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聖殿騎士長,卻被指控未婚妻涉巫,此事事關我的騎士榮譽。”傅重明在全身盔甲下铿锵有力地宣布,“如果你堅持這麽說,就是在挑戰我!”
他上前半步,看向驅魔者隊伍中的女選手。七名光塔選手只有一位女性,此刻也是打扮成了騎士。
她也正警惕地看着打斷審訊的聖殿騎士,卻不料這名騎士長突然飛快脫下手套,哐當一下往她臉上砸過來。
女選手下意識接住。
騎士長以一個高傲驕矜的姿态揚起下巴,說:“很好。時間、地點、方式,你來定。”
女選手一臉迷茫,被香臭成迷的盔甲手套熏得要吐。
“怎麽,難道你不是一名騎士嗎,你不懂決鬥的禮儀嗎?”騎士長甕聲甕氣地大喝,周圍不只貴族,連臺下平民聽到這句話都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為首的修女危險地打量着傅重明,低聲告訴隊員:“古代騎士禮儀,對你扔手套是發起騎士決鬥的意思,你接了就表示願意迎戰。”
女騎士選手臉色一僵:“靠!不打不行?我的能力又不是肉搏!”
修女臉色漆黑:“不打就去死。”
一場熱熱鬧鬧的燒女巫慶典,莫名燒成了騎士決鬥。
最終決鬥時間定為第二天中午,劍鬥。
聖殿騎士們把公爵府圍了個水洩不通。那位可憐的公爵夫人果然天還沒黑就被殉情了,此刻公爵遺産徹底成了美味蛋糕,明裏暗裏無數的眼睛都在盯。
但可惜騎士長捷足先登,暗處的勢力咬牙切齒地看着這粗魯的武夫堂而皇之地把公爵府當自己家,仆人也是慣會見風使舵的,前途無量的騎士老爺和孤苦伶仃的小姐,誰是主子還不一目了然。他們連問都沒問,直接就把人往小姐屋裏領,還十分貼心地把老母雞一樣護在床前的羅琳小姐清場了。
可惜屋內後續太不符合衆人的腦補,威武的騎士長像朵蘑菇一樣縮在房間最遠的角落,優雅高貴的小姐正在用一把軍刀削果皮,如果騎士長敢靠近,這把刀會毫不猶豫改成削騎士皮。
“長官,地板好冰啊!”傅重明拖長音,帶着半真半假的幽怨。
nc留下的盔甲絕對只可遠觀不可近聞,傅重明穿了一天一夜,結果可想而知。
然而疫病蔓延導致食物匮乏,各種營養攝入不足,很多人患上不同程度的夜盲,城裏到了晚間空空如也,還在外面亂跑的不是女巫就是魔鬼仆人。而且外頭有七個等着抓把柄的驅魔者,路懷星不能把“未婚夫”踢出去。
嗖——半顆蘋果砸過來,傅重明抽出自己的刀準确截住,笑眯眯地咬進嘴裏。
“長官好甜。”傅重明鼓着腮幫子說。
路懷星的低燒還在持續,蔣依的藥他也沒用多少,現在的好轉靠的是個人體質過硬。
他問:“你要怎麽處理那七個人?”
傅重明咀嚼着蘋果,平靜道:“全殺。”
床上的人轉過身來凝視着他。
傅重明解釋:“太陽防衛官有處決權。”
防衛官身上的植入裝置并非僅僅記錄比賽情報,那東西同時監控佩戴者。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在回到現實後接受法官與軍團的評估。
光塔比賽是一個無序的世界,這裏沒有法律規則,極端的環境下人也面臨着不可同日而語的考驗,為了生存,有的人屈服于這場比賽。
但防衛官不可以,這裏沒有秩序,那他們就得把沉甸甸的秩序帶在身體裏。
路懷星沒去點破,他意味深長地啧了一聲,玩笑道:“二十八歲的老處男,有點恐怖。”
傅重明被噎了一下,半天才明白路懷星怎麽得出這個詭異結論的,難得沒在第一時間回嘴,憋了一會兒才說:“長官,要不您體恤下屬,幫我破個處?”
“不,我不想演小電影被全軍鑒賞。”
傅重明靠着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低聲笑起來:“我們每周有兩小時自主支配的關閉時限。”
路懷星高高揚起眉毛:“那這是單純的沒人想要了。”
“長官,你現在明明沒切換s狀态,就別戳我心窩子了呀。”傅重明擺出一個委屈的表情。
他們誰都沒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休息了好半天,路懷星丢過來一個枕頭:“睡覺,明天還有任務。”
防衛官一把抓住枕頭,忍不住想着,果然n級這位好溫柔。
“長官晚安。”
傅重明應了一聲,起身熄了蠟燭。
黑暗中又過了很久。
傅重明忽然輕聲說:“你還醒着嗎?”
