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張婉猜的一樣。

宣平侯府的馬車在常安閣停下,過了二道宮門,再往裏去,就是宮宴所在。

崔小侯爺今時正是風光無限。

聖前多次得賞,又兼了吏部尚書的差事,朝堂上無有不巴結奉承的。

辛榮地位水漲船高,跟前多得是诰命貴女,上趕着讨好。

張婉在跟前坐了一會兒,便被旁人擠了出來,幸得鐘毓腳程飛快,沒多會兒功夫便趕了過來。

宮宴定在戌時。

太後身子一年比不得一年,前面吃了會兒酒席,便叫了小宣平侯兩口子随從,回了仁壽宮。

聖上與朝臣開懷暢飲,德妃娘娘規勸再三也不得法子,後來還是梅妃娘娘捂着心口,說不大舒坦,才相攜愛妃,離席而去。

沒了上頭兩位主子鎮着,底下的人吃起酒來,更是越性自在了。

周家倒臺,太子受其連累,如今朝堂之上,仍得風光的,除了崔小侯爺,便就數鐘銘一個了。

鐘毓是鐘銘的親兄弟,又同是重臣。

底下的人巴結不上鐘銘這棵大樹,自然少不了要盤算他的主意。

都是同朝為官,鐘毓年輕,不好果利回絕,你一杯、我一杯地吃下肚子。

不消一刻,便昏昏沉沉的往桌子上栽。

張婉正在女眷這邊同人說話。

诰命貴女裏的身份地位,全是依仗着前朝男人們的本事。

鐘家兄弟得勢,張婉便是頭一回見識這樣的場合,也有人在一旁幫扶,不叫她失了禮數體面。

至于過往那些閑言碎語,更是沒人再敢提起。

當初那些背後笑她辱她的人,如今一個比一個的巧笑嫣然,濃妝豔抹的臉上恨不能開出一朵曲意逢迎的花朵。

好叫前頭鐘二爺也能瞧見自己的忠心。

張婉一向不大擅長處置這些人際關系,可又學不來胡氏那般驕縱性子,臉一沉,嘴一撇,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能将衆人吓跑。

只得安耐住心頭的不是,旁人笑臉迎上,她便回以笑意。

再有兩句奉承話,她也只得淡淡而談,不深交,也不能叫人家落了面子。

那些婦人都是見風使舵的好手,看她是個好說話的,越發一窩蜂的湧了過來。

聽到前面鐘毓吃醉,張婉忙緊張起身,做擔憂模樣,逃也似的,才脫離了一場擁堵。

鐘毓酒品甚好,吃醉了不哭不鬧。

張承平扛着将其從席間帶了出來,他趴在大舅哥肩頭,還不忘喃喃囑咐:“回國公府哈,我跟爹爹約好了的,明兒早起要去後院釣魚,可別誤了我的時辰。”

妹夫能把老岳父的話記在心上,那是看重了自家妹子。

張承平嘴上說着嫌棄,卻笑着将人丢進馬車,交代張婉給照顧着些。

三人這才晃晃悠悠,出宮沒入熱鬧的元宵夜市裏頭。

馬車這會兒過不了平安街,從宮門出來,掉頭拐了個彎兒,從如意巷繞康王府家的巷子,才得了一條平坦的道兒。

鐘毓本是老老實實歪在那裏小睡,不知是聞見了味道還是怎麽,張婉在他身邊坐下,他便腦袋一轉,整個人螃蟹似地抓了上去。

非要腦袋埋在張婉懷裏,兩只手緊緊攬住了她的細腰,才肯有片刻的老實。

“真哥哥?你先松手……”張婉蹙着眉,想要哄着他放手。

眼看着馬車快到家了,這般模樣,叫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不松!”鐘毓本事乖巧德行,突然厲聲正色,不滿地嘟囔道:“上回松手,就叫她跑了,再叫我松手,姥姥!”

張婉怔住,手足無措地搓着指尖,徘徊一會兒,才按下他的兩只手:“誰……誰跑了……”

鐘毓突然落淚,癟着嘴,又抱了回去:“媳婦跑了……我家濃濃跑了……她不要我了……她怎麽能不要我呢……”

……

于是,張承樂聽到妹妹妹夫回來,出門相迎。

看到的便是鐘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嬌滴滴地埋在濃濃懷裏,厲聲哭訴,罵她是個負心女。

“大哥哥……”張承樂扭頭去看承平。

這事兒有些難辦,人要不要攙進來?

