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那天,安妮編了個理由,一個人去了市中心,她想給他買點入時的冬裝。

最後,看到安妮手裏拎着七八個大袋子,盧清舟是皺眉的。

安妮拉着他往房間裏跑,然後把兩手的袋子扔到了地上:“快來試試。大過年的,我們來穿新衣服咯!”

盧清舟是被逼的。看着鏡子裏穿着一身款型極佳的短款羽絨服。還算滿意。她的眼光總是很好的。

她看到她一身紅裙,領口是圓形的,圍了一圈白色水晶。很漂亮。

她長長的黑發被撥到一遍,一側如雪的肌膚露了出來。視覺效果極佳的側臉與脖頸,讓盧清舟微微紅了臉。

她是精靈嗎?美麗也俏皮?他想。

她站在他旁邊,全身鏡裏面倒映出他們倆。

一個高,一個矮。卻異常的和諧。

一個俊,一個美。同樣也是無與倫比的和諧。

安妮以一個嚴格設計師的眼光審視着盧清舟,她要他完美。盡量把不滿意的地方給修飾掉。比如,安妮把他裏面的棉襯衫的領子理了理,又把他外套的拉鏈往下拉了點。

簡直完美。

“你怎麽可以這麽帥?”安妮不禁發出感慨。

對于閱盡無數歐美型男的安妮來說,她還是偏愛東方美的。黑色的眉毛,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無一不吸引着她。關鍵是,這必須是盧清舟的。

盧清舟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并不覺得怎麽樣。二十年如一日,不都這樣過來的麽?

倒是她,越發的美豔。在這破舊的小屋裏,簡直如一只火鳳凰一般。

他心裏沉沉的。一些念頭在心裏浮浮沉沉。

“你也很美。”他誇贊。

兩個人晚上都窩在冰冷冷的木質沙方上看春晚,安妮坐的屁股酸。于是從卧室裏拿了一床被子出來,墊在下面。另一半裹在身上。

和他距離很近,他們一起取暖。

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電視機裏放的搞笑小品上,而盧清舟則頭一次這麽開懷大笑。

要是她能做那個讓他笑的人該多好。

“盧清舟。我們一輩子就這樣好不好?不分開好不好?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她這麽追求他,呆在他身邊,難道他沒有感動?沒有不舍得?

當年是她對不起他,但,她不是做了這麽多,在取得他的原諒嗎?

笑聲止住。氣氛有點尴尬。

伴着電視機裏喧鬧的掌聲和笑聲,他說:“安妮,你知道嗎?這兩年,我覺得我們越來越遠,你是高高在上的星辰,是鳳凰,我….配不上。”

“你看,我是個孤兒,和妹妹一起相依為命的長大。根本沒有配的上你的能力和條件。這種節日裏,也只能和你一起在這裏看看電視,我不會讨好人,不知道怎麽疼別人。安妮,除了我,還有更多更好的男人……”

她可以選擇別人。追求她的男人一定很多。

安妮氣憤的站起來,不顧冷意襲來:“鳳凰?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沒有配不配這三個字,誰知道到底配不配呢?別總是這樣悲觀,和自卑。我安妮并沒有覺得你有什麽比不過別人的。你上了清華,成績又那麽突出,還賺了錢送自己妹妹出國讀書,又出去做家教,你說你有什麽比不過人家的?我看在眼裏,我都覺得特別驕傲。”

“還有,即使我是鳳凰,我也只要你盧清舟成為我唯一的一顆梧桐樹!”

說不震驚是假的。盧清舟看着她很火大的用力摔上房門。默默不語。

她這麽喜歡他嗎?