床上沒有聲音傳來。
“六年前我22,剛畢業,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那時候覺得大好青春要建功立業,要做全球頂尖的王牌,深空遠航的精英,就像你……他們那樣。只有小孩子才滿腦子粉紅泡泡。”傅重明很輕很輕地說,“但光塔點亮的那一刻,我們失去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資格。”
“我其實很久都沒在做過飛到天穹裏燃燒成星星的中二夢了。”傅重明笑了笑,“但我覺得今晚我會做一個,而且夢裏的飛船應該會是粉紅色。”
寂靜的夜色中,床上的人幾不可聞地翻了個身。
傅重明笑着,沒出聲。
他用唇形說:“晚安,星辰。”
這個年代還沒發明路燈,所以文诤遠貓着腰從牆根下鑽出去,一不留神撞上了樹,磕了一腦門血。
但他沒吭聲,繼續摸黑向前走。
光塔比賽往往不止一種勝利方法,但他發現防衛官和路長官一定會選擇最不動腦子的那種——殺光所有敵人就完了。
但這次好像行不通。
路長官持續生病,精力不足,文诤遠也沒機會和他分析情況,但他認為這一次的勝利條件是需要達成特定方法的,像對付寄生alha那樣殺個屍橫遍野估計是白費力。
光塔從來不明示勝利方法,但開場主持詞一定暗含這一信息。
文诤遠記得光塔的開場白——創造了燦爛文學藝術成就的時代,它是真的黑暗嗎,還是有什麽罪魁禍首引發了這場災禍?
家教文老師劃重點:罪魁禍首。
驅魔人出場時的播報就差直接挑明了,天使賜予的聖劍刺入女巫的胸膛,才能結束災難。
女巫毫無疑問是引發災禍的罪魁禍首,但問題在于誰才是這個真女巫。
聖劍,文诤遠冷笑,那東西大約得扮演驅魔人才能拿到。他因此有個猜測:這場比賽直白地挑撥選手搏殺,但獲勝方法卻大概率與厮殺活動無關,甚至沒準兩邊合作才能過關。
如此一來,其實沒有選手能獲勝,自以為站在光塔陣營的驅魔者也不能。
疫病是女巫引發的,文诤遠依然不确定這裏的女巫是實詞還是比喻,但他确定,疫病的傳染源在水裏。
他觀察了整個城區瘟疫集中爆發的位置,又拜托傅重明找羅小北畫了張地圖,話唠小孩精确地按照比例尺測算出了城區的水源地。
四個水源地,因為地形不平所以不規則分布,如今三個周邊爆發輻射狀傳染,今晚如果他沒猜錯,輪到第四個了。
第四個水源地是貴族上城區專屬,就在公爵府不遠處,所以他安安靜靜地等着,耐心十足。
咔嚓,咔嚓。
稀碎的腳步聲在前方不遠處。
文诤遠一驚,手中扣住一枚手術刀,閃身藏在灌木裏。
一個披着鬥篷的黑影鬼鬼祟祟地閃過。文诤遠眯起眼睛,艱難地辨認方位,然後甩手扔出了手術刀。
技能發動,【全能的急診醫生】。
刀劃過寂靜的空氣發出嗖的一聲,準确實現了醫生的“手術目的”——阻止行動——刀從黑影左腳腳掌釘了進去,黑影悶哼一聲,撲倒在地。
抓住了!
文诤遠立刻沖了上去,第二把手術刀直接抵上那人脖子。
“別動!動就割喉。”文诤遠語氣陰冷地說,“你是什麽人?”
地上的黑影呼哧呼哧喘氣,文诤遠把他拎起來,撕掉他的擋臉布,露出一張略顯滄桑疲憊的男性面孔。
“別……別動手!”那黑影說,“我可是公爵府的管家,是有身份的人!”
“管家?”文诤遠擡手摸了摸,确認這是個男性nc,不過随即戲谑搖頭:這場比賽男選手都當女家教了,男管家為什麽不能是女巫?
“你在做什麽?”文诤遠冷冷喝問,手裏第三把手術刀直接挑走管家手裏的一個小布包。
“別,別打開!”
文诤遠當然不會聽,他打開布包,一股令他鼻腔酸澀眼前漆黑的腐臭氣味猛地撲來,差點把他熏暈。
“啊啊啊——完了,我們完了!”管家嚎叫,“你就這麽打開,你——”
“這就是瘟疫傳染源?”文诤遠流着眼淚,聲音都有些不穩,但他還是隔着布料摸了摸裏面的東西,條理清晰地分析,“病鼠的腐肉,你還在裏面使用了人類的屍塊?那是誰的屍體?”
管家好像萬念俱灰,一個勁地說:“傳染之後很快就死了,這下好了,你也跑不了。”
文诤遠面無表情,懶得回答,這管家以為一塊布片真能擋住強力瘟疫?