張承平下馬就往裏頭走:“過來扶我,妹夫醉了有濃濃管呢,你哥醉了,瞧不見啊?”

承樂得了主意,笑着丢下馬車裏他哭她為難的兩口子,麻利的跟上大哥的腳步。

張婉氣的在後面罵人,又真是拿鐘毓沒有法子。

後來還是明棋得了信兒出來,出主意,讓小姐先把人哄好了再說。

張婉又是賭咒起誓,又是連連保證,條件要求應了一籮筐,某人才肯輕擡貴足,乖乖跟着下地。

兩個人在如意居歇息,自然不能生分叫旁人瞧出端倪。

王氏跟前的婆子過來看了三四回,才笑着将這邊的你侬我侬跟主子學去。

張婉也沒工夫再注意着些。

她一邊給某人蓋好被子,又要推下他不安分的大手,還要探身子出去,想要把小幾上的燈火熄滅。

“不準動!”

鐘毓這會兒佳人在懷,霸道的像個揣着寶貝的孩子。

“我吹燈。”張婉哄着跟他商量。

鐘毓拉過她要伸出的手,“不準,不準吹燈,吹我。”

“……”

張婉一口話噎在嗓子眼兒,又好氣又好笑。

最後實在沒了法子,喊明棋進來,才将燈火熄滅。

鐘毓也不管有人沒人,只在寝帳內同她胡鬧。

明棋掩門出去,還能聽見小丫鬟咯咯的笑聲。

張婉氣的頭疼,攥着小拳頭,狠狠錘他,咬着牙笑聲道:“都怪你!叫他們誤會了吧……”

鐘毓反倒振振有詞:“我明媒正娶的媳婦,我的!”

要是在清醒的時候,他必不能說出這些話來。

張婉是個順毛的性子。

凡事只依着她的脾氣,以退為進地慢慢哄着才好。

越是态度僵硬地嚴以要求,反而會适得其反。

只是,如今張婉被他騙了大半個月,日日和衣而眠,睡在一起的時候久了,倒是沒了那些戒備心思。

“你的。你的。”張婉哄孩子似的敷衍,拉了被子教他早些安生。

“那我要睡外面。”鐘毓認真道。

說着,他也不顧張婉肯不肯,裹着被子就翻身到了外側。

男人欺身掠過,有那麽一剎,兩個人面貼着面,只隔着一床被褥。

張婉紅着臉,緊張的不敢說話。

鐘毓雖然吃醉,但有些事情卻還是清醒的。

他躺了沒多會兒,又犯起病來。

倏地扭頭,喊了一句:“娘子。”

咬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叫人聽得真切。

張婉擰緊了眉頭,沒有搭腔。

“濃濃……”鐘毓突然将手伸進她的被褥,晃了晃她的身子,“濃濃你理一理我……”

“又怎麽了?”張婉被他搖的心亂,沒好氣地嘆氣道。

鐘毓像挨了斥責的孩子,噘着嘴,與她四目而視。

夜色漆黑,可兩個人卻看得真切。

某人大着膽子湊近,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張婉吓了一跳,忙抱緊了被子後退:“你做什麽……”

她被吓到,卻并不反感。

前些日子她夜夜往他的被褥裏鑽,又是啃又是抱的,早不知道有多少肌膚之親了。

“我們濃濃真好看。”鐘毓眼睛迷離,撫上她的面腮,嘴角揚起笑意。

張婉羞赧地低頭,話在舌尖滾了滾又滾,才吞吞吐吐地斥了一句:“……貧嘴。”

“就是好看。”鐘毓認真的在她眉眼描摹。

“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

他眉心一緊,正經地問了一句不正經的話:“嘴巴方才沒嘗出滋味,到底好不好吃呢?”

沒等張婉做出反應,他就自行解惑。

男人的唇滾燙,這回是認真地按住她的唇。

唇齒相貼,舌尖在她口腔內勾描,每一回帶着鈎子地砥舔,都教她不由的心頭震顫,緊張到連趾尖都要蜷起。

可他的氣息太過熟悉。

熟悉到叫人舍不得反抗。

鐘毓霸道地掠奪走她的每一寸空氣,然後一點一滴地引導,将人束于懷抱,又順勢一腳,将自己的被褥踢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