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說着話的時候,他神色是寂寥哀傷的,濃烈的像是經過千年的沉澱,玉措不知怎地也跟着哀傷起來。

晨練完是歷史課,他昨晚沒睡好,聽着聽着就犯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又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自己頭戴冕旒,身穿皇袍,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腳下群臣參拜,一個身穿甲胄的将軍大步流星的上殿來,解下頭盔說末将昀辛願将此生獻給您,我的王。他心激動的嘭嘭跳,大步過去,親自執起他的手說愛卿請起,将軍擡起臉來。将要看清他的臉時,玉措忽然聽到雷霆似的巨喝,霍然驚醒,看見西陵那張冷淡地俊臉。

“怎麽是你?”他驚疑地讷讷。

“總算醒了。”是班主任的聲音,接着是同學們叽叽喳喳的議論,玉措沒心情聽,回想着那個奇怪的夢,看向西陵,他目光落在窗外,神情寥落,仿佛與這喧嘩,與這塵世,格格不入。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株白玉蘭,花形極像蓮花,花瓣展向四方,使庭院青白片片,光華耀眼。

他似乎很喜歡玉蘭花呢?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給他的感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以前見過他嗎?

喧嘩聲小了,班主任對西陵說:“剛才的情形很蹊跷,還是去看看醫生好,我待會兒有事,就麻煩你帶他去醫院看看吧。”

玉措奇怪地問,“剛才怎麽了?”

施哲嚷道:“你剛才睡着了喊也喊不醒,掐也掐不醒,連氣都快沒了,沒把我們吓死,還是教練把你叫醒的。”

玉措汗顏地抓抓頭發,“我只是困了,做了個奇怪的夢,沒哪麽誇張吧?”

“不管怎麽樣去醫院看看才行,還有半個月就要比賽了,不能出什麽差錯,去吧。”

比賽在即,去醫院這種事更要低調,玉措先回宿換掉校服。出來時見門口停着輛黑色的車子,西陵斜靠在車門前抽煙,細長的手指夾着煙的動作,說不出的優雅好看。

他也換下了西裝,白襯衫領口解開,袖子挽起,下擺掖在深藍色牛仔褲裏,清爽随意的打扮,使他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玉措心想怎麽他穿什麽衣服都這麽好看呢?

坐到副駕駛座上,玉措莫名的有點小緊張。車上是玉蘭花的味道,他深嗅下說:“……你好像很喜歡玉蘭花,……衣服上也是這味。”

西陵邊發動車子,邊問,“知道玉蘭花的花語嗎?”

昨天玉措專門百度過這個,“忠貞不渝愛情,高潔、芬芳,以及不斷自我完善的質量。屈原也很喜歡這花,《離騷》裏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山鬼》裏有辛夷車兮結桂旗,辛夷是紫色的玉蘭,粉色的叫二喬,你最喜歡白玉蘭吧?”

西陵垂了垂眼睑,長長的睫毛遮住茶棕色的瞳孔,瞧着有些悲傷,“他喜歡,在他的國度裏種滿了白玉蘭。我見到他的那天,玉蘭花開得正好,到處都是雪白雪白的,那麽幹淨漂亮,就像他。”

“……她……是你女朋友?”

西陵沒有回答他,“白色玉蘭,缟素的顏色。”頓了頓,沉沉地道,“在我看來,卻像是祭奠,祭奠那無望的愛情。”悲傷如水從他眼底傾瀉出,淹沒了他自己,也淹沒了他。玉措覺得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痛得難以呼吸。

似乎第一次對人傾訴,西陵有些不習慣,擰開收音機,他手長得很好看,五指修長勻稱,像是搞藝術的手。玉措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能借你的戒指看看嗎?”

戒指是銀質的,樣式極為古樸,像是某個民族的圖騰,雕刻的栩栩如生。內側還刻着字,已經被磨得模湖不清了,迎着日光才辯得清,“西……陵……玉……最後個字是……是……措,西陵玉措!”玉措頓時呆住了,良久,幹笑着說,“原來你喜歡的人和我一個名字啊,呵呵,真巧。”

西陵不說話,又尴尬的冷場了。車上放着一則考古新聞,“昨日我省蓬溪縣發掘一座古墓,墓主人身穿帝王冕服,腰佩寶劍,陪葬品是一副金鷹玉蘭戰甲,保存的十分完好。考古發現這是西陵古國帝王墓,墓中帝王死時不足三十歲。墓中發現大量文字的符號,與西安半坡彩陶刻劃符號相似,是屬于公元前四五千年前的文化遺存,就時間來計算,比兩河文明、埃及文明時期的文字古遠得多……”

西陵古國是嫘祖故鄉,公元前4500年,黃帝到成都平原娶了西陵國王的女兒嫘祖,将蠶桑文明帶到中原,推動了中原文化的進步。

玉措腦子裏滿滿都是“金鷹玉蘭戰甲”,夢中的将軍不就是穿着金鷹玉蘭戰甲麽?難道夢并不只是夢?這是怎麽回事?

西陵猛然調頭向南行,猛踩油門,車子飛似地向前行,時速已超過400碼,玉措緊緊地抓住車門,“你要去哪?慢點!”

西陵完全不聽他的,薄唇緊抿着,繼續踩油門,車速越來越快,已經彪到550碼了,世界上最快的跑車也只有這個速度,玉措的臉都吓白了,“你不要命了!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不想被扔下車就閉嘴!”聲音比刀子還冷,玉措不敢吱聲,瞪大眼睛看車子飛速游行在車水馬龍的高速上,眼見要撞上一個疾轉彎躲過,比坐雲霄飛車都恐怖,胃裏翻江倒海似的難受。

這樣驚魂的時刻持續幾分鐘,車子停下來的時候,玉措整個人都癱了,打開車門就吐個天昏地暗,而罪魁禍首竟然抛下他走了。車鑰匙還挂在上面,他惡狠狠地想看我不把車開走,讓你一個人走回去。

想歸想,他畢竟還是做不出這種事。呼吸會兒新鮮空氣終于緩過勁來,環顧四周發現竟然到了蓬溪,他又吓了一跳。從梓潼到蓬溪足有200多公裏,而他坐上車到現在不過十幾分鐘,這是什麽樣的速度?他如此急切的要到這裏來,是要做什麽?難道是因為剛才那條考古新聞?

玉措的好奇心也被勾起,車子停的地方離古墓非常近了,他很輕易就找到了。這幾天正在考古緊要關頭,來了不少專家學者,周圍還有警察護衛。玉措以為他們會阻止自己靠近,然而這些人像是沒發現自己般,他大惑不解,特意走到警察面前晃悠幾遍,他們還是沒有看見自己。

肯定又是在做夢。他這樣對自己說,跳進古墓,忽然打了個激靈,一種熟悉又悲傷的氣息籠罩着他,向是被誰牽引着,他不由自主向主墓走去。然後就看到金絲楠木棺裏那副金鷹玉蘭戰甲,和他夢中所見一模一樣!據今六千年左右的戰甲,仍散發着耀耀光彩,如他的主人般威儀棣棣。

他又向前幾步,就看到了西陵,他的手指顫抖地撫摸着冕服裏帝王的頭骨,從眼渦到下颚,那樣深情,任誰都看得出,那是他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