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第86章
宜春郡主和鄭菀早已知曉此事, 沒有過多激動的表情。
只是天子這般高調地來宣旨，怕不是故意讓人知道。不用一天，只要其他賓客出了門, 立馬就能傳遍全長安。
常進寶将聖旨親自遞到崔南栀手上，而後叫小黃門門擡來許多賀禮：“陛下聽聞鄭家老太太壽辰，也備了禮, 還請鄭大人不用客氣。”
“不不不……這難敢……”鄭鶴榮全憑官場混了那麽多年養成的習慣，不然都控制不住自己胡言亂語了。
宜春郡主悄悄說道：“這才符合我舅舅的脾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
崔南栀留在鄭家待嫁, 對她來說沒什麽要準備的，那些紛亂的瑣碎雜事都與她無關，用各種理由賀喜t的訪客也被家仆和女官們擋在門外。
禁內派了女官來幫忙處理所有事宜, 她只需要配合繡娘們量體裁衣，挑選喜歡的花樣, 等着欽天監選出的良辰吉時到就行。
天子操心的事就多了許多, 要和禮官們商議流程, 又要提前把事處理完，将來才能騰出空休他的婚假。
還好有宜春郡主兩頭跑，名義上是去陪太後解悶，或是陪陪待嫁閨中的好友, 實則就是給兩邊傳話。
“常少監說舅舅最近可勤快了, 為了給大婚後的假期騰出空來, 奏折文書從早批到晚。”
宜春郡主說完，意識到她嘴快了。
“……你能不能裝作沒聽見？不然舅舅知道我說漏嘴，肯定又要去阿娘那邊告狀。”
得了崔南栀承諾, 宜春郡主放下心，又開始揭天子的短。
“你之前讓我去問的描花樣子, 舅舅說你繡什麽花色、繡什麽樣子他都喜歡。”宜春郡主說出來都嫌牙酸，“好肉麻，真不敢相信是舅舅能說出來的話。”
“他要是知道你這麽評價他，回頭又挑錯處。”崔南栀提醒道。
宜春郡主理直氣壯：“那是以前，以後他要怕我來你這告狀，肯定不敢了。”
“我這麽努力幫忙，下次西域來進貢，你可要幫我去舅舅那說說，有好東西也讓我先挑挑。”宜春郡主滿臉期待，“上次那個有一張床那麽大的珊瑚樹就被別人挑走了，我早就看上了，結果舅舅沒搭理我，好像是給了儀王妃。”
崔南栀瞥了眼床的位置，心想那麽大的珊瑚樹，她也想看看長什麽樣。
女官讓她不用忙什麽，但崔南栀多少還是想做些事。
許多女郎會給未來的丈夫繡點貼身物件，她先前……倒也誤打誤撞有個香囊。
有精于繡技的女官指導，崔南栀的女紅水平見長，繡出來的鴛鴦終于沒有被祝萦認成野鴨子。
臨近禮官定下的日子，女官卻遲遲未告訴她何時動身。
崔南栀詢問，女官愣了下，道：“陛下說……他與崔小娘子并非尋常聯姻，他要按六禮來親自上門迎娶崔小娘子的呀。”
崔南栀一下臉色通紅，恨不得自己沒問過這事。
歲數果然不是白長的，臉皮也更厚點。
她就不該多嘴問。
·
吉日一至，天不亮崔南栀就被女官叫醒梳妝打扮。
祝萦怕她餓着，偷偷帶來一小碟糕餅讓她墊一墊。
崔南栀困得胃口都沒有，只吃了幾口就咽不下去，勉勉強強吃到半飽，還想喝點茶水，被祝萦勸阻，只有幾口給她潤潤唇。
“感覺剛睡着就被喊醒。”崔南栀靠在祝萦肩上，含糊不清，“這種受罪的事，一輩子一次就足夠了。”
祝萦目瞪口呆：“等會兒在外面你可不能說胡話。”
以女官為她點上口脂告終，鄭菀給她的那套頭面一個不少的插在發間，沉甸甸的，輕輕搖晃就有珠玉碰響的泠泠聲。
崔南栀望向銅鏡，都不太敢認鏡子裏的自己。
