子,林音忽地輕笑起來,難得地認真喚了一次他的全名,伸出手,撫上他的面龐,似乎是在透過他看着什麽,“只要你成長起來,董事會的那些人,都不會是你的對手。”

“還是比不過母親,一開始就抓住了我的致命弱點不是麽?”卓逸些微勾起唇角。

林音直視着他的眸子,語氣微沉:“不要讓任何人都能夠輕易發現并抓住自己的弱點,所以,要麽就是徹底抹去那個弱點,要麽,就是把這個弱點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母親的教誨,我當然會銘記在心。”卓逸唇角的弧度愈發上挑。

“有時候看你,都不像是在看一個孩子,你的眼神,真是容易讓人不安。”林音收回了手,安靜地放在前面的被子上,有幾分疲憊地合上了眸子,“讓主治醫生進來,同時,盡快讓觀明秘密趕到。”

“是。”卓逸走出病房,去外面叫醫生。

推開門——

“醫生,那就麻煩你了。”蘇落冷靜地站在門口,示意醫生入內。

阖上門。

卓逸定定看着蘇落,沉聲發問:“聽到了多少?”

“觀明已經趕過來了。”蘇落一把拉過他,轉過走廊,在外間的一處椅子上坐下,無力地擡起手捂住了面容,聲音微暗,“卓逸,她的病情,必須要在醫院接受專門的治療,絕對不能再過分耗費心神在工作上。”

“……”沉默稍許,卓逸将手輕輕放在了她頭上,掌心的熱度,似乎就能這樣一點點地滲透進去,“蘇落,那你告訴我,你覺得,你現在,能夠擔當起母親的位置麽?”

“小逸,我說過,為了阿音,我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蘇落擡起頭,一雙深褐色的眸子就這麽直直地看着他,“我絕對不會讓她的心血因為那些人的幹擾被廢棄。”

“……”定定地對視上這雙眼睛,卓逸忽地輕笑起來,按在她頭上的手自然地滑落,貼住了她的臉龐,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卻又決然的篤定,“那麽,落落,就讓公司裏的那些人好好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的能力。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只是母親身邊的一個影子,你必須走到燈光前,站在那個讓所有人都看到的位置。”

“光芒萬丈。”

“光芒萬丈?”蘇落低低地笑了一聲,擡首,舉起手,看着自己手心中的紋路,目光沉浮不定,“我還小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面上一片溫熱。

下意識地擡手——

不自覺淌下的淚水。

面前忽然打下的陰影。

她擡首——

卓逸站在她的面前,伸出了手:“最後一次哭了。”

“……”順時間起身,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

無聲的哭泣。

卓逸能夠感覺到,她的眼淚,潤濕了他胸膛前那一處的衣物。

私人醫院裏的病人并不多,有拿着報告單的實習醫生經過,淺淺地瞥了這處一眼,快速地就又移開了視線。

似乎是一對擁抱在一起的戀人。

他想。

觀明趕到醫院後,立刻進了病房內。

專人在外面看守,安放的特殊電子裝置隔絕了所有可能洩露裏間談話的途徑。

談話結束,觀明從裏面走出,叫了蘇落進去。

“談談?”卓逸跟着他走出,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了外面的方向,“你或許也想在這個時候抽根煙。”

“……好。”觀明擡眸,看着面前這個個子雖然還未完全到他高度的十三歲的男孩,微微颔首,提步,走出。

醫院外間。

夜色朦胧,天幕中一彎斜斜的月牙,孤月疏星,墨色如撲,倒是很有文學美感。

“叮叩——”打火機打開,眼前跳動起火光和溫度,煙草的香氣徐徐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呼——”深深呼出一口,觀明手裏夾着那支細細的香煙,坐在椅子上,看向身邊的這個男孩,“你想知道些什麽?”

