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她?”一瞬間,各種信息和細節一一對應,桓逸的腦海也漸漸清明,像是對自己确認一樣地肯定道:“你果真是她。”
“你能先幫我處理傷口嗎?”白簡柔柔弱弱地道,依舊閉着眼睛。
桓逸收回了翻湧的思緒,定了定神,心底卻湧上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怪不得她只讓他幫着處理傷口!她對他應該是極度信任的,她這女兒身,就要展露于他的眼中。
桓逸沿着傷口,輕輕剪開了層層的裹胸布,在內衣下露出的是冰肌雪膚,箭頭插在胸口,殷虹的血觸目驚心,再往下是兩朵粉紅色的蓓蕾……桓逸倒吸了一口涼氣,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猶在流血的傷口上,一用力,拔出了箭頭。白簡疼得暈了過去。桓逸一只手穩穩地拿過淨布,輕柔地按壓在了傷口上,也将一側的酥胸壓在了大手下,那朵蓓蕾在他的大手下悄然綻放。
桓逸另一只手拿起旁邊被剪得殘破的外袍,輕輕蓋上白簡的上身,也蓋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一動不敢動,只是輕輕地按着傷口,過了一會兒,又感覺到那朵綻放的蓓蕾又悄然柔軟了下去。這真是一種折磨人的酷刑!
又過了一會兒,待白簡的傷口止住了血,桓逸從藥籃中拿出幹淨的白布,從肩頭繞過腋下,給白簡包紮傷口;又翻出自己的裏衣、中衣和深衣,給白簡穿上;最後坐在馬車內的榻上,将她抱在懷裏讓她安睡。
桓逸裏的腦海裏不停地将兩張臉重疊,忽又想起她有喉結,垂頭細看,才發現是黏的喉結,真是好手藝啊,如此的以假亂真!桓逸伸手輕輕撕下了她的假喉結,一時之間,也不是該喜該怒。
想起在靈蘭閣住過的兩個月,想起前一刻她還是荷塘小船上溫柔可人的白簡,轉身就是淡漠冷傲的白贲。自己,竟然是被她戲弄了!他一直被她蒙在鼓裏!關于白贲和白簡的一切,一一在腦海中閃現。亂,越想越亂!
懷裏的人兒嘤咛一聲,醒了過來,睜開眼,慘白着臉,幾不可聞地叫了一聲:“王爺……”
“你醒了?”桓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王爺可是在惱我?”白簡笑問。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惱你。”桓逸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畢竟,你又不是故意只騙我一人,全天下的人都被你騙了。”
“你将我那半壺薔薇露拿來,倒一些在絲帕上,将我臉上、耳上的膏脂擦去。”白簡輕輕吩咐着。
桓逸依言而行,輕輕撕掉她黏着的眉毛,擦去臉上、唇上、耳上的膏脂,手下慢慢露出來他曾經愛慕的那張臉,雖然慘白,依舊花容。
“你還喜歡我麽?”白簡賴在他的懷裏,有些昏沉有些朦胧,喃喃地問。
桓逸靜默了半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白簡的容顏,白贲的性子,這樣的她,他更加喜歡!他目光爍爍,堅定地吐出了兩個字:“喜歡。”
“呵呵,喜歡就好。”白簡伸出雙臂抱住了他,“我也喜歡你,喜歡好久了。”
“今日你說,想要下蠱拐一個人走掉,那人,是我嗎?”桓逸柔聲問,心裏還想着她後面的那一句“生米煮成熟飯”,卻沒有說出來。
“是。”她閉着眼,承認。
“你……你……我該拿你怎麽辦?” 桓逸輕輕地将白簡揉入懷中,輕輕嘆息。他想娶她時,她推開了他;他已經不做妄念時,她偏又靠近他。
“你能親親我嗎?我想親你,好久了。”白簡雖有氣無力,卻雙頰緋紅。
桓逸用行動代替了回答,俯身輕輕親吻着白簡的額頭、面頰、睫毛、瓊鼻,最後采撷了她的芳唇。輕輕吻着那上翹的唇角,溫柔地吸吮着她嬌嫩的唇瓣,她好甜,在他懷裏又軟又柔。桓逸輕輕啓開了她的牙關,将舌探入她的口中,她的小舌有些害羞,卻也生澀地回應着他、與他纏動。
白簡腦海一片空白,愈發的無力,覺得自己已經癱軟成泥。這吻,居然這樣的惑人、這樣的甜,比她釀焙的所有的酒都更美味;他的唇,嘗起來味道真不錯,真怕自己會上瘾,好想這吻長一些、再長一些……只是,她真的好累好倦,就這樣在他懷中睡去,也好。
桓逸感覺到唇齒之間沒了回應,離開了她的唇,卻看見懷中的女子已經昏睡了過去。桓逸心中湧起滿滿的愛憐情緒,調整了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将她抱好,又扯了榻上備用的薄錦被給她蓋上。
等白簡再次醒來時,天色微亮,桓逸依舊一動不動地抱着她,白簡輕輕動了動身子。
桓逸清晨微啞的聲音傳來,“你醒了?”
