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第57章
“……崔小娘子?”
崔南栀正在發呆, 被喚回神來。
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已經有兩三次出神地看着窗外。
天子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波面澄霞, 薰風入弦,小女郎鬓邊碎發微微拂動。
她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天子拿她沒有辦法。她不知情的時候尚且能三天兩頭見面, 随便找個由頭傳個口谕就能見到,現在反而是一個月才見上那麽一兩次,別的法子都沒用了, 她根本不上當。
天子将手邊一盤荔枝推過去,是崔南栀發呆時他剝好的,白瑩瑩的果肉, 就像她的臉頰一樣飽滿柔軟。
這樣的日子的确不适合外出,湖心一葉小舟, 不用搖扇子也能得清爽湖風, 解去暑熱, 還能避開人群。
常進寶和船夫在船頭,艙內就是真正只屬于他們二人的世界。
崔南栀拈起一顆荔枝塞進嘴裏,眸中微微一亮,天子就知道她是喜歡的。
“以鄭煜的能力, 至多不過五年就能被調回長安。”
他猜到崔南栀走神的緣由, 大約是因為鄭煜今日啓程去伊陽了。她擔心表哥是人之常情, 但天子內心還是泛酸,又不好多表現出來。他要是連個家裏親戚都計較,豈不是顯得他小肚雞腸, 容不下人。
果然,崔南栀吃得臉頰鼓鼓, 還要開口:“五年?!”
“至多五年,運氣好點做出些政績,兩三年就能回來了。”天子看過翰林院對鄭煜的評價,但這種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了算的,能不能幹出成績還得看鄭煜本人,只能給崔南栀一個大概的時間。
“好久啊。”崔南栀小聲道,“那豈不是很久見不到表哥?”
天子按捺住,說道:“也不是完全見不到。他會回長安述職,屆時能見上”
他和崔南栀對話不多,雜七雜八的瑣事占了一半。
再從嘴裏出現其他男人的名字,天子的耐性也要被磨完了。
“司天臺上書說,今年夏季尤為酷熱,不若去行宮避暑。”天子談及其他話題,“那邊養了不少奇花異草,還有一大片花圃。”
實際上司天臺年年都上書讓他去行宮避暑,t天子一概置之不理,今年卻主動找起司天臺的文書。他随先帝去過兩次,先帝後宮衆多,他覺得太興師動衆,光是那些妃嫔誰去誰不去都要吵上許久。登基之後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擱置,後來大權在握,又覺得一個人去實在是無聊,只是換個地方議政。
就在他征求崔南栀意見的同時,行宮那邊已經收拾起來了,只等崔南栀點頭。
崔南栀托着腮,目光在他面上轉了轉,故意拖着不答。
将天子略顯緊張的神色盡收眼底,才彎起唇角:“好呀。”
天子今日很有閑情逸致地邀她來坐船賞荷,湖面上小荷才露尖尖角,如果這會兒能有清酒就好了。
但天子應允許多,唯獨拒絕這條,道她不勝酒力,萬一又像之前那樣喝多了怎麽辦,出醜事小,掉進水裏事大。
她醉後抱着天子哭訴的事還留在腦海裏,崔南栀讷讷,找不出話反駁。
船身搖晃幾下,崔南栀失去平衡,身形趔趄,天子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将人護在懷中。
崔南栀扶着天子的手臂,靠在他胸前。
女郎的紅唇近在咫尺,衣領口散出幽幽香氣。天子微微低下頭,幾欲一親芳澤。
常進寶聽到船艙內有器具滾落的聲音,推門探頭解釋道:“崔娘子莫慌,剛剛是碰到塊大石頭才颠簸了一下。不過天陰下來了,估摸着——”
估摸着等會兒要下雨。
他話卡在嘴邊,看清船艙內的情形,立馬縮回頭,“砰”一下關上門。
陛下的進度那麽快嗎,之前送東西進去時候,兩人還是客客氣氣分坐小桌兩側,剛剛就親密到抱在一起了?