“你覺得我該知道些什麽?”卓逸沒有看他,只是仰着頭,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淡然地凝視着天幕上的銀月,目光沉靜,宛若月光粼粼下些微波瀾的大洋海面。

“你如今愈發長大,倒是和你父親生得一點兒都不像,”觀明定定地打量了他片刻,收回眼神,忽地輕笑一聲,深吸了一口煙,輕聲,語氣中似是千萬的回望,“除了這種清清淡淡好像不食煙火般的帶給人的感覺。”

“就像是貴族在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就無聲地宣告着你們之間地位的差距。”

“讓人厭惡得很。”

“年底的董事會上,蘇落接替母親成為林譽的執行總裁,”卓逸語氣平淡,半點都聽不出其中的情緒波瀾,“董事會那關,你的能力,再聯合他們,不會是問題。”

“我倒是覺得,如果不是年齡不允許,你或許會比蘇落更适合林譽國際總裁的位置,甚至是林音。”煙霧缭繞,觀明的聲音似乎也像是沾染了煙草的氣息,隐約的幾分不明,“你母親當年的模樣,和如今,完全不一樣。”

“她也曾經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子。”

随即是陷入漫長的沉默,沒有再多言。

觀明望着前處的景色,只是眼神的焦距卻漫無目的,似是在回想着那段過往。

狠狠地吸了口煙,将煙頭在一邊的扶手上碾碎,他沉聲:“年底董事會通過蘇落擔任總裁的決議後,林譽會抓緊時間召開記者會,屆時,他們都會到場坐鎮。”

“媒體那裏你有人脈,”卓逸轉頭,淡然對上他的眸子,輕聲啓唇,“總之,林譽,在我去讀大學的這段期間,就要拜托你了。”

“華央科大少年班的測試,我記得你通過了,還是所有參加考試的人中間的最高分,”觀明看着他,唇角些微地單邊提起,“你這是打算在自己成年前就把大學結束掉麽?”

“我有這個實力。”卓逸說這話時的語氣很是淡然,像是在簡單地陳述一個很自然的事實。

“華國中央科技大學少年班,”平靜地念出這個名字,觀明深深地吸了口氣,夜晚,空氣還是帶着幾分夜色般深濃的涼意,“我會等着你回來。”

“你喜歡母親麽?”卓逸定定看着他,問道。

“喜歡,”喃喃着這兩個字,移開視線,望着夜色,觀明忽地低笑一聲,“林音學姐對我而言,可不只是單純的男女異性間的喜歡。她是我的——”

“救贖。”

“救贖?”卓逸素來淡漠如海的眼瞳中短暫地掀起些微的波瀾,接下了他的話繼續道,“所以,你才會對林譽這般忠心麽?”

“你都知道些什麽?”觀明低下頭,輕聲嘆道。

“這些年,據我所知,其他很多公司的人都想盡辦法地試圖挖走你。就是家族裏,那些人也想要拉攏你站在他們那一邊,許下了很誘人的條件。可,你每次都是虛意迎合,然後再和母親聯手将他們一網打盡。”卓逸眸光微深。

“外面的人對我的評論,我知道,”探入口袋,想要再摸出一根香煙,卻發現煙盒裏已經空了,收回手,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們說我就是林音身邊一條最好的狗,幫着她瘋狂地撕咬下不論多遠的肥肉。”

“可是那些人不知道,林音學姐,曾經是把我從多黑的深淵裏給救了起來。”觀明無力地靠着後面,幾分疲憊地阖上了眸子,“在我絕望到想要放棄一切的時候,偏偏就出現了那麽一個似乎是帶着整個世界的光芒的人,越過身邊的千萬人,只是走到我的面前,然後只對我一個人伸出了手。這種感覺——”

“不過像你這般生來就擁有一切的人,大抵是不會明白的。”

“我明白。”卓逸淡漠地接上了他的話,同着一道靠着後處,“在黑暗裏待久了的人,一旦見到光,就會不顧一切地去抓緊。”

“哪怕是飛蛾撲火,那也是注定的宿命。”

“蘇落,她不也是被林音救贖的人麽?”觀明睜開眼睛,任由微弱的月光淺淡地灑在自己身上,眸中意味不明,“學姐在人心上的把控,一直都是高手啊。”

“所以,即便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被她利用,也心甘情願。”

“不過,蘇落大概是不同的,”沉默片刻,觀明忽地又幾分自嘲地笑了起來,“畢竟,蘇落和曾經的學姐,還真是有着莫名的相似呢。”

