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時,魅色之中仍然喧嚣。
張曉武不愧是張曉武,在她放出豪言後首先第一個站出來嘲笑她,“許由光,暮哥以前那些女朋友你也不是沒見過,不是長相絕美就是身材火爆,你樣樣不占,憑啥能挖人牆角!”
她嘴一抽,要不是白楚河攔着,她一準兒和張曉武拼命去了。
氣氛到底是輕松了許多,可張曉武那些個話她卻是第一次放進了心裏。
以前雖然也沒少批評她人醜腰粗,但事後她對着鏡子看自己的時候,覺得張曉武沒準兒是眼瞎了還是什麽的。
臉蛋雖然不夠精致,但到底也是清秀,腰……腰也不算特別粗……練過許多年的芭蕾,形體姿态也算是能給外貌加分的。
她記得自己很早的時候問過許暮之,覺着自己長得醜不醜,當時許暮之含着棒棒糖的嘴就滞住,關鍵是身側還有一個長得特精致的姑娘,于是想了想後,大大咧咧地拍拍她,“就是還沒長開,慢慢來啊,甭急。”
好吧。
她騙不了自己。
當時問這個問題也是自取其辱。
她和張曉武互相殘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這會兒因為張曉武的一句話心裏頭糾結了這麽半天,于是揣着事兒就開始哄騙着一群人喝酒。
論腦子,張曉武是比不過她的。
上高中的時候她就一直是年級前三,張曉武就一直游走于倒數,上了大學她進了校辯論隊,全國各地到處打辯論賽,腦子運轉飛速,張曉武卻紮堆于酒色之中從此一蹶不振。
于是玩游戲玩着玩着她就灌了張曉武兩瓶白蘭地,順便還幹倒了其他幾個。
要不說怎麽說她聰明呢。
小時候張曉武還在玩泥巴的時候,她就能把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
白楚河趴在她的肩頭胡亂說着話,她聽不太懂,湊過去就搖醒了睡着了的張曉武。
張曉武睜開眼睛脾氣特別大,“幹嘛?!”
那模樣是真醉了,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她輕咳一聲,豎起一根手指,“曉武你看,這是什麽?”
張曉武說着就打掉了她的手,“幹什麽欺負……小爺智商?!這是什麽我還……還不知道嗎?這是……許由光!”
她很滿意,繼續循循善誘,“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倆一起追過一個姑娘?就是我們年級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你當時還任勞任怨給人幹了一個多月的公共掃除呢?記得嗎?”
她叽叽喳喳說了大半天,其實張曉武壓根就沒能連成一句話,仔細一想就覺得頭痛煩躁,推開她,“滾滾滾,老子……不記得!”
白楚河在一旁搖着她,“我記得我記得……張曉武上次還……”
後面說了什麽她完全聽不懂。
“曉武曉武,別睡!”她又搖醒了昏昏欲睡的張曉武,張曉武特不耐煩,“幹嘛呀!”
“問你記得嗎?你追過的姑娘!”她一字一句。
張曉武喃喃道,“追過的……姑娘……追過的……我追過的……”
她慢慢下着套,“對啊,你追過的姑娘,我把名字給忘了,你還記得嗎?”
張曉武的頭越垂越低,輕聲呢喃着,她沒聽清,正欲湊上前,白楚河就拍着她的胸,她疼得一跳,只聽白楚河傻笑着說,“由光你太……太雞賊了!”
“……”
就差那麽一點!
她咬牙切齒瞪了白楚河一眼,依依不饒地問着張曉武,“曉武,我沒聽清……”
張曉武竟然怼了她一句,“關你什麽事兒?!還想……挖牆腳……兄弟妻……不可欺你知……不知道!”
滾犢子!
她一腳踹開張曉武,也知道問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了,喝醉了嘴還這麽嚴實。
她很是憂傷地看着周圍的幾個醉鬼。
早知道什麽都套不出來,又何必全都灌醉了惹自己難受!
“需要幫忙嗎?”
一道清冽溫潤的聲音傳來,她看過去,驚愕道,“季師哥?”
眼前的季謙仍然一身斯文,穿着十分商務,同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她轉頭的時候季謙正好揚起一絲笑意,她心頭微跳,虛僞的笑容就這樣自然地揚在了臉上。
季謙微微笑道,“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傷神一半天,怎麽,需要我幫你叫你人嗎?”
需要,特別需要!
“那麻煩師哥了。”
“客氣。”
說完,季謙就招來了幾個服務生,回頭看着她說,“這麽晚了,回學校應該來不及了,不如去附近的酒店開兩個房間?”
