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是個大一新生,幫爸爸去給當時的大四學長簡珂送一份粉色封皮的資料,介于當時的她已經是校園裏小有名氣的美女,因此一出現,就引起了簡珂身邊男生的小範圍轟動,“哇,簡神簡神,大一有個美女找你。”

當時氛圍都烘托到那了,眼見粉紅色泡泡都要冒出來了,簡珂卻只是微微擡眼,看了她一眼後漫不經心跟身邊人說,“沒空。”

岑惜給簡珂送粉紅小情書,但是還沒送出去就遭到拒絕的故事在校園裏不胫而走。盡管時光荏苒,兩年過去了學校裏的人都換了好幾撥,幾乎沒人記得這件事了,但前有“簡珂PTSD綜合症”,後有莫須有的“表白失敗”,岑惜心中的梁子就此結下。

她讨厭簡珂,幾乎是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往,岑惜氣的書都看不下去。翻身坐起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拔下來,接着看自己發出去的收徒貼。

她的筆名足夠有争議,發出去的幾個小時時間裏,帖子已經翻了五頁。

只是越到後面,大家注意的點就越歪,基本上都在讨論她這個人和她的文。

正經想拜師的,只能在夾縫裏求生存。

但是跟剛才一樣,也許是怕人太多了暴露隐私,大家都只說了想拜師,沒人留聯系方式。

那總不能靠心靈感應收徒吧?

就在岑惜準備回複提醒有意拜師者留下聯系方式的時候,忽然刷到了第五頁的最後一條留言,那是唯一一個留下了企鵝號的人。

岑惜看了一眼那人的留言時間,準确的卡在她準備回帖的前一秒,好像提前預知了她的無奈,然後算好了時間,專程在這裏等她。

更完美的是,那人是個“萌新”,既然是萌新,肯定很崇拜自己吧?想到自己即将過上天天被彩虹屁的生活,岑惜唇角微微上揚,她毫不猶豫的打開胖企鵝登錄,在搜索框裏輸入對方的賬號,點擊添加的那一刻,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畢竟人生中的第一次嘗試,她激動的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反觀對面的那個徒弟,好友請求發出去都快五分鐘了,都沒給她回應。

岑惜想也許是自己沒發送成功,正猶豫着要不要再發一次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在岑惜應聲後岑父端着一杯熱牛奶送進來,“明天別起太晚,簡珂約了我中午吃飯,我說了把你也帶上,看看能不能讓他給你內推進他的律所實習。”

岑惜:“我不……”

話沒說完,岑父已經關門出去了。

岑惜:“……”

為什麽假期別人都逃脫他的魔爪了,自己親爹還要把自己送入虎口。

啊啊啊!

岑惜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穿上鞋氣鼓鼓沖出去想找爸爸理論,卻跟門口的岑臻撞了個結實。

岑臻打籃球一身肌肉,撞上去還挺疼。

岑惜,“你變态啊堵你親姐門口!”

岑臻,“你自戀有個度行嗎!”

岑惜,“那你給老子解釋解釋你為什麽在這!”

岑臻後仰看了一眼,确認主卧的房門關上了,才咬牙切齒道,“老子剛聽爸媽聊天,聽那意思我懷疑咱爸想撮合你跟他親兒子,讓你注意點!”

岑惜一臉驚恐,“嘭”的撞上門,過了兩秒她忽然反應過來,岑臻嘴裏的“親兒子”指的是簡珂後,她又猛地拉開門。

岑臻,“?”

岑惜,“你放心吧,咱爸成不了,他那親兒子不喜歡的人,天王老子撮合都沒用。”

說完岑惜覺得不對,又補充了半句,“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你姐我看不上他。”

第二天,岑臻早上九點下樓去打球時看見他姐就起床開始起早了,等他十一點半打完球,他姐這個妝竟然還沒化完。

他上次看見別人這麽磨叽,還是某個表姐出嫁的時候。

岑惜本來準備了一條淡藍色刺繡碎花裙,早上起床試的時候感覺還不錯,可化了妝之後,這件裙子頂着這張臉,莫名就很綠茶。

她想起舍友曾經的評價,素顏時清純淡雅,化了妝後明豔的不可方物。

……所謂甜蜜的煩惱。

岑惜猶豫了一下,脫下碎花裙,從衣櫃裏拿出了一條純白色襯衫裙換上。

再看向鏡子時,她對裏面那個皮膚白皙,侬纖得宜的自己很滿意。

岑臻印象中的岑惜多數時候都是三天不洗的大油頭,冷不丁看見他姐這麽明媚耀眼的樣子,他震驚把手裏的蘋果核嚼的咔嚓咔嚓的,“你他媽——”

這是去見仇人的樣子嗎?