白簡掙紮着從她懷中起來,坐在一旁,輕聲對他說,“天要亮了,我們是不是要啓程了?你,幫我出去守着可好,我要換回自己的衣服。”
“好。“桓逸輕輕回答,剛要起身下車,腰腿一麻,又坐了回去,卻是端坐一夜,腰腿都麻痹了。
白簡看着他,心裏很暖,不禁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柔聲道:“謝謝你那樣抱着我,我昨晚睡得極好。”
桓逸擡起另一只手,愛戀地撫了撫她的臉頰,貪戀那細瓷般的觸感,直視她的眼,說了四個字:“甘之如饴。”
又慢慢動了動,适應了一下,桓逸才起身下車,關好車窗車門,守在馬車外。侍衛們都已經醒來,鐵鍋裏燒着熱水,耿一侖看見桓逸出來,便端着一碗溫水走過來遞給桓逸,并輕聲問:“無咎公子還好吧?”
桓逸接過溫水,喝得幹淨,“還好。一會兒就啓程,趕緊去下一個城鎮,無咎公子需要配藥煎藥,也要好生休養着。去拿些吃的過來吧。”
耿一侖接過空的木碗,轉身去取幹糧。待耿一侖走遠,白簡自車內搖搖晃晃地下來,桓逸一步上前扶住了她,輕聲地責問,“下來幹什麽?在車裏躺着便是,我自會拿幹糧和清水給你。一會兒吃過幹糧就動身,到下一個鎮甸就能配解藥了。”
“我……我想去解手。”白簡低頭輕聲說。
“……”桓逸沒了話,靜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扶你去吧,幫你守着。”
“你……你……守遠一些……”白簡羞得不行,聲如蚊蚋。
“嗯。”桓逸仍是扶着她,向遠一些的茂密蒿草處走去,走得深一些,停住,“你就在這裏吧。我走遠一些,等你。”
“嗯。”白簡輕聲應着。
方便之後,回到馬車上,桓逸拿了濕布巾給白簡擦臉擦手,又遞給她食物和溫水,“多吃一些,好有體力。”
“謝謝你。”白簡垂頭低語,臉都不好意思擡起來看他。
“現在怎麽就羞了?不是昨晚讓我親你的時候了?” 桓逸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臉,輕聲溫柔地調笑他。
白簡已經赧得不行,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接過幹糧和清水,邊吃邊飲。
“我愛極了你這副模樣。”他輕輕在她耳畔低語。
白簡渾身一激,一股異樣的電流流經全身,讓她不住輕顫,卻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推開靠她極近的他,喃喃道:“你……遠一些,讓我好好吃飯。”
“呵呵呵,”桓逸大笑,“好。”
一行人繼續趕路,那俘虜被扔在一匹閑置的馬背上,由耿一介看着。
白簡渾身微僵而無力,身子忽冷忽熱,倚靠在車廂壁上,難過得直蹙眉。
“我還如昨晚那樣抱着你可好?今日走得快些,再過半日,就有鎮甸了。”桓逸幾度欲攬她入懷,都被她拒絕了。她一是擔心被人看到,二是怕他又被她累得腰酸背痛。
“我知道你擔心些什麽,無妨的。沒有我的容許,他們不會随意探入車內亂看。我也會時不時動動身子,這次不會再讓自己坐僵了。”桓逸輕輕嘆了一聲,“都如此境地了,你還要跟我計較這些嗎?”伸出長臂,一下就把那個躲在角落的佳人攬入懷中,才發覺她冷汗涔涔。
“怎麽了?很冷嗎?怎麽瑟瑟發抖?”桓逸感覺到懷中的女子渾身輕顫。話音剛落,又感覺懷中的女子慢慢熱了起來,卻又是一身熱汗。
“這毒?發作了是不是?”他上次中毒,因為服藥及時,沒怎麽感受到病毒的折磨,并不知曉毒發起來是什麽樣子。
“嗯,忽冷忽熱,雙腿好酸好疼……”白簡聽他溫柔的話語,頓覺委屈,像是小時候生病了師父和師娘的柔聲關懷一樣,讓她不禁有些哭腔。
“沒事的,我抱着你,不讓你冷。我幫你揉腿。”桓逸打橫将白簡抱在懷裏,一只健壯的手臂環住她的前身後背,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輕輕按揉着她的雙腿,一邊按揉一邊憐惜地問:“這樣舒服一些嗎?”