“淩朔年,顧楓,韓雲,他們知道消息了麽?”卓逸看向他。

“大學生,你就不必擔憂這些了,這些,我都會處理好的,”起身,觀明立刻就又恢複了慣常的那般精明做派,溫和有禮,半點讓人看不出那雙金絲框眼鏡下的心思,“董事會的那些人,我絕對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動搖林家半分的。”

“明天你的生日,我想必是出席不了,就提前先在這裏,祝你一聲生日快樂了。”

定定地凝視着他的眸子,卓逸同樣起身,些微勾唇,面上淺淡的笑意:“你的祝福我收下了。那麽,在我回來林家前,這裏就拜托你了,觀律師。”

月朗風清,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公司裏并沒有掀起任何風聲。

林譽的一切依舊平穩地進行着,林譽上下的員工,都在努力為着年底豐厚的年終獎拼命工作。

年度第二次董事會會議。

“……這就是我的提議,由蘇董事接替我,出任林譽下一任的首席執行總裁,不知在座的諸位,有什麽看法?”林音一身利落的工作服,坐在最首的董事長位置上,目光犀利地掃過在座的各位心懷不明的董事會成員。

“蘇董事今年才二十七,這麽年輕就出任林譽總裁的位置,外面的股民看了,只怕是會不安心啊,林董事長,你看呢?”身體微有些發福的關老意味深長地開口,“何況,蘇董事在公司裏擔任的職位一直就是您的貼身秘書,這般任命,下面的員工看了,只怕是——”

“蘇落在林音工作也有七年的資歷了,跟着我處理公司上下大小事宜,論起對公司的了解,只多不少,或者,關董事有更好的人選?”林音面帶微笑,絲毫沒有不滿之色。

“嚴副總的能力,想來林董事長也看在眼裏。”關老笑得和氣。

“呵,”林音不置可否,冷笑一聲,“關老這是覺得,嚴副總這些日子在外面肆意洩露林譽內部的機密消息,也是個可信的人選?”

嚴副總,在座的諸人,誰不知道這是他最寶貝的獨生女的夫婿。

或者說得更直接一點,上門女婿。

“這是哪裏來的無中生有的消息!”關老先時還彌勒佛般和藹的面孔頓時就拉了下來,“這一定是某些人嫉妒生事,斷然不可能!”

“觀明。”林音淡淡瞥了一眼身邊的人,“把我們先時整理好的一份文件,給關董事好好過目。”

“是。”觀明微微欠身颔首,立刻輕步走到關老身邊,放下一份文件夾,面上仍帶着得體的笑容,湊近的時刻,聲音放得極輕,只有兩人聽得清的分貝,“希望關董事今天也随身帶着藥。”

轉身回到原位。

“哼!”關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打開了手裏的文件夾——

“咳咳——”才看到第一頁,他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邊的秘書馬上拿出藥,他一把抓過,送入口中服下。

“……”好容易才恢複。

似笑非笑地看着關老此時顯然是極力抑制着憤怒的神情,林音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幾分玩味:“關老現在,改變心意了麽?”

“……”神色複雜地望向一道坐在桌邊的蘇落,關老抓着文件夾的手忍不住更緊了幾分,終于,他轉頭看向首座上的那人,點了點頭,“我沒有意見。”

“其他各位呢?”林音面上顯然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好看誘人。

“那麽,三天後,召開記者會,希望,在座的諸位都能夠按時出席會場。”

林音面上含笑地宣布,些微偏首,對上蘇落的目光,弧度更甚。

記者會如期召開。

放出消息後,滬寧所有的媒體都悉數到達現場。畢竟,在滬寧商圈,乃至華國商圈都有着舉足輕重位置的林譽國際,在現任總裁當年臨危受命并維持了長達十三年的執掌期間,發展勢頭迅猛。如今,新任總裁的人選——

自然是牽動大衆好奇心的。

除去那位神秘不确定的新總裁,在場的一衆重量級人物,無疑也是極好的焦點新聞。

第一排位置。

謙銘集團,淩朔年。

樂夏集團,顧楓。

金誠制造,韓雲。

滬寧新任市長,金溯。

滬寧警視廳,祈琛。

王族成員,吳凜。

……

群星閃爍。

“總編,今天居然這麽多大佬出席,”此刻,媒體席位中,《滬寧消息》的一個小記者,完全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自己目睹的這些大人物,由衷感嘆道,“林譽的面子還真是大啊。”