此刻,他也無心看電視,用遙控器關了,從一個櫃子裏取出香煙和打火機走到了陽臺。

他不會抽煙,也沒有這個習慣。就像喝酒一樣。

只要盧清舟忍不住了,太煩躁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根。有時候,甚至就讓煙那麽一根一根的點着。可惜,今晚,他已經是極限了。

抽了兩根,盧清舟又再度點上下一根。香煙的魅力,只有在這一個盧清舟才最最清楚。如酒解愁。

剛吐了口煙。手上的香煙就被截走。然後他看到那小小的紅光消失在視線裏。

她把它扔了出去。

沒有對話。安妮只是吻。用力的吻。滿腔的煙味。她皺着眉,卻又不想退開。

接吻已經不夠了。安妮閉着眼用唇摸索着,他的臉頰,她的鼻尖,他的額頭,他的眉眼。

接着是他溫暖的脖頸。輕咬吮吸。

她愛死他了。他卻不明了!

盧清舟睜開眼,用力控制住了安妮。

喉嚨沙啞:“安妮,別這樣。別再做錯事。”

安妮放聲大哭,倒在他懷裏。用手一下又一下在他胸口敲着。

那天過後,安妮就回了自己家。她太受傷了。他的冷漠,簡直冷若冰霜。

要放棄嗎?她問自己。

這幾年的青春都為他燃燒了,怎麽可以……放棄呢。

在開學前幾天,安妮打了一只電話給盧清舟。

很意外的,他倒是接了。電話那頭很喧鬧。安妮皺眉,他在哪兒?

“你在哪兒?”安妮問。

“火車站。”

安妮心一緊。

“去哪兒?”她追問。

“回學校。”

“動車還是高鐵。”

“…..火車。”

火車?那豈不要十幾個小時?

“什麽時候開車?”

“兩個小時以後。”

“你等着。”

安妮毫不停頓猶豫的從衣帽間拿了個香奈兒大包裝了幾件衣服進去,然後就下樓讓年管家開車趕去火車站。

火急火燎的看着手上的白色手表,安妮又撥了個電話。問清了班次,就立馬去人工售票處買票,真是天助她也,竟然同一時間有人退了張票,不然只能選擇站着了。邊打邊找。總算在人潮中找到了他。

他還沒有看到她。只是坐在那裏,聽着電話。

安妮跑過去,在他面前大聲‘哇’了一聲。盧清舟倒是沒有被吓到,旁邊一個女人懷裏抱着的小孩倒是大哭了起來。

安妮一陣驚慌。立馬蹲下身去哄那個小男孩。

“啊,小寶寶,對不起啊,姐姐錯啦。姐姐就想吓唬吓唬那個哥哥…..好啦,別哭啊。”安妮連忙從包裏掏出幾顆太妃奶糖塞到了小男孩的手裏。

盧清舟很意外,卻也很想笑。

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記憶中的她,總是那樣嚣張跋扈。連對不起都很少說的。

周圍都是人,連個座位都沒有了。盧清舟拿過她手裏的行李,站起身:“你坐吧。”

安妮很愉快的接受了。剛坐下,不免疑惑,他怎麽不好奇她為什麽來呢?

“你怎麽不問我來這裏幹什麽?”

盧清舟複制了她的話,問她。

安妮看着他說:“我和你一起去。我也買了卧鋪票。”

盧清舟點點頭,把她的行李包放在了自己行李箱上。

“你去那麽早幹嘛?還有好幾天才開學呢。”安妮問。

“導師找我有事。而且,提前去,提前進入學習狀态。”

安妮撇了撇嘴:“大學霸!”

盧清舟笑了笑。

安妮出行一向是選擇飛機。真是第一次坐火車。高鐵和動車都很少坐。光是進站檢票她都覺得是生死大戰一樣。她用力拉着他的衣角,生怕和他走散了。

等上火車,才發現自己和他不是一個車廂。雖說都是卧鋪,可隔一個車廂也是隔得很遠的!

