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

剛知道自己要在上元夜去巡城值守時, 太子是不情願的。

不過孟将軍給他的地段尚可,崔南栀要和宜春郡主在這晚出門玩,他還存了一絲幻想, 說不準能在街上偶遇。

然而人潮洶湧,光是平穩人群就累個半死不活。

等事态稍稍緩和,太t子還沒喘上幾口氣, 便聽說不遠處出事了,衛中郎将親自帶人過去。

太子心頭咯噔一下,等不及派去探聽消息的人回禀, 自己先趕過去。

“衛昙——”他勒住缰繩,“發生了什麽事?”

“抓了幾個人販子。”衛昙道。

只是幾個人販子,尋常的士兵都能帶去審問, 值得中郎将親自出馬?

太子掃一眼望去,正在女使陪伴下整理衣裙的側影, 可不就是他表妹宜春郡主!宜春郡主約了崔南栀出來玩的, 那崔南栀在哪?!

太子下馬, 走到他們面前。

劉郎君剛挨了頓打,臉還腫着,一雙烏皮靴站定在他眼前。

他擡頭,眼前這人穿着長安衛兵的軟甲胄, 氣質卻與一邊善後的兵士們不同。他蹲下身, 讓他們能看清他的臉, 劉郎君還是感受到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以劉郎君做這行數年的經驗,此人出身絕不僅僅是普通富戶,多少也得是個家裏有權有勢的。

“你犯了什麽事?”太子問道。

“小的……就是……看到有兩位女郎, 才像是富貴人家出身,趁着和随從走散的工夫想用她們換點沽酒錢……”事已至此, 劉郎君不敢再欺瞞,“小的也不知道兩位女郎是什麽身份,還請大人饒命啊!”

太子冷笑:“倒是交代的很快。我問你,你說有兩位女郎,我卻只看到一位,另一位女郎去哪了?”

劉郎君朝裏面看了眼,立刻慌慌張張道:“小的不知,追進來時候是有兩個的,現在……現在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被綁在這什麽事也做不了……”

太子撫過馬鞭,卻聽到有女郎淡聲道:“我在這。”

崔南栀自陰影中走出,鬓發微亂,輕擡鴉睫,一雙烏黑眼瞳望向太子,仿佛要化為一縷青煙。

“對對對,就是這位女郎!”劉郎君緊緊抓着救命稻草。

太子的馬鞭揚起,狠狠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你沒事吧!”太子無措地問道,“你剛剛去哪了,我沒瞧見你……”

想抱一抱她,但想起自己穿着軟甲胄,接觸起來肯定很不舒服,遂忍下這個念頭,只左右打量。

崔南栀擡起手,小臂上有塗藥的痕跡:“有些擦傷,去借了點藥。”

“受傷了?”太子比自己受傷還着急,想抓起她的手看看傷口,被崔南栀拍開。

他意識到這樣做不妥,衛昙能摟着宜春郡主哄她,因為他們是夫妻,親密些也無妨。

但他和崔南栀……

太子搖搖頭,把喪氣念頭甩出去。

崔南栀肯定吓到了,他怎麽能趁人之危呢!

“我送你回家吧。”太子道。

“你今夜不是還有職務在身?耽誤了差使又要挨罰。”崔南栀道,“我沒什麽事,受了點驚吓,現在已經好全了。”

原來她記得自己今夜有正事,他還以為崔南栀不關心他的事呢。

太子的竊喜還沒捱過一分鐘,就被崔南栀下一句話潑了盆冷水。

“要勞煩衛将軍了。”

他就在跟前,崔南栀卻向衛昙開口求助。

衛昙點點頭,擡手召兩個兵士過去:“送崔娘子回去。”

兵士領命,正欲請崔南栀先行。

太子哪裏願意,大步擋在兩人面前:“不用,我送你回去。”

說着直接拉過崔南栀的手腕往外帶,這回他用得力氣大,崔南栀掙紮不開:“你先停下!”

太子聽她的話,停下腳步:“你說。”

崔南栀一時語塞,她沒想到太子說停真停:“你松手。”

太子沒有放手的意思,崔南栀求助的目光投向衛昙。

衛昙上前勸解:“你這樣對待崔娘子未免太粗魯了,崔娘子手上還有傷。”

手上力氣一卸,崔南栀立即把手抽回來,皓腕上一圈淡淡紅痕。

她正要道謝,擡眸卻觸及衛昙似有探究的眼神。但只是一剎那,衛昙便恢複如常溫和模樣,做上和事佬:“孟将軍那邊我自會應對。”他拍了拍太子的肩,“人已經抓到了,你也別太氣,把崔娘子吓到了不就前功盡失。”

