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
申國公府的馬車停在路邊, 女使遞上清水,趙別英順着服下丸藥,又漱了幾次口。
女使輕輕拍背幫她順過氣兒, 等趙別英面上呼吸平順了,才提裙出了車廂。
見女使出來,在邊上等候許久的趙歲青上前。
剛剛在馬車上, 他與趙別英起了争執。
他原本就是不想來行宮的,趙別英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就來找他,讓趙歲青與她一起去。
在趙歲青看來, 去行宮只是女眷們消磨光陰,無甚意義,但趙別英說去行宮是有大事要做, 他拗不過妹妹。
他妹妹主意一向很多,随着年齡漸長, 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岔子, 趙別英并沒有長成家裏其他女眷那樣溫婉和順的性子, 且屢屢與他們産生分歧。
在馬車上,趙歲青才知道妹妹所謂“振興家族的大事”是什麽。
是讓他去讨好崔南栀,俘獲女郎芳心。
依着趙別英的說法,宜春郡主與她交好, 郡主是昌樂公主的掌上明珠, 夫君又是天子倚重的大臣, 是純的不能再純的天子一派。太後也看重崔南栀,禁內對她明裏暗裏的偏袒不少,估計有不少是太後的授意。
申國公府因為儀王的事情失去天子的信任, 正需要借此向禁內暗示,他們還是一心向着天子。
“不行。”趙歲青直接拒絕。
“為什麽?”趙別英不滿, “阿兄和我都喜歡崔娘子,有什麽不好?”
她看出來趙歲青對崔南栀有幾分好感,才想到這個主意。
趙歲青被拆穿,臉一紅,還是嚴肅道:“這是兩碼事。”
“怎麽個兩碼事?”趙別英問,“一箭雙雕,豈不是很好?”她看出趙歲青想逃避話題,忍不住蹙眉,“阿兄,你既擔了世子的名頭,怎麽能不管不顧?”
“你長居閨閣之中,怎麽知道我不管不顧?”
趙別英冷笑:“有時候想着我怎麽是女兒身,如果我是阿兄,絕不會眼睜睜看着阿翁在朝中進退兩難,也不會對家族袖手旁觀。”
被妹妹當面指責,趙歲青有些下不來臺:“你一個姑娘家懂什麽,這些事自有阿翁和阿耶決斷。”
車內争執聲漸大,随從叩響車門詢問:“世子?趙娘子?”
車門“砰”一下打開,趙歲青面上還帶着惱怒,自己下了車,吩咐女使做事:“去取藥來。”
趙別英情緒一激動就容易喘不上氣兒,女使身邊丸藥不離身,聽到趙別英咳嗽趕緊進去查看。
“小娘子怎麽又和世子起争執了……”女使兩邊為難,“被夫人知道了不好。”
“他只是拂不開面子罷了,哪裏哪去找阿娘阿耶告狀。”女使收拾完東西,正要退出去,被趙別英按住,“你等會兒再出去,讓他在外面多曬曬太陽,去去腦t子裏的水,腦袋曬靈光點再來跟我說話。”
女使無奈地嘆氣,看向外面來回踱步的國公府世子。
趙別英了解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被一個閨閣女郎拆穿心事,這個女郎還是他認為身體孱弱需要時時呵護的妹妹,難免會覺得被下了臉面。
他妹妹身體不太好很少出門,從小就得了長輩更多的偏愛,身為女郎偏偏又喜歡纏着阿翁阿耶講官場上的事,一來二去,有時候她的見解比族兄們還要犀利。趙歲青也想過,以妹妹的才華困在閨閣有些可惜,有些小門戶會想着讓家裏女兒去考個女官,申國公府有爵位有官階,最是看重面子,怎麽可能會讓家裏女兒去抛頭露面做女官。
等了好一會兒,女使才退出來。
在外面呆了那麽久,趙歲青那點火氣已經熄差不多了,還是選擇向妹妹服軟:“你有主意?我聽你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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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內多曲折回廊,建在水面上。
一向喜歡走在人前的宜春郡主,這會兒卻猶豫了下,挽住崔南栀的胳膊。
“小時候阿娘跟我說宮裏的水池子都很邪性,淹死過很多人。”宜春郡主小聲說,“搞得我看到這種大池子都覺得怕,我又不會凫水……”
昌樂公主聽到她的抱怨,還愣了下:“我和你說過嗎?”