安妮特地跟着他一起去了他那裏,他是下鋪,方便。盧清舟也沒說什麽,半躺在那裏。安妮則一直在說話,說她第一次乘火車的感受,說她不敢一個人去自己的床位。

搞了半天,盧清舟對鋪的一個小夥子煩了。

皺眉對着盧清舟說:“兄弟,你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還是好好把握吧。別老繃着臉了。”

然後又對安妮說:“妹子,哥跟你換床鋪。”

在火車上跌蕩了兩個小時,安妮就有種想吐的感覺。太暈了。

而且,她還特別想上廁所,可是,那個廁所,條件也太差了吧?

實在忍不住,問盧清舟要了包餐巾紙又去‘奮戰’了。等她出來,簡直面如菜色。

她以後再也不坐火車!

安妮拍了拍盧清舟,表情很凝重的和他說:“我下次再也不想坐火車了!衛生間好髒!”

盧清舟睜開眼,緩緩說:“那就別坐。”

晚上,安妮被餓醒了。上了火車就沒吃過東西了,除了幾顆太妃奶糖之外。

黑暗中,安妮小聲的呼喚着盧清舟。對方沒有應聲。

安妮洩氣,只好忍着。

第二天,安妮真是口幹舌燥。下了火車,直接找了一家肯德基鑽了進去。買了兩份早餐。

盧清舟不怎麽愛吃肯德基這種快餐。但是,饑餓感還是讓他動了勺子。

學霸們的世界,安妮很難懂。還沒正式開學,他學校學生就已經來了好多。有的是壓根沒回去的。

安妮因為在火車上沒睡好,就在他宿舍樓下和他告別。

挺失望的,對他的态度。

一點熱情的表示都沒有。

好歹陪他一起搭了火車。又陪他去學校!

簡直是男女颠倒了。

不過,誰讓她想呢。

安妮剛走到清華門口,就接到了個電話。

鄭子沅。

真煩。一個寒假騷擾了她多久!在A市,只要他一打來,她就直接挂斷。

不過現在,她确實需要一個車夫。

她太累了。

“喂?”

“在哪兒?”語氣輕飄飄。

“清華。”

“喲。怎麽跑那裏去了。”

“要你管!”

“好好好,不管你。我去接你?”

“好。我還想吃頓好的。你請客。”

“沒問題。一刻鐘,你好好等着。”

鄭子沅見到安妮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女人肯定發生了什麽。一臉的疲憊相啊。

誰讓她遭這種罪了?好端端來清華又是做什麽?

安妮懶得說話,直接把行李包丢給了穿着潇灑的男人。然後自己上車,系安全帶。

鄭子沅上車,就看見她歪着脖子在睡。副駕駛的座椅硬生生被她按到了最低。

“你什麽時候來的?”車子緩緩開出去。

天知道他現在有多緊張。明明半個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被他縮短到十五分鐘以內。

改天還要去警察局送送東西。探望探望好友。不然,照這樣,他那點交通分可不得都扣完了?

“剛剛。”

“呵。感覺是參加了拯救宇宙的活動啊,怎麽累成這樣?”

“坐了火車。”

火車?鄭子沅皺眉。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興這種慢速的交通工具?

在鄭子沅的印象裏。他似乎沒有坐過。一般也都是飛機首選。

“怎麽,大小姐是想微服私訪,體恤咱中國的國情啊?”

車裏暖氣十足,安妮有點熱,把羽絨服拉鏈拉開。

安妮沒說話。只記得當時她在抱怨火車各種不好的時候,盧清舟說的話。

他說:不要再說了。不管是火車動車高鐵還是飛機,都是交通工具。如果沒有火車。那将會有更多的聚少離多。火車上承載了太多的人情。你以後會懂的。

盧清舟并不是真正的A市人。而是出生在一個比A市小很多的小城市。因為家裏比較貧困,父母才做決定帶着他和不到三歲的妹妹來了A市。而在來A市之前。他和妹妹做了一年的留守兒童。他們和奶奶住。一年以後,父母才帶他們去A市。

盧清舟很舍不得自己的奶奶。可是沒辦法。奶奶多病,不易走動。更不能長途跋涉。讓盧清舟難過的是,奶奶在一個寒冷的夜裏去世。那時候只有火車,沒有動車高鐵。那時候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乘着火車,回去看看奶奶。