她不着痕跡地将白楚河推了過去,“聽師哥的。”
季謙順勢就扶起白楚河,她故意走慢了幾步替那幾個人收拾好了東西,最後在季謙身後掏出了手機,為親愛的白楚河拍下了一張寶貴的照片。
偷拍這事兒怎麽說都有點兒猥瑣,她本想着拍個兩張見好就收,誰知道正拍着,季謙像是想起了什麽,抱着白楚河的身影就轉了過來,她舉着手機的手還來不及收回,就這麽舉在了半空。
季謙愣住了。
她也愣在了那裏。
“咔嚓”一聲就這麽突兀地傳入了她的耳裏。
這地方這麽喧嚣,她卻聽得這麽清楚。
就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喵了個咪……
她突然就不知道怎麽為自己的行為解釋,是季謙先開了口,低頭輕笑,“怎麽?怕我把你們騙走?”
“沒有……”她讪讪地揮手,“我……這是留照紀念呢……”
“紀念什麽?紀念你今兒一人喝趴四個人的壯舉?”
給了她一個臺階她就順勢而下,“師哥你太聰明了!”
季謙笑了,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錯,“走吧。”
她緊跟上季謙,開始轉移話題緩解尴尬,“師哥你今兒怎麽有空來酒吧?”
“有些賬面需要點清,這些事情,總是的好。”
她“哦”了一聲,繼續問道,“師哥,我們系裏好幾個女生都對你有意思,師哥你還沒女朋友吧?你喜歡哪一類的姑娘?”
季謙很意外她問這樣的問題,錯愕地看了她一眼,才笑道,“沒有特別喜歡的一類,只能說覺得合适的,或者符合眼緣的吧,問這個幹什麽?”
她指了指白楚河,“師哥你覺得白楚河是個什麽樣兒的姑娘?”
“楚河?”季謙低頭,看着懷裏睡得意外乖巧的白楚河,“挺好一姑娘,怎麽?”
“沒,沒什麽,”她笑嘻嘻地說,“楚河這丫頭上次還愁自己不夠優秀,配不上那什麽。”
她就不信季謙這麽聰明的人會聽不出來。
“如果足夠優秀我就會喜歡,那麽最先看到的,一定會是你。”
她怔住,對上他的眼睛,季謙的眼裏,竟然難得的有了揶揄。
一個從來分寸得當的人,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正是辨不清季謙話裏意思的時候,季謙卻是話鋒一轉,“逗你呢……那你呢?喜歡什麽類型的?”
“我?”
“嗯,喜歡什麽類型?”
季謙的話裏意味不明,眼神深邃。她撓撓頭裝傻,開着玩笑,“師哥你好幼稚哦,都是半個社會人了,還問這種問題?”
季謙失笑,“難道你就不幼稚了?”
她被怼了。
被季謙輕風雲淡地笑着怼了。
她舌結,愣愣地看着季謙越過了她,往前走了。
季謙上上下下地替她打點,将那四個人辛辛苦苦地擡進了一家小賓館,鄭開心耍着酒瘋,不知道哭着什麽,抱着張曉武就嗚哇亂嚎,那服務生好笑地站在房門前,陸駿意還算理智,迷迷糊糊地,一腳将兩人揣進去。
季謙将白楚河抱進了房間內,她秉着某些龌龊的心思沒進去,靠在牆壁上等着季謙出來。
可她估摸着不大對勁兒,她等了很久,也沒見季謙人出來。
季謙不是個乘人之危的人,她估摸着是白楚河那丫纏着別人,輕笑一聲,便下了樓。
學校附近的小賓館很多,卻大多都是隔音不好,并且地處偏僻設施簡陋,她下樓後就看見了一對情侶開開心心地上了樓。
她人正好擋在了中間,那對情侶卻是嬉笑打鬧間沒有注意到她,将她硬生生擠在了一旁。
“……”
仗勢欺狗!
她悲憤地踉跄幾步,那個女孩子的目光投射過來,向她說了一聲“抱歉”。
她連連擺手。
今兒晚上算是不能好過了。
晚風清涼,又是等了半個鐘頭。
季謙一身狼狽地下樓時,她正在逗弄着路邊的一只流浪貓。
“由光?”
流浪貓髒兮兮地在她的懷裏,爪子将她的衣服抓出了輕絲,她擡頭,一分神,流浪貓“喵嗚”一聲就逃竄而去。
她笑得特虛僞,“師哥,真是太麻煩你了。”
季謙盯着她看了許久,一雙眼睛仿佛看破人心,她笑得臉僵,心頭發麻,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問道,“師哥,怎麽了?”
季謙卻是微微一笑,一雙大手就覆上了她的頭頂,她愣住,聽見季謙說——
“你不必對我這樣防備,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