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就特別想給白楚河打個電話。

那個丫頭,不聲不響,竟然憋了這麽長的時間。她在想什麽?看見了那帖子後到底是什麽心情?!她一個向來感情遲鈍于白楚河的人,都能隐約感受到季謙對自己的那份心思,白楚河又怎麽會不懂?

她剛拿出了手機,卻聽見一聲哨聲,廣播裏提醒着他們應該上場了。

她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手機,隊長卻開始催促着她。

她放下了手機,想着等到回去了說,也不是不可以。

她輕吐一口氣。

這是比賽的最後一天,三天的比賽與口若懸河,最後進入決賽的,只有三所學校,分別是他們所代表的的法大,還有來自上海的兩所名校,其中一所,還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老對手。

他們是直接進入的決賽,最後一場就是和老對手對峙,辯論的題目是“愛是自私的?”

她們作為正方,對手作為反方,反方優先發言。

她作為四辯和結辯人,在開局時就特別認真地看着那些資料,聽着對手的言論,習慣性地擡手記錄對方語言裏的漏洞。

她同對方的四辯對視,彼此心意相通,火花之間,微微一笑。

這一場彼此都是勝券在握。

輪番發言過後,等到了她作為全場最後一個發言的時候。

她屏息,站起身,眉目轉瞬之間變得鋒利起來,“剛剛對方有個問題我想問一問,在你每一次接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寵物以後,你的寵物是什麽反應?是不是會獨自一個人生悶氣?是不是會下意識地排斥其他的寵物?如果你對的貓狗的愛算愛,那麽寵物對你的愛,就不是愛了嗎?”她轉頭面對評委觀衆,肯定道,“愛是什麽?愛是細水長流,是我在每天清晨裏一睜開眼就能看見的枕邊人,一份真摯的愛,是無法與人共同擁有的,就好比,他給我一份早餐,一份禮物,或者是其他所有物,我都希望是,并且只是給我一個人的,而這些東西,都是無法與其他人分享的……”

她說完後,場上的人象征性地鼓起了掌。而她的老對手,反方四辯在這個時候,卻舉起了駁論的牌子。

那位反方四辯她知道,是個出了名的花辯高手,談吐幽默,立論嚴謹,是個相當強大的對手。

“我想請問對方四辯,你說的愛,其實有很多種,為什麽一定要每一種都必須是細水長流,難道細水長流的,就一定是愛嗎?還有親情啊!而你說的這種愛,總有一天,也會變成親情,那個時候,難道你還能說你的愛是自私的麽?”

偷換概念。

她見招拆招,笑道,“我說的愛,是男女的情愛,從某種方面來說,它即是有一天變成了你說的親情,也總歸是淩駕于當初的愛,愛才是基礎,而您說的這種話,很顯然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愛情。”

語畢,就聽見了周圍的人嘲笑以及起哄。

本身,愛就是個敏感的話題。

他竟然也笑了,點點頭,禮貌地表示認同,“誠然,我不曾遇見過,可是四辯選手,您今天站在這樣的立場上,似乎并沒有否認我方的觀點,愛情無論多麽轟轟烈烈自私,總有一天也會化作無私的親情,愛情與親情,其實本身就是相互建立的,不是嗎?”

“不是!”她依然笑道,眼裏卻起了暖意,“我的父母,他們非常相愛。他們之間的愛,并沒有因為我的出生,因為時間的流逝變成親情,變成親情的只是我和他們的關系,卻并沒有改變他們之間的愛,甚至在我孩提時,我的父親也總是告訴我,在他的心裏,始終是我的母親第一,所以我方并不同意反方所說,愛是無私的,它就是不容分享的一種感情!”

裁判吹了哨,駁論時間到。統一了票數後,裁判再次宣布進入自由辯論階段。

一開局,對方的各種犯難的問題就朝着她一個人迎面撲來,她深吸一口氣,作為隊裏的頂梁柱,被這樣為難雙重攻擊是常有的事,她冷靜地一一化解。

直到裁判再次吹哨,宣布辯論結束,統一最終票數。

裁判念着票數,正反五十票,反方……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如果這是一場平局,其實也不錯,但如果可以,她希望人生沒有平局。

最後裁判緩緩地宣布——

反方四十九票,一人棄權。

耳畔的歡呼聲乍起,隊裏人都上前抱着她尖叫狂喜,口裏嚷嚷着,“許由光!許由光!”

一個團隊的勝利,固然比一個人的勝利來得令人振奮。

雙方辯手結束時互相握手以示友好,她聽見對方的四辯嘆道,“又輸給你了啊許由光。期待下一次的比賽見到你。”

她仰頭,“期待下一次再次輸給我嗎?”