“你不懂,這布是聖物!”管家似乎猜到他想說什麽,搖搖頭苦笑,“罷了,死就死吧。”
“說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管家表情有些陰鸷,眼珠神經質地四處亂看,文诤遠不耐煩,直接從空間裏掏出一管神經麻藥,噗地一下打了進去。
文诤遠裂開嘴巴,露出一個比管家還神經質的笑容:“這個藥還在實驗階段,恭喜你成為第一個實驗對象。它的原材料是我上一場比賽收集的寄生體胎血,這種神經毒素經過提煉可以變成很好的麻藥,但不會麻痹你的身體,而是瓦解你的思維防線,讓人變成有問必答乖學生。”
所以下面是文家教的第一題:“你是女巫嗎?”
管家兩眼茫然地回答:“我不是,我當然不是,我可是虔誠的選民。”
“那你為什麽要殺城裏的人?”
“哼哼,他們憑什麽活着,我兒子死了。”
文诤遠皺眉:“說說細節,你兒子是誰。”
“是公爵的女婿,勞拉伯爵的二兒子,路易莎的第二個未婚夫。”
文诤遠嘴角抽搐:“你男男生子?”
“呸,伯爵怎麽了,兒子還不是我的種,哼哼!”老管家一邊含糊地說着,一邊因為神經系統失控流口水,“等我兒子娶了公爵的女兒,他就是小公爵!可是……”說到這兒他忽然嗚嗚哭起來:“魔鬼,那女孩就是魔鬼啊,所有接近他的男人都會被詛咒,都會死的!爵位和財産有什麽用,我現在只想我兒子好好活着,那個該死的魔女!”
文诤遠翻白眼,很好,路長官克夫。
“所以,你這是宣洩兒子死亡的不滿嗎——”
他話沒說完,忽然背後傳來一道銳利的破空聲,文诤遠猛然向背後一甩手,手術刀迎着尖嘯飛出,當啷一聲準确命中。
黑暗中有人咦了一聲,很快,第二道尖嘯再次襲來。
當啷,文诤遠咬牙再出一刀。
“還有?”黑暗裏一聲輕笑,第三聲呼嘯應聲而來。
文诤遠終于大驚失色,他的技能是有限制的,用多了頭痛欲裂,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再來第四次了。
他倉惶地把管家往身一推,自己起身就跑,尖嘯的利刃穿過管家的胳膊,打在文诤遠小腿上,依舊打出一道傷口。
但他顧不上疼,以最快速度向前奔跑。
風聲回蕩。
“行了。”
一個年輕修女出現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利刃迎面而來,文诤遠根本連反應時間都沒有,利器瞬間刺入他的肩膀。
“啊!”
文诤遠發出短促的慘叫,卻立刻咬牙憋住,他一手抓住那枚鐵器,想要拔出,然後頭皮發麻地意識到那東西帶着個鈎子,正卡在他的血肉裏,沒有辦法硬拔,而利刃尾巴上還帶着鐵索,被那修女抓在手中。
他低頭,看見指縫裏燦爛的金紅色熠熠生輝。
修女對黑暗裏其他人說,“繼續看着公爵府,确認那個騎士長和路易莎到底是不是選手。至于你——你好像有些不錯的道具?”
文诤遠垂首不答。
“怎麽樣,要不然你加入我們吧,我覺得你的道具挺有用的。”修女湊過來,“好像長得也不差?考慮一下。”
“你有病?”文诤遠冷汗如雨,開口回答,“我學藝不精,可能治不好變态。”
“嘶,友善一點呗。”修女裝扮的年輕男選手笑起來,“我叫宋乾,sr選手。你有的是時間慢慢思考,別急,我們最後一個燒你。”
文诤遠要緊牙關,強行擠出一聲冷笑。
修女拍拍他的臉:“怎麽,我名字好笑?”
文诤遠壓根沒有那精力管他名字的諧音問題,只是板着臉不答,于是宋乾不太滿意地拉扯鎖鏈,文诤遠痛得悶哼一聲,戰栗不止。
他忍不住用顫抖的聲音威脅:“你完了,你根本不知道這場比賽的選手是誰。”
“這次的游戲好像确實有點意思了。”宋乾懶洋洋地說,“防衛官救不了你,我和他打過一次了,挺強的,但要不然咱們賭一下。你不知道吧?防衛軍團其實是有命令的,一般人都不知道,還把他們當大英雄,防衛軍團的指導原則中包括一條:盡力保護民衆,但一旦自己生命也面臨威脅,他們需要放棄他人立刻逃跑,以求保存自己,保存狗屁的人類希望,切。你信不信,他不會救你的。”
“你這格局,也就見識見識低級防衛官罷了。”文诤遠的眼神有種奇異的光彩:“但他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