女官看出她的不自在：“崔娘子忍耐一下，等儀式結束便可以洗臉了。”
已經黃昏時分，她辭別家裏長輩，女官扶着慢慢往外走去。
花轎就停在門邊。
但在邊上，還有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在。
只是在宣州她一句無心之語，天子便真的聽進去。
高頭大馬，長身鶴立，玄色與紅色的禮服襯得他愈發奪目，氣度非凡。
衛昙無奈地聳聳肩，大約是勸過天子，但沒勸動，只能由着天子的性子來。
他伴駕在旁邊，就算是盡了職責了。
“崔娘子當心腳下。”女官低聲道。
崔南栀看看天子，又看看花轎，眼眸微微一轉，把遮臉用的纨扇往女官手裏一塞。
“崔娘子！”女官吓了一跳。
手指搭上天子的掌心，他一使勁兒就将小女郎抱起來。
在場的禮官們驚得呆住。
衆目睽睽之下，天子已經帶着未來的小皇後縱馬遠去，只留給他們愈發遠去的背影。
“衛大人，這可是好？”天子任性，還好這兒有個靠譜的臣子在，禮官們圍住衛昙。
衛昙兩手一攤，表示他也沒辦法：“陛下的心思豈是臣下能揣測的。”說着他拉過缰繩，慢吞吞追過去。
“不知道今日的起居注，禮官會怎麽寫。”崔南栀靠在他懷裏。
“由着他們去說，最好再多添幾筆，就寫帝後琴瑟和鳴，一刻也不想分開。”天子恣意，“再煩也比不過禮部那群老古板。”
她從宜春郡主那聽說了。
但天子二十多年後宮空無一人，他們都拿他沒辦法，更何況只是迎親這種小事，跟天子來回拉扯半個月，最終落敗。
天子微微垂首，懷中的小女郎今日盛裝打扮，明豔動人。
從她出現在視線裏起，他的目光就無法從她身上挪開，分給旁人了。
眸中只有他心愛的小女郎，扶着女官的手，踩過氈席，一步接一步向他走來。
“這不像是去禁內的路？”崔南栀認出來。
天子道：“不過還有個地方要帶你去。”
馬匹半道兒拐了個彎，比起被提前清掃過的街道，這條路要偏僻狹窄些。
他停在牆下，扶她下馬。
崔南栀一頭珠翠沉甸甸的，不想自個兒再走上去，環住天子脖頸讓他來背。
他背着崔南栀，一級一級登上皇城邊的高臺。
崔南栀臉貼在他背上，能聽到天子的心跳聲。
一聲，兩聲，三聲。
沉穩有力。
小女郎的呼吸聲近在耳邊，發間垂下的流蘇掃過他的脖頸。
就是有千百萬步臺階，此時的天子也無所察覺。
“到了。”
崔南栀擡頭。
高臺上，夜風獵獵。
崔南栀眺望過去。
這條宮道，是她與天子回禁內要經過的路。
兩側被挂上了一個個燈籠，一連串地綿延出去，蔓延成一片暖色燈海。
“原本想讓宜春告訴你，但後來想想……還是讓你親自來看吧。”
小女郎眼眸彎起。
“你怎麽想到的？”
“你不是說過，入了夜宮道黑漆漆的，難不成讓你懷着擔驚受怕的心情嫁給我。”
微涼的指尖陷入他溫熱的掌心。
天子少見地有些難為情。
崔南栀心底僅剩的一點不安，也随之被夜風吹散。
“那我還有一事。”
“若是得空了……要陪我去慈恩寺還願。”崔南栀道。
天子微怔。
“賜了我一位最滿意、最喜歡的郎君。”
崔南栀越說越小聲，索性踮起腳尖，紅着臉，在他頰邊親了一口，留下一個朱色唇印。
“欸！怎麽還有印子！”崔南栀忘記唇上塗了口脂，伸手去擦他的臉。
他毫不在意這一小小插曲，握住小女郎的手腕，唇瓣相觸，口脂的淡淡甜味也在他唇舌間彌漫開。
“去還願，再給他們供上滿滿一殿的燈。”
“願佛祖保佑——”
“朕與小皇後，歲歲長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