對方好脾氣地笑了。

那天出了場館後,她仍然沒有看見自己期待的身影,身側的夥伴們都商議着哪兒去聚一頓慶祝慶祝,還有一天的時間,是回北京還是留在西安繼續玩玩。

她算是這一次的功臣,大夥兒自然都聽從她的意見,她卻不死心地四處張望,随口就回了一句,“随便,我聽大家的。”

最後大家是怎麽商量的,她也聽怎麽聽清楚,忙着低頭去尋找手機,希望他可以給自己留一個消息,哪怕只有一條也好。

開了機後果然有一條消息進來,是許暮之,發過來的時間是她正在比賽的時候,他說,“有事,先走了。回北京一路平安。”

前一秒還在為他肯留一條消息而開心,下一秒就因為看見了這個不冷不熱的話而沮喪。

這個人總愛忽冷忽熱。

好像不知道她會留在西安一周,她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見他,一句“一路平安”,就擊退了她的所有道路。

可她哪兒是什麽一擊就退的人呢?

隊長過來拉着她上車回酒店,她收了手機,上車後問起了大夥兒怎麽商量的,隊長說,“嗨,他們吃不慣西安這邊兒的東西,說等到明兒回去再找個地方大家吃烤串。”

她的注意力卻不在隊長的決定上,而是,“明天就回去了?”

“對啊……怎麽?看您這表情,還戀戀不舍吶?”

她低頭把玩着手機,“沒有……”

隊長像是看出了一絲什麽,“今天上場比賽的時候就一直見你東張西望,是不是等什麽人呢?”

她“嗯”了一聲,心裏有了主意,“明天你們先回去吧,我這邊還有事兒呢。”

“別啊,你這個大功臣都沒回去,咱自己聚也沒什麽意思,要不……”

“別別別,”她好言相勸,“別因為我一個人掃了大家的興,你們好好玩,我自己在這邊兒也能開心。”

都客套到這個份上了,隊長也不好再推辭,“那行,你自己在這邊小心啊,早點回來,人生地不熟的。”

她連連應着。

這時前面有人聽見了,趴上了座位,“哪兒去啊由光?這是為了哪家的帥哥抛棄共生死的戰友呢?”

“……”

“這是什麽個情況?怎麽咱這慶祝趴還沒鬧起來呢,人就先缺席了一個了?”

“就是,大家一起回去,少了一個怎麽能行呢?”

說着說着,一群人就開始不淡定了。

不管隊裏的那群人最後如何起哄鬧意見,她其實都是決定留下來了的,隊裏一群人都唾棄她重色輕友沒心沒肺,她最後也只能讪讪地笑着,送着那群大爺上了飛機。

她給許暮之打了個電話,一如既往地無人接聽。

她長嘆一口氣,是真忙還是不願接她電話呢?

她百無聊賴地上了公交車,直盯着那個電話號碼發呆。

今天的西安下過了一場小雨,地上濕漉漉的,她來的時候沒想過會遇見許暮之,也沒帶多少好看的裙子,帶的全都是正式場合裏應該穿的正裝,身上的這一件,還是頭一天晚上翻了隊長行李箱,找到的一條長裙。

她個子挺高,和隊長倆人的身材沒差,穿上這條裙子的時候特別合适,只是平常打扮幾近成熟的她,穿這條鵝黃色的吊帶長裙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別樣的溫柔。

隊長當時見了就震驚了,估計是贏了比賽心情特好,抱着腦袋浮誇地說,“天哪許由光,鬼知道你這麽适合這種風格的衣服!太溫柔了!”

隊長是個浮誇的人,她知道。

只是在穿這條裙子的時候,她抹了很多防曬霜,那皮膚怎麽說也是光滑細膩白皙可人呢,曬傷了多不好看。

打電話給許暮之,他人不知道在哪兒,百無聊賴之下,她撐着一把太陽傘四處走,之後又打了好幾通,都沒人接。

她嘆了一口氣,自己閑逛吧,西安這麽大,總還有好玩的地方的,許暮之如果看見了,一定會回她的。

于是那一天,她自己一個人,逛了兵馬俑,還有一條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小吃街。

西安的小吃倒是挺多,她一個人從街頭吃到街尾,等到許暮之回給她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了。

那時候她還捧着一杯果汁舔着糖葫蘆,想着這糖葫蘆好像和自己在北京吃的也沒什麽差別。

而許暮之的電話就是在她糾結這味道的時候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