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進入二月後, 天氣就開始一日一日地暖和起來,最明顯的一點便是食肆挂在後院的豬肉,這幾天開始有了化凍的跡象。

村裏大批量殺豬的時候也就是集中在這幾個月。一來是入冬之後天氣漸冷, 豬圈裏的豬長肉的速度變慢, 貼的膘都抵不上每日喂進去的飼料。更不用說人們打掃豬圈、煮豬食也要花費許多精力。

二來便是因為冬天天氣寒冷, 更方便了豬肉保存。分好的豬肉即使當天沒有賣出去,在外面挂一夜也能凍得邦邦硬, 多放十天半個月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前段時間天氣最冷的時候, 村裏幾乎每天都能聽到燙豬時發出來的慘叫。不過也多虧了殺豬的人家夠多,才能維持住香皂作坊的生産。

最開始每天光熬皂糊就要好幾個時辰,一天生産二三十塊肥皂的時候還不覺得豬油消耗有多大。直到最近香皂在世家大族之間流行開來,用肥皂成了一種風尚後,來作坊進貨商販越來越多, 謝虞琛才意識到作坊每日的豬油用量有多大。

大塊大塊的乳白色豬油就那麽倒進鐵釜裏, 隔水加熱到融化, 然後被工匠拿去和堿液混合裝模。這幅場景任誰看了不得感慨一句奢侈。

不過這也沒辦法。現在只有天然油脂能制作肥皂, 但除了動物脂肪以外,那些譬如椰子、棕榈等油料作物都還沒有出現。

若是将來發現了适合制造的植物油, 謝虞琛肯定會選擇放棄豬油,但就目前為止,豬肉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不過用豬油制皂也是有個好處的。前段時間村民一股腦地開始殺豬,市面上豬肉的數量驟然增加,豬肉的價格便一下子跌了好幾文。

多虧了香皂爆火, 作坊對于豬油的需求量日趨上升。在肉價跌下去的時候,豬油的價格反倒是不降反增, 為村裏的豬戶們彌補了不少豬價下跌帶來的虧損。

後來謝虞琛又把豬肉脯的制法教給村人。最先做了豬肉脯拿到市面上賣的是村東頭的王大虎一家,靠着賣肉脯賺了不少錢。

村人們有樣學樣, 也跟着做起了豬肉脯。豬肉的需求量上來後,才讓肉價回升了些。

一個冬天下來,村裏的豬都殺得差不多了。下一批豬長成又還得再等一兩個月。食肆這幾天在折騰出不少新菜式,準備代替原有的幾個豬肉菜。像是春筍、香椿一類的,都是食肆下一階段準備主要用到的食材。

除了食肆以外,受豬肉減少影響最大的應該就是香皂作坊了。好在謝虞琛早早地做了準備,倉庫裏放着的存貨應該足夠撐到下一批豬成熟的時候。

天氣回暖,人們的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田裏的土地該修整的修整,該播種的播種。還有那些種了冬小麥的人家,也要仔細澆水施肥,預備着返青期的到來。

許大郎因為聽了謝虞琛的話,今年地裏便沒有種莊稼,而是預備着按照謝虞琛說的那樣在上面種經濟林。

在樹種的選擇上,謝虞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杜仲樹。按照他的估算,杜仲樹的經濟價值絕不會低。若是從經濟收益方面考慮,杜仲樹絕對是首要選擇的對象。

但只要一深思,就能發現杜仲樹絕對不是個好的選擇。

且不說秦嶺一地距離蓬柳村有多遠,運過來之後樹苗的成活率能不能有二分之一。就光“從來沒有人有提取杜仲膠經驗”這一點,就足夠謝虞琛放棄這個想法。

等到今年夏天,他肯定是要親自前往東山州,準備提取杜仲膠的諸多事宜。畢竟在這件事上,他也是個外行,從書上學來的一些皮毛知識。

估計到時候少不了要經歷許多嘗試和實驗。即使是一切順利,從建廠房到提煉杜仲膠,再加上許多基礎設施,這一套下來怕是也得忙到冬天去了。

他在東山州待個大半年的時間,肯定是無暇顧及蓬柳村這邊的事宜的。若是為了經濟效益在坡地上種了杜仲樹,後續的事情又要交給誰來辦?光想想就知道杜仲樹不能種。

而除了杜仲樹以外,各方面條件都比較适合、利潤也不低的樹,謝虞琛就只能想到臘梅、栀子、茉莉一類花香濃郁的樹,又或者是果樹。

雖然香水作坊的選址沒有考慮蓬柳村附近,但香皂的制作也是需要香水的。若是之後謝虞琛現确定下來的香水作坊距離蓬柳村太遠,原料運來運去也要增加一筆不小成本。

倒不如直接就在許大郎的地裏種一些臘梅、茉莉這種常見的花,既節省了成本,又能有不錯的收益。

謝虞琛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許大郎時,對方幾乎沒怎麽考慮就對答應下來。他是不太了解這些事情,謝虞琛的解釋也只能聽得懂一半。但他相信謝虞琛。

