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惜發出去整理過的證據後已經很晚了, 當晚禦貓的消息沒發來,岑惜也沒放在心上,只當她是沒寫完。
第二天簡珂有事早出門沒叫她, 岑惜安安穩穩睡到自然醒, 吃着他留下的早飯, 一邊喝牛奶, 一邊翻開手機看昨天發出去的微博評論。
她沒從後臺點開,因為那樣會有許多樓中樓裏的評論單獨蹦出來, 所以她從前端點進微博,從點贊順序看下去。
【楠風知我意:抄襲粉打臉了麽?你們的陳園和季白是照着我們陸黎和李祎宸生出來的】
【小夫55221:洗地的來看看, 親媽調色盤, 錘的不能再錘了, 哕】
【立志做一個瘦子:沒得洗,邏輯鏈相似到我甚至懷疑兩人同用一個大綱寫的】
【本命李祎宸:抄襲作者昨天不是還在自己評論區跳得很歡嗎?現在怎麽心虛躲後面去了?讓粉絲替她沖鋒陷陣?我都覺得替心疼抄襲粉】
看到這個結果, 岑惜心滿意足的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晃腳丫, 還和上次一樣往杯子裏吐了個泡泡,享受滿口奶味香甜。
她準備截圖發給她的簡神共享一下這個好消息時,随手往下劃了幾下, 頓時臉色繃緊。
因為她的微博算是她的主場, 所以前面的評論都是向着她的,但是後面的卻成了兩極分化的狀态。
【RedSun:無聊, 管它抄襲還是不抄,角色我喜歡就行】
【毛毛要上一中:鳶鳶抄襲是鳶鳶的事,可季白有什麽錯?他為什麽要被你們罵?我的季白幹幹淨淨】
【小森林在逃公主:季白是我小說入門男主,《才不要和大明星談戀愛》是我心中永遠的白月光】
【圓圓想睡覺:小說說來說去不就那幾個情節?有必要抹黑季白?無語】
岑惜看到這些評論,胃裏忽然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食道裏的奶味不停的往上湧, 她最喜歡的醇香味道也因此變得腥澀。
她呼吸變得困難,下意識的扯了扯自己睡衣的領口邊,好像是睡衣讓她變成這樣似的。
此時的她岑惜好像什麽都明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她明白沒有原創意識的人永遠叫不醒,他們仿佛把自己隔在一個真空環境裏,拒絕聽到他們認定真相以外的任何事實。如果沉默不出來氣人也就罷了,可往往這種人還是鬧的最歡的那波,對于岑惜來說,這些人無異于在往打她的槍彈夾裏裝子彈。
可她不明白,他們到底為什麽這麽自私。難道只有他們的白月光是光要守護,其他人的白月光就可以随便被拿去篡改麽?
她把自己蜷縮在椅子上,發了不知道多久的呆,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寫了那麽久,還讓簡珂幫忙改,如果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那意義到底在哪裏?
岑惜想到現在還被扔在書桌上的那張臺歷紙,皺皺巴巴,仿佛再也沒有可以展平的那天。
桌上的手機響起,岑惜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名字,接起來的第一句話是有氣無力的:“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簡珂心中一沉,“怎麽了?”
岑惜把頭垂在膝蓋裏,語氣誠懇:“你……你一個小時的咨詢費是7000塊,給我修改個文檔讓你起碼少賺了一萬四千塊,但是現在這個文檔沒起到作用,我浪費了你寶貴的時間。”
“就因為這個?”電話那頭的男人好似松口氣,“我還沒來得及看微博,你先跟我說說,怎麽沒起作用了?”
岑惜挑重點給他把微博評論區的事情說了一遍,簡珂聽完之後問:“所以沒有人覺得你是對的?”
“也有。”跟他說了幾句話,岑惜身體裏就多了些力氣,她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把桌子上的盤子拿起來學着他之前的樣子沖了沖塞進洗碗機,“但是那些沒有腦子的人說話太氣人了。”
簡珂語氣閑散:“所以沒什麽好對不起我的,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岑惜按下洗碗機啓動鍵的手一頓,他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洗碗機轟隆滾動,她的大腦被吵的一團糟,一時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麽。
“你在洗碗?”簡珂忽然問,“放洗滌劑了嗎?”
岑惜掃了一眼幹幹淨淨的洗碗池:“還要放洗滌靈嗎?”
