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這段時間, 謝虞琛大批量地收集花瓣,消息傳到別的地方,便吸引來不少趕着車、挑着擔子來給謝虞琛送花的人。
他們其中有的是附近有像臘梅這種淩風傲雪, 在數九寒天開花的植物, 便采了新鮮的花運過來。
有的則是那些專門倒賣這種東西的貨商。
像茉莉、栀子、桂花這種東西, 許多都是可以用來入藥的。但更多還是因為能制成女子婦人們用的香粉一類的化妝品,所以有不少商行會囤積這些幹花。
聽聞謝虞琛收這些東西, 價錢又給得痛快, 他們便立馬和對方簽訂了合同,趕着車運了來。
這一類走南闖北的行商,運來的幹花的數量就不像村裏人家自己摘的那些,能用“筐”來計算清楚。
他們常常是幾車幾車地往過運,這幾天蓬柳村還又因此熱鬧了好一陣。
眼看着往蓬柳村送花的貨商越來越多, 可衆人仍不見謝虞琛那邊有什麽表示。不管那些人手裏的存貨有多少, 他都是一副照單全收的模樣。
就連那些個見過不少世面的大行商, 看見謝虞琛這樣的手筆都要忍不住咂舌, 琢磨着他要這麽多幹花的目的。
“謝郎?咱們還要繼續收那幹花嗎?”
許大郎眼睜睜看着謝虞琛收來的花越來越多,原來問村人租下的那間小院已經堆不下了。還是前天又倒騰出兩間空房, 才堪堪安置好新送來的那些幹花。
別的不說,光是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錢財,食肆的家底就要先頂不住了。可許大郎仍不見謝郎有停下的意思。
許家食肆雖然姓許,實際上的掌櫃也是許大郎,但許大郎本人卻并不把食肆當成自己的私財, 每月有近八成的利潤都是留給謝虞琛的。
最開始他會定期把賬本給謝虞琛拿去看。但沒送幾次,許大郎便發現謝郎對這賬目一點也不感興趣。之後他便不再拿去讓謝郎過目了, 只是每月的利潤都會劃出一大半給謝虞琛留着。
除了食肆本身的進項以外,像是醬油、豆醬這種, 每月也有不少的收益。
再後來許家食肆上新的菜式太多後,那些被迫下架的菜譜也會有酒樓專門過來,商量合作或是轉讓食譜轉的事。
那些酒樓看準了食肆的菜式新穎獨特,又有“許家食肆”的名頭加持,因而開出的價錢并不低。若是想要把這道菜完全壟斷,只單售給他一家,價錢就還要再翻上幾翻。
這些還不夠,謝虞琛前段時間還又教給許大郎一個賺錢的方式。
像在廚房打下手的那些個幫工,每天進進出出的,多少能學到點食肆的廚藝。
與其千防萬防地避着他們,或是簽下保密的協定,倒不如直接對外宣稱招聘學徒。學徒在食肆做工不給工錢,但是可以學習廚藝。到了約定的工期之後便可帶着學會的東西離開。
若是不想費這一年半載的辛苦,還可以選擇向食肆教一筆學費,這樣便可跟在食肆的庖廚身邊,學習煎炸炖煮的技藝。
學成之後,不管是自己開食鋪,還是到別的酒樓應聘,都是足夠你養家糊口。
此法一出,立刻便有許多人主動上門。這段時間陳家幫工的合約正好到期,許大郎本來還有些發愁招工的事情,現在有了這些學徒,也不必再擔心了。
總而言之,許家食肆雖然開在鄉野之間,店鋪也不大一個,但每月的進賬卻并不比城裏那些大酒樓少。
再加上許大郎和餘娘子兩個人生活又節儉,平日裏的開銷并不大,因此這段時間也攢下了不少錢。
不過錢再多也經不住這麽折騰啊!那些幹花的價錢可不便宜。
見許大郎臉上的郁色,謝虞琛就知道應當是家裏的錢財不多了,不然按照許大郎的性子,一般是不會主動阻攔他做什麽的。
沉吟片刻,謝虞琛想着這段時間囤下的花也确實不少,再多怕也忙不過來了,便吩咐道:“既如此,等田福的那批貨到了之後,就不必再收了。”
田福是江安府本地人,因為早些年田地被沖垮,只好到各處販些貨物維持生計。
最開始的田福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販。但因為能吃苦,敢打拼,那些沒人敢去的胡地、苗疆,他都敢闖一闖,九死一生地竟也闖蕩下一番家業。
即使現在已經将近不惑之年,幾個兒子也都到了能頂事兒的年紀,但整個商隊還是由他打理着。
