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師打開門,一路送蘇涼出去。瞧着那套在西裝下的身軀,他心裏,一陣嘆息。一個小時前,蘇涼走進他的辦公室,只是欠身,微笑,坐在一側等他忙完了手頭上剩餘的一點事情,才坐到他的對面。

蘇涼說:“呂律師,抱歉這麽急着約見。今天過來,我主要是想與您談一下,關于我母親遺産的問題。”

呂律師是業界出了名的毒嘴,每一宗遺産糾紛的案件到他手裏,死的,也活了。他早已見慣了有錢人家形形**的遺産糾紛,是以,這一宗案子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不過是略略看了幾眼。

這樣必勝的案子,打與不打,實屬無異。

只是,他當真沒有料到,受益方會主動放棄他可以繼承的一切財富,只要求拿走一個在劉素心去世之後,迅速被瓜分瓦解的公司殼子。

臨走前,蘇涼還特地交待說:“只要我叔叔不要這個公司,其餘的,他要多少,便給他多少。我,只要公司。”

那樣篤定的神情,倒也讓人動容。

呂律師回過頭去,再去翻了一遍蘇氏差人送過來的資料,這怎麽瞧,也沒有蘇涼不能繼承的道理,只不知那位叔叔來争些什麽,又憑些什麽來争。而這名正言順的主子,又為何要放棄該他所得的一切?

只怕,這當中,是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這件事情,如果能私底下解決,最好就不要鬧到法庭上去。否則,受損的最嚴重的,還是公司。”

蘇涼想着呂律師的話,便驅車到了叔叔的住處。他站在大院門口,擡頭瞧那朱紅色的漆牌,不禁莞爾。這叔叔,未免太過喜歡清朝,連住處,都成了清朝官家模樣。

蘇府門口那兩尊石獅,聽說是叔叔花了大價錢特地從北京城裏運回來的。少說,也有百幾年的歷史了。正瞧着,身後便響起了車子熄火的聲音,蘇涼回頭去,看見嬸嬸正從車上下來,身後還跟着堂妹蘇輕輕。

“喲,蘇涼啊,幹站在門口做什麽,來了便進去,找你叔叔嗎?”嬸嬸笑着朝他走過去,與他一道往裏走去。

蘇涼點頭,跟在嬸嬸身側,瞧堂妹一眼,見她對自己吐舌頭,心裏便有了底。叔叔,這會兒子,怕是不肯見自己了。

“嬸嬸,近來可好?腿腳可還疼?”蘇涼瞧嬸嬸走得,似乎不太利索,知道應該是風濕病又犯了。

“不就那樣,我這腿腳,比那天氣預報還準些,我說明兒下雨,就不會見到日頭。這毛病,折磨人吶。”

蘇涼沉默着,想着當年叔叔嬸嬸都不容易,創下如今的身價,也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這世上,叔叔嬸嬸是他最敬重的人。他小的時候,曾在叔叔家住過兩三年,嬸嬸總說,這輩子沒能生個兒子湊個“好”字,就只能把蘇涼當成親生兒子養着,等輕輕出嫁了,也算有個養老送終的人。

這話自然是玩笑,卻也有幾分情感放在那裏。所以到如今,他仍舊敬重他們,即便将來叔叔把所有的一切都拿走,他也仍當他是叔叔。

送嬸嬸回了房,蘇涼便和堂妹站在院子裏。堂妹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他。蘇涼噙着笑,走近幾步,附在蘇輕輕耳畔,和聲說:“輕輕,看見我,心裏有負擔是不是?”

蘇輕輕擡頭看他一眼,把頭埋得更深了。

“傻丫頭,那都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你擔心個什麽。你爸爸媽媽對我不也是很好,他們也沒把那些恩怨算到我頭上來。所以,你見到我,不要有那些負罪感。”

“堂哥,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爸會在這個時候去跟你争遺産。我記憶裏,明明我們都是一家人,從來也都和和睦睦,怎麽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我以為,争奪遺産這種事情,是斷然不會發生在我們家的,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

蘇輕輕眉尖一蹙,淚汪汪地看着蘇涼,卻不敢近他身。她心底裏,覺得是父親不對,是她的父親,虧欠了堂哥。

于理,她該站在堂哥那邊。于情,她卻又不願父親與堂哥兵戎相見。

“不管這件事情以什麽樣的方式,什麽樣的結局結束,我們都還是一家人。你也毋須對我歉疚,明白嗎?”

這話落在蘇輕輕耳裏,惹得她更加難過起來。那雙眼,霧蒙蒙的,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在看堂哥。明明堂哥這麽好,父親為什麽就非得要那些遺産?他們家,母親做了半輩子官,父親的生意也發展到了海外,家裏,夠殷實了,壓根裏就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