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措見到西陵那天,校園裏的白玉蘭開得正好,像一朵朵白雲飄在枝頭。
昨夜的雨将草木洗得青翠欲滴,片片白玉蘭灑在地上,西陵就靠在花樹上,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裏,一條腿曲着,微仰着頭看落花紛飛。
他的側臉極其俊秀,鼻梁高挺,略長的劉海遮住眼睑,一滴雨水掉在他臉上,順着臉頰沒入白色衣領,似乎有點憂傷。
玉措覺得他有點眼熟,不禁停下腳步,瞧他年齡不像學生,也不是學校的老師,怎麽會在學校呢?
這時西陵轉過頭來,雙目狹長,眼神清冷犀利,看了他眼便轉身走去。
“等等。”玉措不知道怎麽就叫了出來,見西陵側首看來,問道,“我是不是認識你?你是誰?”
西陵沒有搭理他,向玉蘭花深處走去。
這是玉措對西陵的第一印象,冷酷、沒人情味。不過十分鐘後,他們就又見面了。
玉措所在的學校偏重體育,出了不少國際冠軍,因此每天來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晨練,剛做完熱身,班主任就帶着西陵過來,玉措才知道,原來他就是自己的新教練。
被無視的不爽馬上消了,他是個武學奇才,四歲開始學習跆拳道,十五歲已經取得黑帶五段,段位比上個教練都高,呆會兒定要讓他對自己刮目相看。
班主任才介紹完,他就迫不急待地說:“教練,請多指導。”擺開了架勢。西陵淡淡地看他一眼,伸出手,動極為散漫,像和小孩兒玩過家家似的。
玉措揚了揚眉挑釁地說:“教練不先換身衣服?您的西裝瞧着挺名貴的,撕破了可不好看。”
“不用。”幹淨利落地兩個字,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兒。
玉措窩火,“那我就不客氣了。”話音未落已經出擊,動作敏捷如猿猴,同學們忍不住叫好,然還未出口,有什麽東西摔到面前,定眼一看竟是玉措,頓時面面相覤,“剛才是怎麽回事?玉措被秒殺了?”
這下摔得極狠,玉措覺得自己內髒都要被摔出來了,而西陵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裏,問身旁的班主任,“這個是班裏最差的學生吧?”班主任尴尬地笑笑,帶着同學們去練習了。
玉措氣得差點吐血,十五年的驕傲就這樣被擊得粉碎。西陵蹲到他面前,兩根手指托起他的下颚,“我叫西陵,你可要記住了。”聲音清冷,帶着不容拒絕的霸氣。
這天的練習量比平常更大,玉措被摔成那樣本來得休息的,只是他咽不下那口氣,更不允許西陵用輕視的眼神看着自己,愣是堅持的下來,到晚上渾身脫力不說,骨架都似被折了,回到宿舍飯也沒吃倒床就睡着了。
這時又做了那個夢,夢裏是無盡的虛空,有個聲音不停地在他腦海裏回蕩,——玉措,我等着你,等着你來殺了我……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殺你?
這是宿命,只有殺了我,我們才能解脫,你的子民才能解脫。
你到底是誰?我要怎麽做?
走到武術的巅峰,我在開滿玉蘭的國度等你。
玉蘭國度?那是哪裏?那人卻再也不回話,只剩無盡的虛無。
他從夢裏驚醒,已經是下半夜了,肚子餓得咕咕叫,飯堂這時已經關門,又不能外出,沮喪的抓抓頭發,準備去浴室時看見桌子上有個便當盒和紅花油,旁邊還放着朵剛開的白玉蘭,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來狼吞虎咽。吃飯去洗澡,發現背後的摔傷都塗上了紅花油,心裏一暖。
第二日的訓練照舊嚴苛,晨練完他對施哲說:“昨晚謝謝你給我買的便當。”他與施哲青梅竹馬,好的穿同一條褲子。
施哲詫異地說:“不是我啊?我昨天累得跟狗似的,別說幫你買便當了,自己都沒力氣去吃飯。”
玉措更好奇,他不愛說話,性子又冷淡怪癖,加上成績太優秀,除了施哲沒人肯和他做朋友,不是他會是誰呢?然而他并沒有時間多想這個問題,因為接下來就是西陵與他們對練。
這次玉措沒有第一個領教,他原本就不是沖動的人,平時比賽前也會先了解對手的招數,昨天不知怎地就腦熱了。西陵和學生們過招,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的缺陷,以及今後訓練的着重點。玉措則像個毒蛇似地盯着西陵,尋找他的缺點,然而任他瞪大雙眼,西陵竟是毫無死角!
玉措驚愕了,怎麽可能毫無死角?黑帶九段招數都有死角,他怎麽可能沒有?他揉了揉眼睛,依然毫無破綻。這個人的功夫,難道已無法用段數來定位?
不一會兒,同學們就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要說昨天玉措還有些郁悶,今個可算是服膺了,見西陵拿眼瞧他,乖乖地上前,“我瞧不出你的死角,你的功夫并不止跆拳道,還揉合了少林武術,太極拳,或者還有其他,對嗎?”
“你就琢磨出這個?”
“嗯。”
西陵冷道:“弱者才會把目光放在對手死角上,能走上武術巅峰的人,是把精力放在對手擅長的地方。”
玉措覺得這聲音和話語十分耳熟,還沒想明白是從哪裏聽到的,西陵的拳頭已經襲來了,這回玉措謹慎多了,西陵也沒有秒殺他的意思,耐心與他過招,指出缺點。他聲音清冷幹淨,聽着極是舒服。
“記住了嗎?”西陵松開扣住的手腕問,玉措含糊地“嗯”了聲,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依稀可辯出是玉蘭。
“練習去吧。”他對學生們道,和玉措交手後,他氣息才稍稍有點亂,解開領帶和襯衫上面的三個扣子,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引得女同學們一陣花癡。
玉措別扭地鄙夷了下,就按着他的指點練了起來。
這晚結束之後,玉措依然累得有氣無力,草草吃了飯沖個澡,就倒床睡了。然後他又做了個奇怪的夢,一群穿着奇異古裝的人如潮水般向他湧來,詭異地聲音蕩悠悠地回響,“我的王,為什麽還不來?我們的衣衫已經破敗,我們的身體已經腐爛,在我們的眼睛化為塵土之前,請救我們出來,請賜予我們光明……”他們的臉和身體一塊塊的剝落,唯有眼睛綠幽幽的,如同鬼火。
玉措被吓醒,驚恐地打開燈,深喘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發現身上有股紅花油的味道,他睡前分明沒有擦啊?疑惑地看去,打開的蓋子還沒有合上,瓶子旁一朵白玉蘭猶帶着露水。
這個屋子是特等生專用房,只住了他一人,他睡覺前分明反鎖着門,窗戶也關上了,可這是怎麽回事?
第二天他跟施哲提起這事兒,施哲說要麽是你記錯了,自己打開的;要麽有人有你鑰匙,可能還是個喜歡你的女生,偷偷去給你擦藥,這種可能性大點,畢竟你這張臉挺禍害的;再不然,就是你撞邪了。玉措百思不得其解,找人把鎖換了。
早上練習的時候,女同學羞澀地問西陵,“教練,您受傷了嗎?”見西陵搖搖頭,女同學又說,“我聞着您身上有紅花油味,還以為您受傷了呢。不過教練這麽厲害,肯定沒人能傷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