江安府有花,但芳香濃郁的卻不多。因此田福剛聽說謝虞琛要收幹花的消息後,當機立斷便決定帶着手底下的夥計往南邊跑了一趟,倒騰回一大車的幹茉莉。
茉莉送到蓬柳村,田福忍不住向謝虞琛打聽着這些花的用處。謝虞琛卻不肯明擺了說,只賣關子道:若是誰能弄點鮮花回來,他便把這些花的用處告訴對方。
這大冬天的,即使是臘梅也不好采摘,更別提其它種類的鮮花,只有極少部分溫暖濕潤的山谷裏才有。不用想也知道謝虞琛這一要求的難度之大。
但田福四處闖蕩多年,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與謝虞琛交流沒幾句,便料定對方定非等閑之輩。一咬牙,一跺腳,便與謝虞琛簽訂了協議,答應給他弄一批新鮮的花瓣回來。
費了将近一個月的功夫,也不知田福用了什麽法子,竟然還真的運回來一車色澤鮮豔的薔薇花。
當然,價錢也很貴。
清點過鮮花的數量,謝虞琛便讓許大郎給田福結清了貨款。
拿到銀錢,田福卻不急着走,而是帶着幾個夥計住進了許家食肆隔壁的一間客舍裏。顯然一副打定了注意要看謝虞琛拿這些花做什麽的模樣。
不過謝虞琛既然已經答應了田福就不會食言,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這些花要用來提煉花露,也就是香水。
不過現在還有一些器皿沒準備好,所以對方若是想看到花露的制作,就還要再等一些時日。
坐在食肆裏的包間裏,田福手裏攥着筷子,一臉驚訝的表情。
“香水……”他低聲反複念叨了幾回這個陌生的名詞,才看向謝虞琛問道:“謝郎說的這種東西,難道就是帶着香味的水?”
“正是如此。”謝虞琛壓根沒有要給它起個高大上名字的打算,直接沿襲了後世的叫法。
“帶着花香的液體”不叫香水叫什麽?而且還直白好懂。
田福無聲地頓了頓。顯然,謝虞琛在起名方面的簡單粗暴并不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
長了一張清雅出塵的臉,起的名字卻如此接地氣,當真是……
一言難盡。
不過,田福很快便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另一個地方,“謝郎您是說,可以從那些花瓣中提煉出……香水來?”
“自然。”謝虞琛理所當然地點頭。不然他要那麽些花瓣幹什麽,又不能吃。
“可是……”田福猶豫半瞬,才道:“不瞞公子說,我從前也試着把那些花搗成汁,可是,味道似乎并不盡如人意。”
這個時代的人們流行熏香,特別是那些富貴人家,屋裏要點着香就算了,每日穿着的衣服也要由專人熏過香。但這個時代,能夠提供香味的東西都是來源于那些天然作物,因此也十分珍貴。
有人喜歡熏香,有人喜歡在屋裏擺放新鮮瓜果,有人喜歡佩戴香囊、塗抹香粉……
這些無一例外都是固體香料,還從來沒有人能弄出液體的香味劑。
眼下他面前這人竟然說能有辦法制出有香味的液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天方夜譚。
可若是真的,那這其中的商機和利潤……
想到這兒,田福的眸中帶了幾抹正色,不自覺坐直了身子,認真聽起對方接下來說的內容。
“只單純地把花汁擠出來自然是不行。”謝虞琛笑了笑,又覺得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便道:“等過兩天制作香水開始制作後,你親自去看一眼,便明白了。”
話說到這裏,田福也不好繼續問下去,端起酒杯倆敬了謝虞琛一杯,便專心吃起飯來。只等到那香水作坊開工後,再一探究竟。
田福這頓飯喝的酒是食肆用謝虞琛釀桂花酒時剩下的一點酒曲釀出來的米酒。
味道還算不錯,但比起桂花酒來,那還是要差遠了。
不過謝虞琛自己釀的那些酒,一般人倒也不會去肖想。總共不過兩小壇,他自己喝尚嫌不夠,哪還能勻出給別人的一份。
不過許大郎倒是有幸得了謝虞琛送的半壇。但也不知許大郎從哪打聽到,這酒是謝虞琛為了那位巫神大人釀的一事。他當即便搖着頭拒絕了謝虞琛的饋贈,只說自己不愛喝酒,讓謝郎留着自己喝便是。