“你小子運氣好,要不是大家都想着要争這個活,會輪到你這個之前都沒怎麽見過世面的跟着來?”總編嗤笑一聲,目光定定地凝視在第一排那些人身上,“這林譽能有今天,這位現董事長兼總裁,可厲害着呢,不然你以為那些大人物,憑什麽為着這個就把自己的一堆事都推了?一會兒提問的時候,多看看別家的反應,記着機靈點。”

“是。”小記者此刻顯然是已經半腳踩在雲端裏的虛幻感了,下意識應聲道。

當真是座無虛席。

“出來了出來了!”林音走出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攝像機閃光燈立刻瘋狂地閃起,只為了捕捉這一瞬的畫面。

小記者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麥克風前立定,這位林譽總裁一身得體服裝,雖然已經是不再年輕的年紀,但依舊美得驚人,一舉一動都帶着勾人心魄的風韻魅力。

“歡迎在座的諸位……”試了試音,林音的聲音從會場各處響起,清冷淡然,很是從容。

“……我宣布,自即日起,我正式卸任林譽國際執行總裁的位置,”林音淡淡地掃過臺下諸人的視線,“繼任者,則是擔任我私人秘書多年,同樣是林譽重要董事的蘇落。”

媒體一片嘩然,開始瘋狂地做着記錄。

“現在,歡迎她上來。”林音的視線轉向一邊。

蘇落剪裁利落的工作套裝,在衆人灼熱的目光下,從容走上高臺,對視上林音的眸子,伸手,接過話筒。淡淡掃視了一眼下面的人,她沉聲發言。

雖然才二十七歲的年紀,但她此刻的舉手投足,卻完全就是一個合格總裁應有的氣場。

身上就像是有着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光芒。

吐字清晰,邏輯分明,語氣沉靜。

還有着一張在鏡頭前完美的面容。

甚至比如今的很多明星都更吸睛。

小記者此刻完全的怔住。

“還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啊,”主編發現熱點新聞般地眯起眼睛,“沒想到林譽這回又是一位女總裁。”

第一排。

“小兔子長出爪牙的樣子,還真是依舊可愛得很。”韓雲的視線一刻都不曾離開臺上的那個纖細身影,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這是他對一樣事物抱有極大興趣時的下意識反應。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緊挨着他位置的顧楓面色清淡地低笑一聲:“那就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韓少,好久不見,希望最近階段,金誠下面做事的人沒有給你帶來太多的麻煩。”另一位靠着坐的,赫然就如今滬寧警察廳一把手的祈琛。

一身黑色西服,英氣寒涼的面容上天然就帶着讓人心生畏懼的正氣。

警察廳,作為白道的重要武裝力量,和從來不直接參與社會底層管理的軍方不同,他們天然就深入社會各個層級。

韓雲作為黑道如今最大勢力韓家的唯一嫡子,自然因為各類沖突和警察廳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兩人,從某種程度上就像是一個硬幣的正反面,相似又相反。

“這就不勞煩祈警監操心了,”韓雲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的懶散調子,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叩擊着扶手,倚着後處,神情淡定,“畢竟,衆人皆知,金誠做的可是正當生意,自然不會和警察們發生不必要的沖突。當然也不會讓祈警監煩心。”

正當生意——

倒是幾分諷刺意味。

“倒是我聽說,最近警局似乎是損失了幾個高層卧底?”頓了頓,韓雲忽地勾起唇角,目光依舊停留在高臺上,語氣幾分玩味,“不知道,他們可是死得其所呢,還是任務失敗了呢?”

祈琛淡漠地一笑,收回視線,一道看着上處的人:“林譽的新任總裁,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在這點上,”韓雲勾唇,“我倒是難得地和祈警監達成了一致。”

臺上的人,光華璀璨,一颦一笑,已然足夠。

輪到了記着提問的環節。

第一個發問的是全國發行量最大的《華日新聞》。

“請問蘇總,這次執行總裁位置的變動,是否會對股價造成一定的影響呢?”記者舉着話筒,從容問話,“畢竟,蘇總此前極少代表林譽出面,股民們對于新繼任者産生的不信任感,很有可能造成股價震蕩。此外,蘇總對于林譽未來的發展路線又有着什麽樣的設想呢?”