“嗯。”白簡雙手輕輕抵住他熱燙的胸膛,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裏,告訴自己什麽也不去想,只好好地珍惜當下這溫柔的時光,雖然這溫柔是用她的痛楚換來的,卻也是值得的。
桓逸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秀發,柔聲安撫,“若是覺得舒服了,能睡去,就睡去,等睡醒了,我們就到客棧了。”
“好。”
這一路卻是沒怎麽睡,一直忽冷忽熱折磨得白簡衣服都濕透了,又口渴得緊,一邊喝水一邊熱汗冷汗交替着出。在桓逸懷裏呆了半晌,白簡就掙紮着下來,蜷着身子在座椅上蜷縮了一會兒,讓桓逸休息活動一下。桓逸稍微休息一會,複又将她抱在懷裏,重複按揉雙腿的動作。
“墨兒,別說今日是你,就是真的男子白贲,我也會這樣幫他按揉雙腿,你對我有兩次活命之恩,又是因我中的毒,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更何況,我心中對你還有情。”桓逸看着白簡總是怕他累着、想從他懷裏下來,微微有些生氣。一只手扳住她的下巴,直視她的因為疼痛而渙散的杏目,認真地說,“在靈蘭閣,你夜夜子時于睡夢中爬起,給我施針,就是這份辛苦難道還換不回我為你按揉這一日的雙腿嗎?”
桓逸像想到什麽似一笑,“還記得第一晚你來幫我施針,真是睏極了,回去的時候被門檻絆得險些摔倒,還把自己吓了一跳。那樣慌慌張張、懵懂怔忪的,我怎麽就會想不到是個女子呢?每晚都披着風帽鬥篷過來,想來也是為了遮掩女子的身形吧?”
“你不知你住在靈蘭閣,我每日要見你三次,男裝女裝之間,有多不方便!更可恨的是,朔、望、晦三日都不得自在,不能睡懶覺、不能整日着女裝……還要特意換了女裝去煉香坊蒸香曬香煉香、打打照面,不然下人們只見白贲不見白簡,會覺得奇怪。”白簡強打着精神,有氣無力地說。
“如此,都是我不好。”桓逸笑。
斷斷續續的,桓逸和白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桓逸是想借着說話轉移白簡的注意力,不将心思全部放在抵擋毒發上;白簡也知他的用心,無奈實在是無力,渾身越發酸僵,漸漸地竟連說話的力氣也無。
這是要死掉了嗎?真的好難過……她能撐過去嗎?活了十九年也從來沒遭過這樣的罪。白簡又想起桓逸之前所中之蠱,定是比她中的這個毒要更難過上十倍吧?那男子,吭都不吭一聲,一徑的優雅雍容。
桓逸也不禁心急,隔着車窗大聲問:“還有多久能到?”
“王爺,再有小半個時辰就到宜州城的古塔鎮了,前方已經有人去安排食宿,請王爺和無咎公子再稍忍耐些。”耿一介中規中矩地回答。
“等我毒傷養好了,你要請我去古塔鎮最好的館子吃最好吃的飯菜,喝最好的酒,算做補償。”白簡斷斷續續地說。
“好,你說什麽都好,要什麽我都給你。”桓逸軟語相哄。
“你弄蕭給我聽,我好喜歡聽你的簫音,我要聽《春江花月夜》、《梅花落》、《涼州曲》……”
“好,想聽多少遍都可以……”
“你會一直對我這麽好嗎?”白簡忽覺憂傷,淡淡地問。
“只要你願意,我就會一直對你這樣好,甚至更好。”桓逸的目光攫獲住她的,不讓她逃離。白簡卻很沒骨氣地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他眼中的情意。
“我不會嫁你。”白簡淡而堅決地說。
“我想也是,那也随你。”桓逸有些淡淡的傷懷。
這兩句對話以後,兩人再也無話。一個依舊緊緊地抱着,一個依舊閉目不語,一時之間,一種難以言說的傷感、倔強和疏離彌漫在車廂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