因為奶奶的去世,盧清舟再沒回過自己的老家。

鄭子沅熟練的倒車,把車停在了某商場的地下車庫。

安妮要吃頓好的。于是帶她去了家自助餐廳。看她那樣,想必就是餓着了。

自助餐嘛,想吃多少吃多少。

安妮雖然餓,但也很節制。吃多少拿多少。

鄭子沅看着安妮吃,心情大好。

此時,她正在吃壽司,各種生魚片的壽司。

“春節那天,我打了你好多電話,你怎麽都給挂了?”

那天,鄭子沅一大家子團聚。老頭子催他該找個姑娘家了,他說他已經看重了個女人,很對他胃口。于是,在老頭子和各種親戚的‘逼誘’下,打電話過去。沒想到,竟然都被挂斷。

安妮回想了下。那時正好是她和盧清舟吵架摔門回房間之後。就因為他一直打電話,她才走出房間。才會聞到煙味,才會走到陽臺奪了盧清舟手裏的煙…..

記憶啊,不管過去多久,都還那麽清晰。

鄭子沅的手在安妮呆滞的面前晃了晃:“喂。吃個壽司都能呆住?”

安妮回神:“鄭子沅,你是不是在追我?”

喲,總算正視這個問題了?他還以為她要一直裝下去呢。

“如你所見啊。”

安妮用叉子差了一口慕斯蛋糕,笑着說:“那抱歉了。你永遠都追不到我的。”

鄭子沅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是面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歹給個理由吧?”

越是難搞的,他越是想搞到手。

“我有喜歡的人了。”

鄭子沅笑了,這麽老套籠統的理由,他可不吃這一套。

“那沒關系,照你這樣,估計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對吧?”

不然,這麽活潑的女生怎麽可能老這麽抑郁。

安妮心裏咯噔了一下。自己表現的很明顯嗎?連個不算熟人的人都看出她的情況了。

“那又怎麽樣,他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的。”

“回心轉意?意思是你們曾經好過?”

“不是好過。是很好很好過。只是…我做了一件錯事,讓他傷心了。他…還不肯原諒我。而且….”

“而且什麽?”知己知彼,才是好戰略,鄭子沅有點好奇那個讓安妮這樣傷懷的男人了。

“他說配不上我。一直不肯和我複合。”

“配不上?什麽意思?”

确實,以安妮這種身份,不是大款小開的,都很難配得上她。

“沒什麽。”

反正她覺得他很好。比她面前這個玩世不恭的少爺強百倍千倍。

“那你就因為這個一直吊着?”

“我喜歡。”

她想怎麽樣,輪不到他鄭子沅插手。

“眼光放寬一點,好男人多的是。”

安妮笑:“可你不是其中一個。”

鄭子沅也笑了,這丫頭說話是有點意思。

“不試試怎麽知道我不是個好男人了?”

“激将法對我沒有用。”安妮又吃了兩口蛋糕,把叉子往盤子裏一丢。

鄭子沅沒吃多少,剛從一個飯局趕了過來。

而且,被表白對象再次無情的拒絕,誰還有心情吃飯。

“那我等着好了。來日方長嘛。”

這句話,一來是告訴安妮,他可以等她多久都等。二來是,他總得安慰安慰自己吧。

安妮撇嘴:“那有的你等了。說不定等到是張結婚喜帖呢。哈哈。”

“才多久不見,你嘴皮子越發厲害了啊。那我就等着你拿離婚證吧。”

啧啧。安妮真是無法和鄭子沅聊天了。

盡管是被列入了不能與她談戀愛的名單上。鄭子沅還是一貫的紳士态度,把她送到了她學校。

臨走還說了就:“男朋友現在做不成,那就從你的車夫開始做吧。以後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安妮回以一個‘切’字。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獨留一輛挂着軍區牌照的保時捷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