“既然謝郎說了種花好,那我就聽謝郎吩咐。這幾天把樹坑挖好,等天氣再暖和一點,就買樹苗回來栽到地裏。”許大郎默默想道。

由此可見,許多時候一個人不能成功并不是因為他不聰明、懂得不夠多。而是他太相信自己的聰明。

這幾天許大郎帶着人吭哧吭哧地去後山挖樹坑,餘小郎也被謝虞琛給打發了過去,美其名曰深入生活。

食肆裏的人一半去跟着許大郎去種樹,另一半還要忙新菜品的事情,再加上許多幫工自己家裏還有農事要忙,人手就更緊張。

自謝虞琛從東山州回來,他的每日三餐就都是廚房按照他今日想吃什麽做好後送到院子來。對于這種特殊的對待,謝虞琛倒是也接受良好。

他知道這是許大郎表達感激的一種方式。如果自己如果一味推脫,非要搞什麽平等互不虧欠,反而是讓對方不好做,覺得心下難安。

但現在食肆都快忙不過來了,謝虞琛也不好再讓廚房給自己開小竈,再專門把飯菜送到院裏來,便和廚房的人說,讓他們這段時間不必專門做自己的飯,他和大家一起吃就行。

“那怎麽行?”謝虞琛這話說出來後,許大郎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在許大郎看來,謝郎這麽一個清俊出塵,氣質活脫脫似天上神仙一樣的人物,從前家裏拮據就算了,現在一定是要仔仔細細、一絲不茍地好生照看着的。

忙不過來就再招一個人呗,招好幾個也行。一個只給謝郎作飯,一個負責給謝郎燒水,另一個就專門做跑腿送飯的工作。

“你這思想挺危險啊。”謝虞琛笑着睨了許大郎一眼,讓他別瞎說。然後便非常獨斷、非常蠻不講理地單方面宣布:“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這幾天我就和你們一起吃飯,不用再單獨給我準備。”

既然要和衆人一起吃飯,那就不能太晚起床。今天一大早,謝虞琛便打着哈欠出了門,從竈臺上舀了一瓢熱水,準備洗漱完畢到前院去吃早飯。

剛忙完香皂的事情,原本計劃多休息十天半個月的。畢竟天天和各種商販打交道也是一件很傷神的事情。結果還沒過三天,他又要繼續早起了。

“唉,沒有那個休息的命啊。”走在去前院的路上,謝虞琛擡手搓了搓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忍不住感嘆道。

和衆人一起吃過早飯,謝虞琛剛想着反正也沒什麽正事做,不如回去睡個回籠覺,就聽到院子外面傳來馬車辚辚的車輪聲。

聽聲音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沒有繼續睡覺的機會了。謝虞琛嘆了口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專門收拾出來待客的那間屋子走去。

不同的馬車發出的聲響是不一樣的。

若是以前的謝虞琛,可能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現在來食肆吃飯的食客絡繹不絕,聽了那麽多聲音後。

他已經能很輕易從馬車發出的聲響中聽出它是多大一架車、拉人的還是載貨的、價格貴賤,甚至還總結出一套技巧來。

比如越貴的馬車,因為車輪材質的原因,發出來的聲音就是那種悶而厚實的。

再比如拉車的馬會選擇性格沉穩、耐力比較強的那種。所以馬車的速度比較均勻,發出的聲音就不可能是那種忽大忽小的。

比如烏菏來時乘坐的那輛馬車,聽起來就很貴。

而剛剛停在食肆門口的馬車,聽起來就沒有那麽金貴,似乎後邊還跟着幾輛用來拉貨的車。所以謝虞琛才猜測對方不是來食肆吃飯的食客,而是哪個來找他的商賈。

“田福兄?”看到來人,謝虞琛有些驚訝。自己原本還想着過些時日找他商量一下香水作坊選址的事,沒想到對方卻先找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