太子比先前瘦了,也精神許多。

身上那股輕佻風流的氣質淡了許多,眉眼間隐隐透着銳氣。

那個孟将軍是有什麽神通,竟然能把人變成這樣。

崔南栀腹诽。

“殿下是打算走着回家嗎?”崔南栀問。

太子愣了下,他剛剛生氣,還真沒想這麽多。他看看崔南栀的身形,再想想這兒到鄭家的距離,他是沒什麽關系,但不可能讓崔南栀一個姑娘家靠雙腿走回去啊。

他低頭看看,崔南栀還穿着軟底的雲頭履,要是走那麽多路都能磨出水泡。

太子也沒多想,直接蹲下/身,示意崔南栀勾着脖頸趴到後背上:“你上來,我背你。”

崔南栀臉一燙:“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總不可能讓你走回去啊。”太子催促道,“你那點分量算不上什麽,背起來一點都不重。”

“要走你自己走。”

小女郎瞪他一眼,圓圓杏眸很沒有震懾力,走向一邊。

太子的馬對她來說還是高了些,被陌生人抓着,馬匹不安地打了個響鼻,太子安撫幾下才安靜下來。

“你……你上得去嗎?要不要我扶你上去吧?”太子不安道。

崔南栀跟着天子打了那麽多場馬球,也不是次次都騎那匹溫順母馬的,她估摸了下高度,利落地翻身上馬。

太子是很想一同上馬,但他好不容易争取來和崔南栀相處的機會,怎麽能不珍惜。

他牽着缰繩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馬背上的小女郎。

月華如水,暗香盈動。

這會兒只有他和崔南栀兩個人,他甚至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可以和崔南栀永遠走下去。

看到遠處高懸的燈籠,太子意識到他短暫的美夢就要結束了。

鄭家的小厮在門口候着,望見他們的身影,立即回去禀給家主與主母。

陳夫人聽說還有個男子,心頭一跳,親自出門一探究竟。

崔南栀看到陳夫人出來就知道不好,趕緊推着太子走。

“我還有話要跟你說……”太子回頭道。

“殿下留步!”陳夫人追出來。

可能這就是命,今夜不寒暄一番,他們誰也走不了了。

太子見到陳夫人,要稱呼陳夫人為“舅母”為時尚早,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才妥當,只好客客氣氣拱個手。

“勞煩太子親自來一趟。”鄭鶴榮道。

他暫不想與太子有過多牽扯,尤其崔南栀的身份敏感,不想讓人捏住把柄。

但他的夫人不那麽想,陳夫人邀請太子進來喝杯茶,太子頓了頓,大概是沒想到會這麽直接。

“我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太子方才是想問問崔南栀,下個月上巳節願不願意去樂游原踏青,但在長輩面前,這麽私密的邀請着實是開不了口。

陳夫人也不便再留他。太子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與崔南栀告辭。

陳夫人覺得可惜,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來太子對崔南栀有好感,剛剛要是崔南栀能挽留幾句,說不準太子真能為了她進來坐坐。

“你呀,怎麽就不知道順着殿下的意思說幾句。”陳夫人說道。

鄭鶴榮道:“太子明事理,進了門容易落人口實。”

陳夫人嗔他:“你往哪裏想去了,你們男人心肺裏都是官場上的事,殿下進來喝杯茶坐個一刻鐘也能扯到君臣勾結。你怎麽不想想,殿下願意放下身段遷就,也該給點回應,若是時間一長他覺得煩了,看南栀不順眼了,将來在東宮的日子怎麽好過。”

他們真是想到兩處去了,但崔南栀一開始就沒打算往東宮那邊去想。

鄭鶴榮被怼得不吭聲,陳夫人又把視線投向崔南栀:“聖旨都下了,就差個金印冊寶。就算你真的不想當太子妃,去退了婚,長安那些權貴子弟又有誰敢娶你?不當太子妃,難不成你要去做皇後?”

鄭鶴榮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陳夫人別說了,轉頭安慰崔南栀:“你舅母也是為你好,要是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你受了委屈大不了回家住,咱們肯定幫你撐腰。但是君臣有別,要是在宮裏受委屈,舅舅都不知道該怎麽幫你。”

他還說了許多話,崔南栀都沒聽進去,腦子暈乎乎的反複回蕩着陳夫人那句“難不成你要去做皇後”。

她無法遏制地想起與天子的種種經歷,耳垂逐漸漫上緋色。

直到芳丹替她洗完臉,還覺得古怪:“娘子的臉怎麽這樣紅?是不是起熱了?”

說着芳丹伸手去探額頭溫度,卻沒發覺有什麽不對。

崔南t栀躺在床上盯着床頂承塵。

一閉眼,天子灼熱的呼吸仿佛又拂過她耳畔。

她意識到二人距離太近,近到不合禮數。

天子甚至都不需要動手,僅僅是遽然濃厚的龍腦熏香,就能夠攥住她的全部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