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打架挺厲害的。”月光下,背着光的男人對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的少年說着。
就在剛剛,少年以一敵十,還在腹中被插着一把刀的情況下吓退了最後三個人。
“不過,身為野狗,這點生存本能還是要有的吧。”
少年捂着肚子想要站起來,一只手剛剛撐起了一點點就沒了力氣。
“喂,老頭。”少年對着站在暗處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說,“你要是有空的話勞煩報個警,我快死啦。”
男人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他的相貌普普通通,就像是随便抓來的一個路人,“你有沒有興趣,以後就跟着我幹呢?”
聽,仔細地聽,你會聽見風中有蟲子吹着協奏曲,那是蠱惑你的聲音。
“那我走啦。”林中裏站在客廳,對吳少言說着。
“走吧。”
“你,過來。”男人朝吳少言招了招手。
“幹嘛?啊——”
他剛一走進,就被林中裏大力地拉了過去,“我要親親。不親我不走。”
“笨蛋……”吳少言把男人的頭轉到一邊,親了下臉。
“這就完啦?親嘴比較好,來。”男人把眼睛閉上,等着吳少言的吻。
吳少言已經羞到不行,把男人推出了玄關,“沒有啦,親臉就行了。”
男人卻在被他推出去的時候,抓住吳少言,來了個法式熱吻。“唉,我不去上班了,咱們繼續。”說罷就要再次進來,被吳少言擋住了,“快去上班。剩下的……回來再說……”他覺得自己的耳朵熱得要燒起來。
“真的啊?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吳少言點點頭,目送着一臉傻笑的男人離開。
要是以後的每一天都能這樣度過就好了。
吳少言這樣在心裏想着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沒想到療養院的看門大爺這麽快就打來了電話,他的心一陣狂跳,按下了接聽鍵,“喂,叔,人來啦?”
回答的是一個并不陌生的聲音,“小子,行啊你,藏得夠深!”接電話的人應該就是盛天平,他記得這個人的聲音。“半個小時以後來這邊,不準帶警察,你也不想再搭一條人命吧!”盛天平說完就挂了電話。
吳少言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刀具,打了個車報出療養院的地址。
當他趕到療養院時,門房裏大爺正瑟瑟發抖,被一個臉上有三條疤劃過左眼的人控制着。他看了看周圍,“盛天平呢?”
“啧啧啧,沒想到你換了份工作,就以為和我們有多不一樣了。不過說話的口氣還是,那麽讨人厭。”疤臉把大爺推開,拿出來一副眼罩。“帶上。我帶你去找老大。”
吳少言戴着眼罩,在車上計算着行車路線,車速并不快,他感覺車子轉了幾個彎後停了下來。
“到了,別摘眼罩。”疤臉的聲音夾雜着回音。他們又往前走了五十米左右,這個地方十分空曠,回音緊跟着他們的腳步聲響起。
疤臉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有一雙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那把藏起來的刀具被人搜了出來,那人嗤笑着,“失憶了以後也變笨了不少嘛,咱們什麽時候再打一架?我看你贏的概率很低啊。”
随後他們就進到了一個十分喧鬧的場所,他臉上的眼罩被摘了下來。這是一個歌舞廳,充滿着醉生夢死,來這裏尋求一夜狂歡的人們。盛天平就坐在包間裏等着他。
盛天平比夢裏要老些,還是普普通通的,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幹了那麽多黑心事的人。
看到吳少言後,盛天平站起身來,“小子,好久不見啊,托你的福,我還活得好好的。”
嗯?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兩人坐了下來,疤臉對盛天平鞠了個躬,就退了出去,還把門關上了。盛天平拿起一支煙,在吳少言面前點了起來,煙霧正對着他,迎面撲來。“聽說你最近,和那小子在一塊住着?”
“舉報的人不是他,當初他身上的u盤不是已經被你們收走了嗎?”他急為林中裏辯解着,另一邊偷偷開着手機,想要打給警察局,請他們追蹤電話。
“舉報的人當然不是他。告密的人,不就是你嗎?”不是,青笙嗎?吳少言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盛天平的臉變得兇狠,那張臉竟然還能做出這樣的表情,“我養了你這麽久,卻沒想到一條狗反咬起主人來會這麽狠。”
盛天平看着吳少言陰森森地笑着,“失憶真是個好東西呢?什麽都不記得真好啊!那,囡囡,你也不記得了嗎?”盛天平拿出手機,用手劃了幾下,轉過來遞給了他。裏面是一個錄像,他印象裏的那個白裙女孩被綁了起來,豆大的淚花挂在臉上,大聲地喊着“爸爸”。他的腦袋裏關于女孩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女孩捧着他給的糖果,小手攤開來到手臂受了傷的他面前,“爸爸。”
女孩的眼淚成串地滴下來,是在心疼他受的傷。
吳少言摸摸女孩的頭,“囡囡,我沒事,只是手臂而已,不疼的。這些糖你留下來就好。”
“爸爸。”女孩放下糖果,跑到他懷裏,細細地對着手臂呼着氣,好像那樣子他就不會再痛了。
“那小孩,死的時候哭得很兇啊,嘴裏不停地叫着你,可是你呢,你為了另一個人,抛棄了她。”那個女孩,死了嗎?還是,因他而死?