“作為此前林董事長的貼身秘書,我對林譽有着足夠的了解,并不是全無經驗的新人。股價的變動是自然的,但是,經過林譽這些年經歷過的變動,我相信對于林譽有着足夠了解的投資者,應該都很清楚,林譽是一個龐大有序的商業帝國,短期的波動并不會決定長期的損益。林譽一直都保持着穩定的增長。”蘇落答話,從容不迫,“而且,在未來的企業發展大方向上,林譽國際不會轉變近些年采取的對外業務拓展策略。在歐美國家,林譽将連同當地的知名品牌企業,聯手合作,繼續穩步擴張……”

“蘇總,請問……”

“……”

畢竟是這樣的大場合,現場的秩序還是非常井然的,記者們也都沒有提問什麽過分敏感的問題。

畢竟——

在座坐鎮的這些大人物,哪一個都有輕易掌控他們發語權的能力。

這般顯然的為新總裁造勢的陣仗,在座的都是看多的人,自然不至于自找不痛快。

記者會結束,記者們都先後離場。

餘下的大人物們,包括随後會趕來祝賀的政商界人物,将前往稍後的酒會,繼續之後必要的社交籠絡。

工作人員們井然有序地護送賓客們前往酒會。

一個安靜的包間。

“怎麽樣,你還好麽?”蘇落此刻全然不是臺上那般的大權在握的姿态,相反的,一臉關切緊張地陪在勉強撐完全場的林音身邊。

“沒事,已經吃下止痛藥了,一會兒的酒會,我得陪着你去。”林音有些冰涼的手指握住她溫熱的手,定定直視着面前之人滿是憂色的眸子,聲音中透着幾分壓抑的虛弱,“落落,這個圈子裏,一個消息,不論藏得多好,總會傳出去。我們先期沒有走出任何要更替的風聲,但我進過醫院的消息,雖說是以疲勞過度的理由對付了過去,但,到底背後什麽情況,現在今日這場酒會上,他們那些人,只怕個個都會來揣測。我如果不出現,只會平白起來無端的猜測。”

“……好,我知道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蘇落下意識地咬唇,毫不掩飾的心疼,“觀明已經在國外找好了治療機構,國內,你不用擔心我。”

“我的落落啊,如今也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了不起的人了。”林音說着,忽地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飛快的,她拿出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口。

“阿音!”蘇落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拉着她離開,“我求你了,有他們在,有觀明在,這場酒會不會有事的,我一個人也不會有問題。”

“落落,”林音收起手帕,定定看着她,唇角些微的血跡,幾分血腥氣,“這大概是我出國治療前,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真的要拒絕我麽?”

“阿音——”蘇落的面上,眼眶已經不自覺地紅了一圈,淚珠子顆顆大滴地掉落,忍不住的哽咽,“我答應你。”

“我從來不會拒絕你。”

含下一顆薄荷糖,林音撐着扶手起身:“走吧。”

“我還有最後一場仗要打。”

酒會會場。

在座的諸人此刻都是華服錦衣,個個面上都挂着得體的笑容,熟稔地戴好了自己的面具。

談笑風生。

“真是看不出啊,林音居然這麽看重她的這個小情人,我原本還以為林音會等到自己兒子成年後再退位讓賢呢。”

“這就不好說了,你看那港城的錢董,人家寵愛他那個比自己小了足足二十歲的上位成功的情人,還直接就把人家沒半點血緣關系的兒子給立作了第一繼承人呢,我也是好奇啊,這自己的親兒子不要,直接給送到國外去,卻如此看重這麽個便宜兒子,你說這錢董是怎麽想的?”