簡珂氣定神閑的“嗯”了聲:“在櫃子旁邊的第一個抽屜裏,那個長方形的塑料塊,丢一顆進去。”
兩人閑扯了幾句洗碗機的工作原理,簡珂又叮囑了幾句就挂了電話,按照日程表準備接見後面的當事人。
岑惜鼓鼓嘴放松,擦擦手機屏幕,再次打開了微博評論區,還是依然辣眼睛。可當被人無條件支持的時候,人的承受能力會變得無上限的強大。
【鳶桃桃:就算鳶鳶大大是抄襲的,那也比你的好看一百倍,怎麽了,原創還高貴上了?字裏行間沒一個字尊重人看着真難受】
岑惜眨眨眼,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平靜而鄭重的回複:原創本就高貴,融梗者不配替尊重二字。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她仍然記得簡珂提醒過的,有些詞眼,在法律判定前,不能提及。
這行字發送出去,岑惜忽然明白過來,簡珂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她匆匆換了衣服,在打車軟件的目的地上輸入“禦誠律所”。
“小姐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寫着“禦誠律師事務所”的潔白大理石後面坐着兩位前臺,其中一個正在處理行政事務,另一個女生朝着岑惜走過來。
岑惜抓住包帶,“呃,不好意思,沒有,請問簡珂簡律師現在在忙嗎?”
“啊?這……”女生回頭看了一眼坐着的同事,接收到了來自後者一個“趕她走”的眼神。
“哎?岑惜你怎麽過來了?來找簡神的?”包宏藝剛從打印機裏拿出合同準備去蓋章,路過前臺打斷她們的對話,他似乎不是很忙,還在跟前臺逗趣,“小雨,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知道誰把你男神收服了嗎?怎麽了今天看見了激動的水都忘記送了?”
叫小雨的前臺驚訝的看了一眼岑惜,慌張的揪了揪衣擺回身拿礦泉水,慶幸自己還好剛才沒轟人。
“不用了不用了。”岑惜攔下小雨,“不用麻煩了,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也不是客人。”
“這有什麽好客氣的?喝呗又沒幾個錢。”包宏藝大喇喇把水接過來塞到她懷裏,帶着她往律所裏面走,安排她進了一個空房間,“我先把文件給你老公送過去啊,你先坐這等會。”
岑惜噎了下,小聲提醒:“你讓他先忙,別影響工作,我沒什麽要緊事。”
“你臉紅什麽?”包宏藝大直男不懂女孩害羞心事,還以為是外面天熱,拿桌子上的遙控器,把空調氣溫調高了點,冒出了句,“他最忙的事就是忙着想你。”
岑惜:“……”
包宏藝說的話半真半假,但這不妨礙她聽完臉紅的快紫了。
半小時後,當事人離開。
包宏藝趴在桌子上,雙手交握貼在臉側,換上了一副略帶讨好的笑容;“那個,簡神啊,我送你一份大禮,這個案子庭審你帶上我呗?這案子我這全程的,挺了解的,文書也是我寫的,調查取證我也跑了,證據材料我也準備了,而且我也有……”
簡珂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回想剛才和當事人談話時的幾個細節,突然出聲打斷他:“岑惜來了?”
包宏藝一愣:“你怎麽知道?”
“你把今天的錄音整理成文字版發我郵箱,該抄送的記得抄送。”簡珂說完,拿起桌上的檔案夾往外走,手握上銀白色門把手時,他回頭問了一句,“她在哪?”
包宏藝:“門口小等待室,那個你到底帶不帶我……”
他話沒說完,簡珂已經把門關上了,只留給他一個步履生風的寬闊背影,他從來沒見到過簡珂在室內走路這麽快過。
包宏藝咬牙,他包妃這一生,到底是錯付了!
簡珂推門進來的時候,岑惜正在看鳶鳶新發的那條微博,盡管她已經事先做好了訴訟的全部準備,但是她仍然知道,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走這一步,所以她剛剛本來想,如果鳶鳶已經道歉删除文章,她現在都可以接受。
可是鳶鳶的新微博正在怒斥“點點”是個猥瑣男,欺負弱勢女作者。并且引經據典的說出了許多例子,說明女性作者的地位有多低下,硬生生把“抄襲”的重點轉移到“男女對立”。
時至此時,她沒有一絲悔改之意。
道德談不攏,只能讓法律成為最後手段。
“嗯……猥/瑣男。”簡珂的聲音忽然從岑惜耳後響起。
岑惜猛地回身,看見簡珂就彎腰站在她身後,她的鼻子差點蹭到他臉頰上。她下意識的鎖屏,但是知道來不及了,那些被帶節奏的罵他的評論他肯定都看見了,她倍感自責,想了許多安慰他的話,卻又覺得每一句都蒼白無力。
“還不錯。”簡珂親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尖,語氣聽不出喜怒,“等再發酵一會兒,應該能罵的能難聽吧?”
完了,都把他氣傻了,他這輩子都沒聽過別人這麽罵他吧。
簡珂從容道:“這樣就可以順便再告一個侵害名譽權了。”
岑惜:“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