岑臻給了他一個眼神,意思是咱爸在這呢,說話注意點。

“……一定要幸福。”

岑父,“?”

跟在父親後面上了車,岑惜從小布包裏掏出手機,裏面無數條來自岑臻的質問,岑惜随手回【不能在敵人面前丢人,懂不懂啊你個土包蛋】,然後點開了屏幕上的那個胖企鵝。

這個在論壇裏留了企鵝,要拜她為師的人,是早上五點多通過的好友申請,這個時間點本來已經夠匪夷所思了,更令她覺得匪夷所思的是,從通過好友申請到現在都已經七個小時,可是屏幕上除了系統發過來的一條“我們已經是好友啦,一起來聊天吧!”之外,對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

岑惜倒要看看對面能耗到什麽時候,反正她是大神,就算對方從此躺列,吃虧的也不是她。

只是車上沒事做,好奇心使然的她點開了對方的資料。

昵稱只有一個黑點,看樣子是為了注冊随便打的,簽名沒有,簡介沒有,頭像是原始企鵝,也就是說,從資料裏,岑惜根本看不出來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要不是因為企鵝號有等級,她甚至都要懷疑這是一個什麽詐騙團夥的小號了。

岑惜眯了眯眼睛,忽然看見對面的昵稱後面顯示一串【對方正在輸入中…….】,不過她等了一會兒也沒看見對方發出什麽消息來,難道對面一直這樣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持續了七個多小時?

這個猜測讓她不禁想起了同寝室的老四。

當初老四都入學一個月了她才跟大家說第一句話,一開始大家都以為她是高冷,後來才知道她只是不敢跟不認識的人說話而已,在最初的一個月,她無數次想跟大家打招呼,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不是這個人跟老四一樣,也是個社恐?

想到如今可愛的舍友,岑惜愛屋及烏,決定主動一點。

【七惜:嗨,小徒弟】

這下對方很快回過來消息。

【.:師傅】

這個回複速度,是一個不知道如何開場的小社恐無疑了。

【七惜:你好哦小徒弟,我是七惜,既然你也是綠江的作者,你應該認識我吧?你叫什麽?】

【.:我還沒取筆名】

盡管發過來的是一段冷冰冰的話,又沒有“嗯啊哦”這樣的語氣詞做點綴,但是一旦把對方和自己身邊人聯系到一起,岑惜就覺得小徒弟現在怯生生的樣子很可愛。

【七惜:你的昵稱是一個點,我叫你點點可以嗎?】

【.:嗯】

岑惜自動腦補舍友緊張的咬着下唇,輕輕點頭的樣子,正在感慨這個小徒弟很可愛的時候,突然大腦一個急轉彎——

連筆名都沒有?難道剛注冊作者ID,連筆名都沒取?她是想收個萌新沒錯,但也着實沒想到會收一個這麽新的。

要不是提前确認了師徒關系,岑惜真的沒把握自己會不會一個沖動拉黑掉這個點點。

帶着小徒弟更新完筆名,實名認證等一系列流程後,岑惜覺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七惜:我知道,你這樣的萌新作者,肯定覺得我是大神,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內心有一堆彩虹屁想拍,所以在此之前,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下我的真實情況。】

“到了。”岑父說話時,岑惜字還沒打完。

吃飯的地方離家不算太遠,岑惜擡頭看見爸爸已經在保安的引導下停車入庫了,她“哦”了一聲,連忙低頭把剩下的字打完。

【七惜:我論壇上的大神标來自我的第一本小說,我也只有那一本小說火了,剩下的每一本都在退步,因為我似乎在一個固有套路裏走不出來了,所以我需要一些新鮮的想法,刺激我擺脫枷鎖】

【七惜:所以我才會選擇收新人徒弟,作為師傅,我也會從我的經驗教你一些寫作上的技巧,會幫你看你文章有哪些可以提升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人設,邏輯,文案等】

【七惜:所以,你願意接受這樣的師徒關系嗎?】

停車大概花了五分鐘的時間,對面都沒有給她回複。

在這五分鐘的時間裏,岑惜坐如針氈,一會兒撓撓屁股,一會兒撓撓臉,這個小徒弟,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之後,忽然決定不拜師了吧?

