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了回去的路。

回去的時候狀态一直恍恍惚惚渾渾噩噩,手機關了機,隊長他們聯系不上她的人,在酒店裏就快急瘋了,她回去的時候,隊長甚至都打算去報警了。

見到了她,隊長上前就抱住了她,抱得特別緊,可就是那麽一個擁抱,她覺得特別溫暖。

隊長平常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那時候吼她的語氣裏都帶着顫音,“死由光!你上哪兒野了!手機關機你知道我們都快急死了麽!”

“我沒事兒,就是手機沒電了,以後不會了。”她抱歉地沖着大家笑道,“讓大家擔心,真不好意思。”

“真沒事兒了?”

“沒事兒!”她還低頭翻了翻相機,“你看,我還照了特別多的風景!”

隊長哪裏有心思看她的所謂風景照,就差沒一拳打上來,“死丫頭沒心沒肺,快去休息啦!明天早起還要去場館裏!”

她笑着被推進了房間裏。

一進了房間,笑容就消失殆盡。

她順着門緩緩地蹲了下去。

許暮之真的有個特別喜歡的人了。

她好像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她都親眼看見了他們兩個人走進了酒店的電梯,姿态那麽親密,許暮之的表情……他的表情已經不重要了,她滿腦子都是他們相攜而入的畫面。

西安的城市到了晚上好像特別的漂亮,她回來的途中路過了那個古城牆,古城牆之上燈光烨烨,她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她好像一眼就能看見,當年的許暮之背着因為練舞腳被磨得皮開肉綻的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在那條胡同口的路上,路邊有人騎着自行車“叮叮當當”地留下了一路的鈴聲,她就在殘陽下看着那個尚還無憂的少年,那樣的場景,好像還是發生在昨天。

後來他走後,她将年少時候的那一份懵懂藏在了心裏,她以為可以随着時間變成一個珍藏的紀念,可是他回來了。

因為的他的歸來,她也開始正視那一份早已開始發酵的感情。

她坐在地上,取了相機随手扔在了一旁,手機沒電,她起身找到了充電線後,倒頭就陷進了床上。

望着天花板良久,放空了腦袋,突然有那麽一瞬間覺着這樣很舒服。

張曉武總愛說她沒心沒肺,明明剛剛才經歷了一件多麽難過的事情,下一刻,依然還能嘻嘻哈哈地和他打鬧不停。

沒心沒肺的她就這麽撲騰了一下,然後起身就鑽進了浴室。

沒有那麽難過的,她告訴自己,或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許暮之不可能會喜歡上自己,所以在得知了真相的時候才能這麽平靜。

應該……是這樣的。

可她真的特別平靜,沒有想哭的沖動,只是那個時候特別想曉武和楚河,如果這兩個人在,她還能拉着他們上酒吧一頓猛灌,灌醉了自己,第二天醒過來還是一條英雄好漢。

第二天起得特別早。

天還沒亮的時候她就被隊長敲了門,隊長輕聲告訴她,準備出發了。

她還沉浸在昨晚的那個夢裏,趴在門上,懵懵懂懂地點頭,隊長走後才轉身去洗漱。

辯論場上彙聚的是各大名校的精英辯手,她還看見了以往的好幾個老對手。賽制流程她也十分清楚,隊裏的人都鼓足了士氣,這次沒老師帶出來,隊長頭一次主挑大梁,因此格外上心,又是捶肩又是遞水,祈禱着她許由光能争口氣,別滅了她的面子。

可這一場辯論賽她打得心不在焉。

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注意力才會這麽地不集中,在比賽的那半個小時裏,她無數次地讓熟悉她的老對手以及所有人大跌眼鏡,甚至竊竊私語,估計都不相信,法大代表隊的主辯竟然是這個水平。

當他們全隊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初賽的時候被待定後,隊長不淡定了。

角落裏隊長的聲音特別着急,“由光?剛你是怎麽了?對方語言裏好幾個邏輯漏洞你都沒抓住,咱要是下一場再贏不了,可就真的只能灰溜溜地滾回北京了!”

她恹恹地靠在牆上,“嗯”了一聲。

隊長焦灼地來回走動,擡頭看着她,“由光,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兒?”

她愣,下意識搖頭。

腦海裏卻開始不斷地湧現着昨天的那一幕,她心頭一漏,疼痛霎時就彌漫開來。

隊長扶正她的身體,眼神特別認真,“我不管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兒,這一場辯論是大家的比賽,你是主辯人,也是結辯人,拿出你的魄力來,你是許由光啊!”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隊長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逼着別人,可眼看着初賽就要被淘汰了,不禁煩躁地抓頭,“你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十分鐘後開始下一場比賽,好嗎?”