船夫還等着常進寶的指示。
常進寶摸了個鬥笠扣在頭上,朝船夫道:“找個風不大的地兒再游會兒。”
天色漸陰,剛剛還晴朗的天空逐漸被烏雲遮蓋。
不多時,有雨絲飄進船艙內。
窗被合上,船艙內陷入一片昏暗。
崔南栀眨了眨眼,還沒适應眼前光線。
視覺受限,其他感官頓時被放大數倍。天子的心跳聲撞擊她的耳膜,崔南栀撐起身體,掌心摸到哪,都覺得溫度攀升。
天子抓住她的手——再亂摸下去要出事。
她看起來好像真的只是視物不清,摸索着想借力起身,但在腰腹處流連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
片刻之後,崔南栀适應了船艙內的亮度,也看清她的手到底放在什麽地方。
艙內傳出女郎的尖叫聲,激得常進寶險些跳起來。
“你怎麽……怎麽趁人之危!”崔南栀猛地縮回手,在裙擺上蹭了又蹭,“好過分!”
崔南栀疑心自己好像是摸到了什麽不該摸的,但臉皮太薄,拉不下面子問,索性惡人先告狀。
面對她的指控,天子蹙眉,明明他才是被占便宜的那個,如若不是他按住了崔南栀的手,說不準都得伸進他衣領子裏了。
崔南栀知道他剛剛低頭想做什麽。她也就是嘴上逞強,真的置身在情形之下,緊張地渾身僵硬。她明知理當推開天子,卻微微仰起臉,心底無法抑制地升起一絲隐秘的期待。
被貿然闖入的常進寶打斷,才止住兩人幾乎要碰擦而過的唇。
完了。
崔南栀不曾飲酒,此時卻覺得像是醉意微醺,竟然覺得有些可惜。
窗外雨聲連綿,天子無聲地嘆了口氣,輕推開一道窗縫,吹吹冷風散去艙內的悶熱。
循序漸進,不可急躁。
天子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他年長的歲數也不是吃幹飯度過的,怎麽能和那些毛頭小子一樣沉不住氣。
·
天子沒有後妃,少了許多事宜,即便把整個寝殿挪過去,也比不上先帝那會兒莺莺燕燕一半麻煩。但只有太後和天子未免會顯得冷冷清清,也不利于他渾水摸魚去見崔南栀。
于是一些金枝玉葉和有頭銜在身的朝臣家眷們,也陸續收到邀請,紛紛動身随行。
宜春郡主急急地挑起簾子,要與崔南栀坐一起,
“我和阿娘一輛車,也沒人外人看着,阿娘還要監督我坐得規不規矩。腿腳都坐麻了,還是你這好。”宜春郡主捶着小腿,眼波一轉,定在她臉上。
崔南栀被看得莫名其妙:“我臉上有東西?”
“倒也沒有,但是我總覺得你哪裏不一樣了。”宜春郡主說着,捏了捏她的臉,“說不上來,難道是我有陣子沒見你的緣故嗎?上回馬球賽你怎麽半道跑了?我找你好半天,結果我阿娘說你回家了。”
“那會兒身體不太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崔南栀道。
宜春郡主不疑有他,又道:“你猜我來找你時候看到了誰?”
“誰?”崔南栀問。
“趙別英呀。”宜春郡主撇撇嘴,“她要是來了,趙歲青肯定也在。”
崔南栀倒不覺得意外,以申國公的資歷,肯定會收到邀請。宜春郡主因為賜婚的事和他們家結下梁子,會看趙歲青不順眼也正常。
“你打馬球那次,你猜猜那镯子被誰拿走了?”宜春郡主神秘兮兮的。
崔南栀勉為其難地配合她随便猜了幾個名字。她怎麽會不知道那镯子在哪,當然是在她屋子裏放着啊!
“竟然是被舅舅拿走的。”宜春郡主唉聲嘆氣,“他私庫裏那麽多好東西,我還以為他看不上,想讓衛昙去拿來給我戴呢。你說舅舅要拿镯子做什麽,拿來送人?送太後?可是太後娘娘也不差一兩件首飾啊。”
宜春郡主就是想找個人抱怨下沒拿到镯子的懊惱心情,結果誤打誤撞,句句紮在崔南栀心上。
崔南栀只能捧起茶杯擋住半張臉,抿了口茶緩解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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