這個萌新,不會看不起前大神吧?

她是不是太誠實了?

“下車了。”岑父拉手剎,看見岑惜還在玩手機,說話的語氣略有些不滿。

“哦。”岑惜這次倒是聽話,老實的把手機扔進了包裏。

打開車門時,地表灼燒的熱浪從腳底上湧,和開了空調的車裏像是兩個兩個世界。

巨大的溫差,也把岑惜從網絡拉回到了現實——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還有幾秒鐘,她就要見到簡珂了。

雖然岑父跟簡珂認識了六年,但是卻是岑惜第二次在非學校的環境裏單獨見到簡珂,緊張的她上臺階都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

一想到他在講臺上高高在上的樣子,岑惜就一陣呼吸困難。

路上還好好的襯衫裙,即将見到簡珂時,最上面的那個扣子忽然開始紮脖子,她伸手解開也沒覺得呼吸順暢,路過玻璃時她瞟了一眼又覺得有些暴.露,笨手笨腳的又想給系上。

指尖不易察覺的輕抖,不知是在期待還是在抗拒,一顆扣子系了足足一分鐘。

服務員幫忙推開門,岑父走在前面,岑惜只能從縫隙中偷看了一眼。

他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上衣站在那裏,領口平整的一絲不茍,站起來時身形挺拔而修長,比爸爸高了半頭。

“岑教授,小惜。”簡珂拿起手邊的禮盒,遞到岑父面前。

“哎呀。”岑父嗔怪的感慨,“不是說了嗎?以後見面不許帶東西給我,你這樣,我怎麽好見你!”

簡珂謙遜道,“這是暑假的第一次見面,以後不會了,您勿怪。”

岑父是簡珂本科的教授,簡珂本科畢業後,他們的關系非但沒有因為師生關系結束變得生疏,反而愈發親近,亦師亦友,時常會約出去。

簡珂找岑父,比岑臻找爸還方便。岑臻嘴裏的“親兒子”就是這麽來的。

岑惜入座了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原來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長輩面前裝的溫和有禮,你在我們面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收回白眼,岑惜倏地瞥見在簡珂的身後,飯店的玻璃牆外面,成團錦簇的煙粉色薔薇。

金色的太陽光灑在上面,好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畫。

連帶着簡珂,都好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

“小惜,爸爸在和你說話。”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的桌上點了點,胳膊收回時帶着清淡的木質柑橘味。

岑惜不自覺的又在出神,這次把她拉回來的是簡珂。

哦,爸爸在和我說話。

這是你爸爸嗎你叫的那麽親!!!

你這人怎麽這樣搶走學校的獎學金就算了還要跟我搶爸爸???

你這麽缺爸爸我來當!!!

岑父剛剛本來是打算問岑惜關于實習的事情,不過剛剛簡珂的那個舉動讓他忽然改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兩人在說話的時候,簡珂的目光是有意無意瞥向岑惜的,而且似乎在找機會和她說話,否則不會在察覺到她走神後,在自己之前叫她。

認識簡珂六年了,岑父清楚的知道,簡珂不是一個會浪費時間在任何他感興趣之外的事身上的人。

服務員進來上菜,短暫的打斷了屋裏人的談話。

等把菜全上齊了,一個圓臉的服務員送上了兩朵薔薇,放到岑惜右手邊的位置,“剛剛看您一直在看花,特意送給您。”

岑惜有些意外,低頭看着灑了水珠的薔薇,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細膩的薔薇花瓣,“謝謝。”

“不,不客氣。”盡管都是女孩,服務員還是沒忍住,被她的笑容驚豔到失語。

等服務員離開後,岑父抿了口茶,笑問,“簡珂現在在給小惜的專業做助教,你們兩人下了課之後有沒有見過?研究學術之類的?”

瘋了才會跟他研究學術吧?他嘴唇抿起來的時候那麽薄,一看就是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往死裏怼的人。

岑惜脫口而出,“沒見過。”

這時簡珂似乎想起什麽了,他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的擡手,揉搓着他左手邊的薔薇花,淡淡看向岑惜,“好像昨天,在圖書館門口見到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