開玩笑,那可是南诏的大巫,光提起來就能讓一衆人心驚膽顫的存在。就是給許大郎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這位搶酒喝啊。
這一年多時間的相處下來,許大郎當然知道了謝虞琛并不是大巫的事。不過這倒并不影響他對于謝虞琛的态度。
反而因為謝虞琛不是大巫,壓在許大郎心底那點時不時出來蹦跶一下的畏懼之心也消散了許多。這段時間和謝虞琛相處起來,反而更多了幾分敬重和親近之意。
但這也并非都是好事,就比如現在,知道謝郎不是那位傳聞中殺人如麻的大巫後,許大郎對大巫又恢複了那種聞之膽寒的心态。
聽到謝虞琛邀請了烏菏來蓬柳村做客後,許大郎吓得連着幾天都沒睡好覺,更別提和對方喝同一壇酒了。
因此,雖然食肆裏的人每天看見那壇色澤如玉般瑩潤的桂花酒很眼饞,但誰都沒膽子去嘗一嘗。許大郎本人更是畏之如虎。
平常路過院子的時候,只要眼神瞟過那兩壇酒,他的心就要顫一下,仿佛櫃頂上擺着的不是酒壇子,而是那位暴虐恣肆的巫神大人就端坐在那裏。
不過憑心而論,謝虞琛這壇桂花酒釀得确實不錯。
半個月前謝虞琛看它發酵得差不多後,便讓人拿了紗布過濾掉裏面的米渣。
剩下酒液經過這段時間的放置沉澱,顏色變得愈加清透。
謝虞琛還往裏又放了一點桂花。米粒大小的花朵飄在清澈的淺黃色酒液上,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
因為鮮花存放不了太久,謝虞琛第二日便開始着手開始了蒸餾和提純。
他制作的那些蒸餾器皿數量又多,體積也大,制作起來很費時間,目前謝虞琛手裏只有一套完整的蒸餾器。
好在謝虞琛囤積的這些花裏只有為數不多的幾袋鮮花,剩下的那些幹花再放幾十天也沒關系。所以對于香水制作這件事,謝虞琛并不太着急。
要不是有一個田福眼巴巴地等着,他本想過幾天再開工的。
田福一走進院子,眼前這些形狀各異的器皿便讓他傻了眼。
半人高的桶罐、錐形的器皿,還有粗細不一的竹子拼接而成竹管……全部都是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手足無措地立在這些器皿中間,田福忍不住問道:“這些便是謝郎說的……用來做香水的工具嗎?”怎麽看不太像啊。
看着一臉疑惑的田福,謝虞琛想起他剛把蒸餾器的圖紙遞給工匠時,對方也是這樣的表情。
反複确認了好幾遍謝虞琛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後,才猶猶豫豫地接下這筆訂單。
紙上的器皿造型雖然古怪,但看到豐厚的報酬後,即使是再謹慎的工匠,也忍不住會為此心動。
謝虞琛這一單子的酬勞,他們平日裏忙活好幾個月都不一定能賺到啊。
生怕失去謝虞琛這個大客戶的工匠幾乎是連夜就開始打制工具,終于在五天後給他送來了第一套蒸餾器皿。
站在謝虞琛旁邊,田福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指揮着幫工,把這些形狀各異的器皿組裝成了另一種他看不懂的模樣。
然後把清洗幹淨的花瓣、兩桶淨水,以及數塊看起來完全就像是被人丢棄不要的碎瓦片一起,倒進了那個大銅缸裏。
架在下面的柴火呼呼燒起,很快便有蒸氣飄出。
這時候,謝虞琛便讓人把提前準備好的冰塊放到了銅罐上面的錐形容器裏。
這個錐形的器皿模樣很像是田福夏天時會戴的用來遮陽的草帽,錐形的那一端伸進銅罐內部,而另一邊則裝了滿滿的冰塊。
“現在是冬天,弄點冰塊來容易,要是到了夏天,裏面就只能添井水,冷凝的速度便沒這麽快了。”
謝虞琛看着眼前的蒸餾器,自顧自感慨了一句,引得田福腦海裏又閃過一連串的疑問。
什麽“冷凝”?
添這些冰塊是要作甚?
謝郎又為什麽說井水的效果不如冰塊?
懷揣着一肚子的疑問,田福看到銅罐中間橫插的那根竹管中,有淡色的液體緩緩流出,滴滴答答地落進了下面的瓦罐中。
鼻尖飄過一股淡淡的薔薇香氣,田福心頭一震,猛地深吸一口氣。
從竹管裏流出來的液體居然真的帶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