盛天平拿出來一個用塑料袋裝起來的黃銅燭臺,丢在桌子上。那燭臺底部有着不少斑駁暗紅的血跡,燭臺中段上有一個手握上去後留下的血手印。吳少言的血液凝固了,夢中的兇器終于出現在了他面前。“怎麽?你以為你不動手,我們就沒辦法做出證據來嗎?”
盛天平吐了一個煙圈噴到他臉上,“我們再來做個交易吧!重新回來做我的狗,我就不送你去監獄。那小子的命我也會留着。”
“我憑什麽相信你?”他突然,覺得有些暈。
盛天平看着他發笑,“你知道,囡囡為什麽會死嗎?”
“因為你沒有聽我的話。”
盛天平把煙熄滅。在他眼前,男人變成了重影。
“當初你若是殺了陸展笙,我們自有辦法護你周全,說不定還能把這小孩給你。可是你,為了那小子,不只背叛了我們,還抛棄了這小孩。”
他的頭痛得越厲害了,盛天平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囡囡的心髒,希曼夫人可是給了我們一個特別好的價錢呢。”
他無力地倒在桌子上,弄翻了本在桌子上的酒杯,液體傾灑到對面,盛天平站起身來。吳少言想要捉住盛天平,手卻連擡都擡不起來。
盛天平走過來,聲音越來越近,“我養着你,不只把你當狗,還把你當我的兄弟,我的兒子,我的接班人,你卻令我失望透頂。”
男人奪走他手上已經接通了的手機,按住關機鍵。“如果還不聽話,就去問問那小子,驗屍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一個,沒有心髒的小女孩?”盛天平的聲音越飄越遠,離開了包間。可是他的意識,正在一點點的剝離。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重回黑暗。
“你……怎麽……突然跑過來了?”林中裏穿着工作服,訝異地看着滿頭大汗的他。他從療養院門外的空地上醒來後,就馬不停蹄地跑來殡儀館,不顧旁人的阻攔,闖進了解剖室。
解剖室裏有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股專屬于屍體的惡臭。林中裏正拿着解剖刀,在一具看起來很新鮮的屍體的胸腔內劃着什麽。見到他來,急忙遮住屍體,“快出去,你看到會暈的。”吳少言不理會,屍體什麽的已經見得足夠多了。他抓住林中裏,想要說話,卻組織不出語言,嘴唇嘗試着動了好幾下,半晌,擠出了兩個字,“囡……囡……”
林中裏交代好事情後,帶着吳少言來到專門存放未認領屍體的骨灰架上。“當時有好幾具都沒人認領,過了時效,已經火化了。”方方的骨灰盒外,貼的是那些人重見天日後,在殡儀館照的照片,有的只剩下白骨,有的腐爛到無法修複。他在一排排骨灰盒上找到了小女孩的照片,那是她在這世間照的最後一張照片。她緊閉雙眼,身泛青斑,比起其他人,看起來死去沒有多久。要不是身上的青斑和那活人不會有的蒼白膚色,她就像睡着了一樣。
“我們驗過屍後可以确定,她的死亡時間就是你出車禍後的第二天。小言,這個女孩是誰?你,還記得嗎?”
他的頭劇烈地疼痛着,那痛楚讓人無法忍受。吳少言抱着頭,用盡全身力氣,痛苦地大聲吼了出來。
是他自己,抛棄了那個只會信任他,只會和他說話,只會對他笑的小女孩。
穿着白裙的小女孩一直躲在草叢裏,被路過的眼尖的他發現了,“小孩?你在那幹什麽?”
“來,過來啊。”吳少言拿着從門衛大爺那拿來的糖果,誘惑着那個小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過來,他把糖果剝開,塞進女孩嘴裏。那顆甜甜的糖果讓女孩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爸爸。”女孩對着吳少言,輕輕地發着她唯一會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