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路有人指點,但終究還是第一次長途跋涉,受盡了颠簸和困苦。

雪衣來到邢州城下的時候,已是除夕,天色正黃昏。

從西門進城,不自不覺中就有些心神恍惚。

踏上那條熟悉的長街,心頭就湧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幼時無數次陪着娘和哥哥一起坐在轎子裏路過這條街!

到了城外的時候,她便已經放脫了坐騎,常言道老馬識途,卻不知道它是否自己能找回去呢?如今寂寂雪天,又剩下她一人絕世獨立。

這條街的盡頭是冼家老宅,還是如往昔那般古樸莊嚴,甚至帶着幾分陰郁和森冷。

她站在街角的青磚牆後,遠遠地望着那兩扇緊閉的朱紅色大門,門上的大銅鎖被擦得铮亮,燈籠也已經高高挂了起來,又是一片喜慶的景象。

這屋子大概早換了主人吧!可是府門前的匾上赫然寫着“冼府”兩個蒼勁的大字。這又是為何呢?她有些不太明白。

這個世上她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輕輕搖了搖頭,從冼府門前緩緩走過,踏着滿是積雪的街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吱呀”一聲,那扇朱漆大門忽然打開,從裏面走出來幾個仆人,然後是一頂青氈小轎,後面又随了幾個人。

仆人們手裏提着香燭紙錢燈籠等,轎簾忽的掀了起來,一個清淡舒緩的聲音傳了出來,在向仆人們吩咐什麽。

餘下的兩個仆人躬身相送:“少爺走好,早些回來。”

雪衣默默的走着,不知何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接着就看見好幾個人簇擁着一頂小轎從後面趕上了她。

那些人似乎有急事,走的都很快,片刻就把她遠遠抛在了後面。

她依舊不動聲色的走着,漫漫長街,竟似乎沒有勁頭一般。

街邊傳來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她不覺朝那邊望去。一群孩童正在雪地上追逐嬉戲,他們也不顧天寒地凍,用手抓着雪團互相打鬧,歡笑聲像擊碎了的雪團一樣四處飄散。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又何曾這麽開心過呀?像那些孩子一樣大時,她只能呆在家裏,從來沒有人和她那樣開心的玩過。

正當她沉思時,“啪”的一聲,一個雪團砸在了她身上,孩子們驚叫了起來,“小聰,你砸錯人了!”有人叫道。

那個誤丢了雪球的孩子伴着鬼臉笑着跑開了,另一個小女孩跑過來道:“姐姐,你和我們一起玩吧!”她有些不知所措,正猶豫時那個孩子已經伸出胖胖的小手把她拉了過去。

頑皮的孩子們都用雪團丢她,只有這個叫阿敏的女孩和剛才砸到她的小聰幫他丢別人。

“小壞蛋,別跑。”阿敏喊着,手中的雪球已經飛擲而出,正好砸在一個大鼻子男孩的額頭上,雪花迸濺開來落了一臉,其他孩子都哈哈大笑,她也忍不住笑了。慢慢的,不知不覺就溶入了其中。

和這些孩子在一起嬉鬧的時候竟是一種久違的快樂,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的笑聲比任何一女孩都動聽。

阿敏羨慕的叫道:“姐姐,你的聲音真好聽。”

不知不覺已經天色漸晚,街對面有人大聲喊道:“阿皮,小鑼,快回家咯!”兩個小男孩叫道:“爹,回來了。”然後手牽着手飛奔而去。

接着小聰的娘也出來叫她回去幫忙包餃子,小聰叫道:“姐姐再見。”笑着飛奔而去。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場面漸漸變的冷清了,孩子們都在大人的呼喚下回家了,空蕩蕩的街邊只剩她一個人呆立着。

剛才的歡呼和笑聲似乎一瞬間全都化作了無邊的孤寂和落寞。她感到有些冷,忙裹緊了溫軟的狐裘。

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他們都回家了。

可是無家可歸的人又該去哪兒呢?就這麽随處飄泊,浪跡天涯嗎?

怎麽到了故鄉卻依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呢?這樣如何能不令人心傷?

故人已經找到了,但早已面目全非,怎能不令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