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朝霧暮雲(二)

梅姨?是個什麽人?沈月透着重注意點在“姨”這個稱呼上,猜測該是一個大夫人二夫人那樣的長輩,心中頓時開始懊悔:可惜了自己的書。

又釋然:果然唐岫遠不會水性楊花。

“既是長輩…咱們來了京城,不去見見嗎?”她覺得,唐岫遠待她好,那自己也應該多為他考慮些。

萬一因為自己不懂規矩,那些長輩責備到唐岫遠頭上…

長輩?唐岫遠輕笑,溫聲道:“她算哪門子長輩?你若想見,到時咱們回去,我傳信讓她來見你。”

不是長輩?沈月透不懂了,“不是長輩是什麽?讓人家跑,不好吧?”

“她啊,軟玉香的教習姨娘,樣若二十,花容月貌。”唐岫遠有意逗她:“你既知道我是何人,怎麽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唐家夫人,哪有親自去見人的道理?”

沈月透剛剛撥雲見日的心裏又開始陰雲密布。

什麽好人!軟玉香的姨娘?還樣若二十花容月貌?她覺得唐岫遠是想死,但是沒有證據。

“你!”她一骨碌爬起身子,指着房門方向喊:“你出去!出去!去找你的梅姨去!”

唐岫遠早就不怕了,吐露身份以後,他說不出的松快,心中牽腸挂肚的隔閡也消失殆盡,現在已經堂而皇之的将沈月透當成了自家娘子,又回到了最開始同沈月透相處的模樣。

“外頭多冷。”他抱着沈月透的腰耍賴,“月兒都知道擔憂旁人有沒有傘,如何就不疼疼我?”

沈月透冷笑:“我倒是想疼你,有的人自己拿鞭子泡寒湖的時候,可沒喚過難過呢。”

唐岫遠這下可是找着杆子往上爬了,“月兒說說,為夫都受了這麽多苦,還要被趕出房門,蒼天何其不公啊…”

這個委屈勁,配合着這張臉,估計沒有哪個女子不會被觸動,沈月透也不忍心。

但那是在不生氣情況下的沈月透,不是現在急火攻心甚至掐死唐岫遠還得再補上兩刀的沈月透。

“我這就是不公。你去找你樣若二十花容月貌的梅姨吧。梅姨不夠,軟玉香還多的是梅姨教出的美人。你要多少有多少,趕緊去!可千萬別在我這再受委屈了!”

唐岫遠不走,反将小丫頭的腰抱得更緊了些,平淡道:“若說美人啊,她們其實都不算什麽。我早年見過一個,才是真真絕色。人間所不能有,天上也不能再的了。”

今晚估計是沒法再睡了。沈月透這個醋壇子徹底翻了,噼裏啪啦一個接一個的翻,一手拍着心口急急喘氣,一手摁着唐岫遠的腦袋,要将人推開。

“真有你的說的那麽美,人家還能看的上你?真當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人家看不上,你到我這來,我可不稀罕,趕快去找你的絕色美人去吧,可別在我這受氣了!”

唐岫遠繼續道:“還別說,人家真的看上我呢。我自見她之後,便一直随身帶着她的小像,深恐辜負美人情澤。”

沈月透忍無可忍,連着踹了唐岫遠幾腳,“真有那麽好看?你且拿來我瞧瞧,是美人走了眼,還是你這眼睛長得歪。”

她的細胳膊細腿落在唐岫遠身上,哪有什麽勁道,反倒像是撒嬌,越發可愛。唐岫遠憋笑,朝她确認:“真的要看?”

“怎麽?難不成我看一眼,那小像還能飛走了?”

“确定要看?”

“你不舍得?”

“一定要看?”

“你心虛了?”

“行行,給你瞧。”唐岫遠這才去炕尾的衣服裏摸,從袖裏找出一個東西,掏出了丢到沈月透前頭的被子上,“就這個,自己瞧瞧吧。”

竟真的有?沈月透心裏咯噔一聲,拿起那個小盒子,電光火石間猶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打開。

她怕自慚形穢,卻又實在想知道唐岫遠心中的美人究竟是何樣。

最終,盒子還是打開了。

唐岫遠在一旁笑問:“如何?我可有說錯?這美人是不是比我說的更甚?”