她點頭,“好。”

隊長走後,她又靠回了牆上。

昨晚沒有休息好。因為一閉上眼睛,就全是那兩個人同進出的畫面。

她甚至胡思亂想了很多很多,他們回了酒店要幹什麽?是聊天還是……他們到底是不是那個關系,她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她沒有看見過許暮之的深情,所以她不知道他在愛一個人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所以昨天,她看見的那種模樣,算不算是他愛一個人的樣子?

如果是……她不敢深想,因為想得深了,心裏的難過就會溢出來,讓她翻來覆去睡不安穩,所以如果不是,該有多好?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掏了出來,看着屏幕上的“許暮之”三個字,頓時有些愣怔。

她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自己并非看花了眼。

她接起來的時候感到驚喜,剛剛的胡思亂想和所有的頹敗情緒頓時煙消雲散,她的注意力,只有話筒那邊的許暮之。

“由光?”

“嗯,我在的。”她輕聲道,像是怕碎了一場夢。

“昨天出門忘了帶手機,”他開口就是解釋,反倒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他說,“你來西安了是嗎?”

“嗯,我來西安參加比賽,”她說,“昨天想來找你的,可是你不在,我就自己回來了。”

語氣裏委屈有,乖巧有,可更多的是惹人的心疼。

那邊靜了很久。

她在無人的小角落裏也安靜地沒了聲音,以前該興奮得說個不停的人,此刻卻有些猶豫開口。

她想,如果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那麽是不是應該不再打擾?可如果只是誤會呢?

她真的,是很喜歡許暮之啊。

她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開了口,“暮之哥哥是不是有個喜歡的人了?”

那語氣帶着小女孩兒的單純,問出來的時候沒有特殊的感情,好像只是一句來自鄰家妹妹随口的問候。

一如當年的她自己。

可緊張,只有自己知道。

她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好像是等了特別特別久,久到她以為那邊已經斷了線,可手機離開耳邊的時候,屏幕裏卻仍然在計算着通話時長。

她又将話筒放在了耳邊,聽見了他的聲音,仍然散漫,仍然輕松,卻十分篤定,“是的。”

她終于喪下了頭。

可就在終于快要憋不住情緒的時候,又聽見他說,“但至少你昨天看見的那個,不是。”

這幾天總是忙碌着辯論的事兒。

初賽他們隊裏險過了待定區,此後她開始振作,和隊裏的人恢複了往常的默契,挺過了初賽半決賽,最後直接進了決賽。

隊長在投票數落定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由光啊,這些天辛苦了。”

她在休息間隙擡頭看到隊長,笑道,“大家都挺辛苦的,你別老是安慰我一個人吶。”

“是啊是啊,”說着就有幾個男生坐在那兒不滿,“隊長太偏心了啊。由光大美女雖然很強,但咱們也不弱的好不好?!”

她無奈地看着那幾個吃不對味的人笑。

“對對對對,咱隊都是精英都是人才,就算咱這次拿不到一等獎,可咱們憑着自己的力量進入決賽,也算圓滿了。”

她仰頭喝了一口水,靜靜地聽着那些人的嘻哈打鬧,同別的隊不一樣,其他隊在休息的間隙不斷地背稿鑽研資料,可他們卻好像并不在意,輕輕松松的,好像進了個決賽,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她蓋上了礦泉水的蓋子,略有些心不在焉了,那眼神也不斷地在那觀衆席之中穿梭,穿梭了一圈,卻沒有看見自己想看見的人。

她低下頭,沒過片刻,又忍不住擡頭看去。

周北注意到了她,問道,“由光學姐,你在找什麽人嗎?”

“啊?”她回頭,“哦……是啊……我朋友恰好也在西安呢……”

周北心思細膩,見她那專注且急切的目光,笑道,“學姐很重要的人吧?”

她對上了周北平和的視線,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她有那麽明顯麽?

周北又問道,“是那個……”說着想了想,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開口,“上次黑掉學校論壇的學長麽?”

季謙。

雖然不知道周北為什麽會突然提起季謙,又為什麽會提起上次那件事兒,但總歸是誤會了她和季謙的關系,于是搖頭,“不是的。”

周北抱歉地笑道,“原來如此,上次那個學長那樣,我還以為……”

她注意到了周北的話,“他幹什麽了?”

周北很奇怪,“學姐你不知道嗎?”

她搖頭。

“都傳開了呢,學姐你竟然不知道。”

“那位叫做季謙的學長,在黑掉了論壇清空了內容後,第二天又開通了網絡接口,置頂了一條帖子,帖子的內容,不僅公布了自己身份來意,還公開了造謠貼的id號,并且永久全面性渠道封殺。”

她心底一震。

第一瞬間,湧出腦海的并不是季謙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

而是,楚河呢?

楚河也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