“誰知道呢,裏頭可不知道又有多少亂事,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

“你也別說,至少林音這個小情人找的可是真絕色,娛樂圈裏也沒多少這般姿色的了。”

“嘿,那不然怎麽說還是那些真正的有錢人會玩呢,這親手□□好的,可比娛樂圈裏那種幹淨多了,你也不看看,那個蘇落的眼睛,啧,那叫個漂亮。”

“不過說起來,林音那個兒子,最近倒是沒怎麽聽到消息啊。”

“人家智商高不過,據說今年就上大學去了,這以後要是出來,那可就了不得了。”

“你說他知不知道自己母親還有這麽個小情人啊,這要是知道了還能和諧相處,那是真的心大,我服氣。”

“人家的事,說說就算了,誰知道內情,小心說錯了惹禍上身。”

“可不是嘛……”

“……”

酒會的大門打開——

蘇落和林音一道走入。

頓時前頭就湧上幾個祝賀的人。

“蘇總,林董,這杯算我敬你們的。”“林董今天的氣色看着可真是不錯啊。”“蘇總,這新上任……”“……”

簡單幾句地招呼過了這第一波上來的人,林音立刻帶着蘇落快步走到了同樣被不少人包圍着談話的那一處。

“喲,這是我們的蘇總和林董來了?”韓雲立刻注意到,頗有些玩笑心情地吹了個口哨。

“韓少,好久不見了。”蘇落伸出手,禮貌問候。

“我們之間,可是真的好久不見了。”韓雲痞氣地勾唇一笑,伸手握住,“沒想到這回見到,你都已經是林譽的總裁了。”

“韓少倒是依舊風流不改,”蘇落微一挑眉,收回手,看向一邊的新上任的市長,“金市長可真是年輕有為,這個年紀就能當上滬寧市長位置,想來也是個嶄新的記錄了。”

“不過是按照家父的意願罷了,”金溯得體地一笑,回握,“蘇小姐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二十七的年紀就能掌管林譽這麽龐大的商業帝國,其間能力,可見一斑。”

“金老喜歡玉器,上一會金老壽宴,我派人送去的那串玉琲,倒是不知道,金老是否喜歡?”林音面帶微笑地加入對話。

“當時宴會上,祖父最高興收到的,就是林董的禮物,”金溯從容答言,語氣和動作都把控得恰到好處,“真的是要多謝林董的一番心意了。”

“你今天不用早點回家陪孩子麽?”注意到一邊站着的顧楓,林音微笑,看向他,“孩子在這個年齡,最需要的,就是父母的陪伴。”

“……”沉默稍許,張口,似是要說些什麽,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片刻,顧楓直視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你還好麽?”

“……我很好。”目睹着眼眸深處他的情緒,林音忽地輕笑起來,“這次交接完,我也打算給自己好好放一個長假,去國外好好休息。”

“智利夜晚沙漠的星空,很美。”似是沒頭沒腦的,顧楓忽然道,“我前一段時間去智利談生意,在當地導游的帶領下去看了一回,真的很美。”

“……”微愣,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林音很快就反應過來,回神,直視着他的眸子,輕聲,“如果可以,我會去看看的。”

“回國了,記得通知我。”

“會的。”

“……”一邊的蘇落靜靜地看着此刻兩人間無聲交彙着的氛圍,不言。

第二天,林音搭乘私人飛機,在林秘書的陪同下,出國。

望着碧藍的天空中那抹逐漸消失的影子,蘇落轉身,看向自己身邊一道站着的觀明,些微輕笑起來:“走吧。”

“嗯。”觀明轉身,聲音微沉,“蘇總,接下來樂夏那邊會派人過來接洽。”

“……”

鋒利的高跟鞋叩擊在地面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回到家。

脫掉高跟鞋,換上柔軟的拖鞋,女傭接過外衣,自己在餐桌邊入座,淡然地用餐。

蘇落忽然感覺到這個龐大空曠的空間在一瞬間帶來的強大的窒息感。

如今的林家大宅,現在——

居然就只有她一個所謂的主人。

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諷刺。

林音——

才離開的第一天,她就開始瘋狂地想念她。

無法抑制的心情。

晚上,在她的房間,枕着似乎還留有她味道的床具,沉沉入眠。

“林音……”

“我想你了。”

黑暗中,無聲淚流。

辦公室。

熟稔地翻開文件,在确認過條目後,利落地簽上名字,蘇落淡然問向一邊辦公桌前的人:“傳來的消息怎麽說?”

“情況不是很好。”觀明沉聲,合上自己手裏的文件。

“……這周日,一起去麽?”蘇落手中的動作一頓,随即又恢複了先時自如動作,繼續從容地翻閱文件,輕聲問道。

“這周日我要代表公司去參加美國的一場商談會,”觀明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又收回了眼神,低下頭,答話道,“時間太緊,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