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第78章
江易被他沉着臉的模樣吓到了, 反複咀嚼剛剛的對話，猜想自己是不是無意中說錯話，得罪了他。
宣州城不大不小, 遽然來了個長安的貴人，也能短暫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
江易也聽阿耶阿娘閑聊時提起過，那時江易只在路上與他淺淺打了個照面, 注意力都在崔南栀身上，對他只有模糊的印象。
現在他算是看得清楚……說實話那人與崔南栀長得毫無相似之處，甚至看得出混了些許胡人血統, 眉目比尋常人更深邃些。
他知道崔南栀的阿耶在長安官位很高，但從沒聽說過崔家曾與宗室有姻親，他真是崔南栀的叔叔？
發愣的時間有些長了, 江茹有些懼怕陌生人，緊緊抓住兄長的手。
江易回過神來：“阿娘還在等我們回去, 先生告辭。”說罷拉着妹妹的手匆匆離開。
為什麽要和一個毛頭小子計較, 看樣子他在崔家也沒讨到什麽好處。
天子也只能這麽想想, 沒有合适的借口，他連崔家大門都進不去，唯有看看崔家牆頭開得愈發熾盛的花——連那只野貓都比他進出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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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哥兒乖，叫聲‘姨姨’。”崔南栀戳戳順哥兒的臉, 搖了搖手頭的撥浪鼓, “叫對了就把它給你玩。”
順哥兒被聲音吸引, 扒着搖床要去拿撥浪鼓。
莫二娘進來時就看見這副景象，無奈地搖搖頭：“他講話還講不利索呢。”
“都會叫‘阿娘’了，再學一下叫‘姨姨’嘛。”
順哥兒已經能自己站起來了, 搖床的空間不夠他醒着的時候折騰。崔南栀不會帶小孩，索性讓女使在地上鋪了厚毯子, 把他抱出來。
崔南栀比劃了下：“怎麽感覺比我剛回來時候長大了好多。”
“小孩子長得快，衣服都重新做好幾身了。”莫二娘道。
崔南栀差點說幫忙做一套，想想自己的女紅水平，又把話咽回去。
“你要的香料藥材都備好了，一會兒跟我去鋪子裏拿？”莫二娘剛盤完數，把計簿收回櫃子裏。
崔南栀應下，把撥浪鼓還給順哥兒。
莫二娘重新绾了頭發，問道：“你要的那什麽東西來着，可真難找，讓我夫君幫忙問了好幾家才買到一點，怎麽想要這種？”
“我阿娘要的。”崔南栀說，“大概是最近看了什麽新的方子想試試。”
她那本香譜一起帶回宣州了，鄭菀很喜歡，只是上面有些材料并不好得。多虧了莫二娘和她丈夫經營藥材鋪，香料與藥材的買賣渠道類似，才能幫忙從行腳商那問一嘴。
先前在長安，崔南栀從未因為材料金貴難得發過愁，幾乎是要什麽有什麽，回來才發現好幾味她愛用的售價不菲。
……反正把她賣了都買不起。
莫二娘聽她說了，感慨不愧是長安，什麽都能買到。
崔南栀想，也許不是因為在長安的緣故，而是有的人根本不在乎錢財這種身外之物，要什麽都唾手可得罷了。
經過一家醫館，莫二娘讓小厮停下。
“我要進去見一見他們坐診的郎中。”莫二娘道。
一個人在車裏等也無聊，崔南栀索性跟着一起進去。
“他們許多藥材是從我這進的。”等待的間隙，莫二娘小聲說，“他們這坐診的郎中醫術很好，要不要給你也把個脈試試？”
醫館裏的小學徒道先生馬上就來，給她們倒上茶水。
說話間莫二娘所說的郎中就過t來了，看起來年級略大，但仍然很有精神。
他與莫二娘交談片刻，給她遞了張單子，莫二娘收進袖中。
郎中看向崔南栀：“這是那位……從長安回來的崔小娘子？”
“是呀，跟我一起長大的那位。”莫二娘介紹道，“安先生以前也在長安住過一段時日。”
崔南栀微微欠身，聽到莫二娘對他的稱呼，突然反應過來。
她跟着莫二娘進來的，完全沒注意門口挂着的牌子——這家不是安文茂提過的、他家長輩在宣州開的醫館嗎！
“怎麽了？”莫二娘詢問，“你哪兒不舒服？正好安先生也在這，要不把個脈看看吧？”
安郎中看向她，一派溫和的脾性，和安文茂簡直一模一樣。
“我、我沒事……”
莫二娘還是擔憂好友的身體，硬是按着她坐下，拜托安郎中幫忙看看。
“謬贊了，我曾在禁內做過一段時間的醫官。”安郎中在腕上搭一塊絲帕，“為貴人們行醫固然算是光耀門楣，但并非我所願，沒幾年就回來了，也沒幹出什麽名堂。不過我有個小兒子在長安，也在太醫丞任職，不知道崔小娘子有沒有接觸過。”說着他又摸摸胡子笑道，“開個玩笑，崔小娘子別往心裏去。禁內這樣多的人，我那兒子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小醫官。我每個月開幾次義診，做點好事，就當是給他積德了，免得嘴上沒把門亂說話得罪了哪個貴人，不挨打就不錯了。”