宜春郡主吃驚:“阿娘忘了嗎?你跟我說你幼時還看到過有宮女失蹤,到處都找不着,結果幾天後被人發現漂在太液池上。”
昌樂公主大約是想起來了:“還不是因為你小時候亂跑,那麽小一只,怕你跌到水裏才這麽說。”
宜春郡主瞪大眼睛:“阿娘是騙我的?”
“那倒也不是。”昌樂公主白她一眼,“太液池年年都能撈上來人,不信你問問別的太妃太嫔。”
“你吓她做什麽?”太後道,“行宮多水,這兒的宮人都會凫水,你多找些人跟着就是了。”
宜春郡主怕這些,還是縮了縮脖子。她挽着崔南栀,能感覺到身邊女郎好像不太擔憂這些。
“你不怕嗎?”宜春郡主急于找個伴兒。
崔南栀被她殷切的眼神看着,還有昌樂公主、太後一行人在,沒好意思說她會凫水,還是遲疑着點頭:“……有點。”
最後宜春郡主還是挑了間不靠水邊的住處,還想讓崔南栀住邊上陪她。
“不是有衛昙陪你?”天子問。
“他早出晚歸的,忙起來幾天見不到人。”宜春郡主不滿,“舅舅你不如少給他安排點事,這樣才能空出時間陪我。”
天子無視了宜春郡主的抗議:“不用,朕看現在這樣挺好的。”
即使有太後在場,天子一顆心還是系在崔南栀身上。有昌樂公主和其他女眷陪着太後說話,她自然也很少分心注意另外的事,天子時不時瞥向崔南栀,她卻目不斜視,把他當空氣似的。
到了行宮有利有弊,他能常常見到崔南栀,卻不能與她親近。
在宮外十天半個月才能勉強見一次,卻有好幾個時辰能與她獨處。
每次見到她,身邊不是有宜春郡主就是有太後,或是其他人,單獨見一面難如登天。
越是看得見摸不着,天子越是覺得難熬,食髓知味莫過于此。
連着幾次,宜春郡主忍不住私底下問她:“你有沒有覺得舅舅老往我們這邊看……”
“有嗎?”崔南栀明知故問。
她跟天子相處這麽時間,裝傻充愣學了個透。
不想承認的事她絕不承認,留個尾巴讓對方自己揣摩。
“沒有嗎?”宜春郡主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但天子的氣場太強,她又挺怕這個舅舅的,每次視線掃來,宜春郡主都覺得後背涼涼的。
“可能真是我看錯了吧。”宜春郡主把僅剩的魚食都撒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殘渣。
池裏錦鯉争搶着,翻起一片片水花。
“明日還要去陪太後娘娘看戲,又得枯坐一天。翻來覆去就演那些,也不知道有什麽看頭。”宜春郡主打個呵欠,“阿娘說等我到了年紀也會喜歡看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诓我呢。”
兩個小女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并沒有注意到天子就在不遠處的亭子裏。
錦鯉們被行宮宮人養得肥肥胖胖,争食争得狠了,尾巴一甩,拍出好幾個大水花。
崔南栀躲避不及,絲履和裙擺被濺濕,洇開一大片水痕。
“呀,好兇的魚。”宜春郡主也被吓一跳,“你衣裳都濕了,快去換身新的,不然風一吹就受涼了。”
回廊盡頭的小閣子備着衣物供人休憩,崔南栀手剛搭上門,便有另一只手覆上來。
她低低地驚呼一聲,聽到天子的聲音:“是朕。”
崔南栀仰起臉,看清來人,唇邊漾出笑意:“我就說,誰這麽膽大包天,竟然敢在行宮內尾随女眷。”
“你早知道,怎麽還不停下來等一等朕?”
“我又沒有料事如神的本事,只是有人太心急,都不知道藏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