沈月透“啪”一聲合上盒子,又羞又惱,只瞪着唐岫遠,也不再接話。

盒子裏哪有什麽美人小像,只有一塊小小的銅鏡,是他随身替沈月透備着的。

“好了,不鬧了。”大晚上的,他也怕小丫頭大起大落,會着涼。

這次他一抱,沈月透就乖乖蹭進了他懷裏,讓他腦海中無端聯想到一些白毛溫順的小動物,諸如…狼最愛吞進肚子裏的紅眼短尾巴小白兔。

“剛剛那人,你可知是何人?”他替“小白兔”順毛,其實是一下一下輕撫沈月透的頭發,無所謂,在他心中這兩者是一個意思。

沈月透搖頭。

他道:“你怎麽不問清我是做什麽的呢?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做壞事,哪日犯了水,你該如何?”傻丫頭,哪有什麽都不問,稀裏糊塗就願意把自己嫁出去的!真是一點都沒長大。

沈月透屬實不怎麽關心。不過唐岫遠都提了,她便随口問兩嘴,問他是做什麽的,最關鍵的,還是問什麽酒席會喝到軟玉香去。

唐家主的身份,是洞天鋪當家的這沒錯,洞天鋪是賣古董的,這也沒錯。

但如果覺得唐岫遠只是一間古董鋪子的當家,那恐怕在京城就待不長了。

實則,除了古董鋪子,京城的白道的錢莊、票號,乃至果點綢緞衣食住行,他都是藏在最深的掌櫃。

至于黑道更不用說,賭坊,私鹽私草藥,除了軟玉香,可以說整個京城的商環都要經過他的手,整個京城的銀子,都是從他的手中流出去,再被收回手中。

沈月透聽到這就不理解了,“他們為何全都願意交給你做?都叫你拿了,他們豈不沒飯吃?朝廷呢,也不管?”

這就要說到剛剛那個人了。唐岫遠笑道:“剛剛那個,猜到是誰了嗎?”

沈月透搖頭。

“月兒可知九公主?”

這個沈月透知道。大華上下千百年第一美人。

當年多虧了這位九公主,在沈月透被劫走的時候去祭祀大典上露了真容,才能讓議論沈月透的喧嚣一齊轉移到了這個九公主身上。

她沉思片刻,“你不會還和九公主…”

“想什麽呢你。宮裏的主子都會有自己的暗衛。那個人便是九公主的暗衛。”唐岫遠亮出指節,朝沈月透腦門敲了一記,“再不濟你也該往剛剛那人身上想,人都喚你嫂子了,你怎麽還能拽上我?”

沈月透恍然大悟。“啊!你是說,那個藍風,他是九公主的…”

“算是吧。”唐岫遠好笑道:“差不太多。他這樣覺得,九公主不這樣覺得。”

難道是藍風在肖想九公主?這也太正常不過,就憑長公主的容貌,哪個男人不會動心呢?更何況她受寵公主身份…

如果不是過于任性,想必整個大華的男子都要為她守身如玉了。

她已在腦海中為藍風描繪出了一番癡情好男兒的模樣。

唐岫遠猜出來了她心中所想,及時将她的跑偏拉回,“九公主也要聽他的。”

“為什麽!”沈月透大驚,那樣一位刁蠻公主,就連皇上都拿她沒辦法,為何會懼怕藍風。

唐岫遠一一解釋,替她展開謎團。

九公主不是九公主,藍風也不是暗衛。

只不過當年貴妃怕自己生下的小皇子日後卷入手足相殘,便找了女嬰代替。那女嬰對外做公主,實則是真的九皇子的貼身暗衛。

而真的九皇子,就化身暗衛,跟着九公主身邊,名喚藍風。

沈月透在震驚之餘,尚分出了一分神智理清思路。

她雖不懂宮中之事,但她天資聰穎,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九皇子想要争儲。

“孺子可教也。”唐岫遠深感欣慰,在沈月透額間親了一下。

沈月透問:“這麽說…你豈不是…在他們那一派?”

她有些惶恐。如今人人皆傳,皇位最終會落到三皇子或是六皇子頭上。這九公主…太難了。

“若是不成…豈不是…”

“怕了?”唐岫遠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撫,“成不了,也無妨。沒人知道九公主是假的。”

況且,他根本不覺得會成不了。

現在整個京城,乃至大華的錢流都要途經他手。他能拿出的銀子,比國庫的只會多不會少。

九公主在戶部安排了人手,将全國賦稅都調到了二成。

他配合,将所有物品的商價都提高了四成。中間差價,都流到了他手裏。

更何況,宮裏一應物食現在都是從唐岫遠這裏過手,就連沈月透自己偷摸摸賃的那片果園,也是唐岫遠做手腳才能送進宮裏的。

要不然沈月透以侯家親眷的身份,怎麽可能做買賣到現在還沒被發現。

都是唐岫遠做中間人,每次果子下來他就全部買下,再找專人送進宮裏要價。

總之這些年,他同藍風和九公主宮裏宮外配合,已經幾乎将整個國庫和商賈富人都掏空了,只擺着虛架子,以免被看出端倪。

只要藍風和九公主需要,他讓整個大華銀錢流崩盤,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完了,霸總身份藏不住了,億萬富翁他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