豈止，她不僅認識，還挺熟。
而且太後還給他升官了。
崔南栀腹诽。
安郎中放下手，莫二娘立即問道：“如何？”
“挺好的，脈象平穩有力，崔小娘子身體不錯。”安郎中道。
“多謝安先生。”莫二娘也放下心。
崔南栀飲了口茶，聽莫二娘寒暄：“安先生今日看起來心情格外的好。”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安郎中很是健談，崔南栀大概能理解為什麽他要從禁內離開。
“我那小兒子寫信來說，他得了段時日的假期，打算回家看看。好久沒見他了，總說太醫丞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信和人應該是差不多時候出發的，算算日子，估計快到了。”
“咳咳咳——”一口茶就嗆住了崔南栀。
莫二娘趕緊給她拍拍後背。
崔南栀擦去唇邊水漬，已經無話可說。
宣州城就那麽點大的地方，哪裏能同時容下兩尊大佛。天子和安文茂都來，有沒有可能，不該在這待着的其實是她？
莫二娘再三确認她真的沒事，方才離開醫館。
“我沒什麽事，我就是看到郎中就緊張。”崔南栀胡謅個理由。
莫二娘也不疑她：“從小就怕喝藥看郎中，怎麽現在還是。”
“到底誰在喜歡喝藥啊。”崔南栀嘀咕，“聞到味就要吐了。”
莫二娘已提前讓人把崔南栀要的東西打包好，到了鋪子就讓人拿出來。
她接管鋪子之後就忙碌許多，又是盤賬又是監督店裏夥計做活。
崔南栀也不好多打擾她，道了謝就打算自己回去。
路過巷子口，一股大力将她拉進去。
“是我。”
在崔南栀尖叫之前，那人先出聲。
她硬生生将尖叫忍回去，轉身捶了他一拳：“你幹什麽！”
光天化日之下，差點以為遇到歹人。
小女郎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天子瞥了眼她手上的東西：“你剛從藥材鋪子出來，哪裏不舒服？”
“沒有。”崔南栀這會兒沒有好聲氣兒給他，“不是藥材，是我阿娘要的香料。”
天子自知理虧，什麽态度都認下了。
“宣州不産香料，多半也是外地買來的陳貨，品相不佳，改日我讓人送些上好的西域貨到府上。”
“我阿娘肯定要問，我哪來的錢買這些。”
天子頓了頓，心道難道不能說是我送的嗎。
崔南栀已經說下去了：“然後我說，是之前那位李公子送的。你猜我阿娘會是什麽反應？”
“什麽？”天子問。
“當然是丢出去！”崔南栀氣得擰起眉尖，把那日她和鄭菀的對話一五一十複述了。
天子這下明白為什麽崔南栀不讓見面了。
送上西域香料，簡直是火上澆油。
天子一陣頭疼。
他也不是沒想過，權勢壓人，強取豪奪來也不是不行，但冷靜下來想想崔南栀的氣性，怕是難有好結局。
巷子幽窄，崔南栀大半個身子貼着他。
小女郎身上萦繞着淡淡香氣，這次終于不是在夢中，而是切實地抱住她本人。
“哎，你——”天子輕輕靠在她肩上，崔南栀愣了下，發絲掃在面頰上，泛着暖融融的癢意。
側過頭便看到天子的眉眼，微微垂下的眼睫，尋常總是冷着臉、面無表情的人，此刻倒顯出幾分脆弱。
她還在發呆，天子倏地擡眸，正正撞進他的眼裏。
崔南栀錯開視線，聽到他低低的笑聲，呼出的熱氣掃過脖頸。
臉頰溫度逐漸攀升，崔南栀咬着唇：“……我沒看你，剛剛只是湊巧轉過頭。”
“行，崔小娘子說什麽都對。”他問道，“下一次再見到崔小娘子，會是什麽時候？”
崔南栀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他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幾分委屈。
“我……我盡量。”她幹巴巴回答道。
她只是為天子大老遠跑來宣州，稍稍地心軟一下而已。
并不是什麽甜言蜜語哄幾句就會沖昏頭腦的小女郎。
崔南栀閉上眼，試圖抗拒他以美色-誘惑。
“那可要快一點。”天子的聲音就在她耳邊，伴随着的還有落在她唇畔的吻。
懷中的小女郎輕輕一顫，烏發間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頸，慢慢變成粉色。
“我還沒有原諒你呢。”崔南栀擡眼瞪他，但眼下這副模樣，實在沒什麽信服力，“意圖色-誘，罪加一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