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這樣的,怎麽可能這樣呢?昨晚大家還在一起說話呢,怎麽一覺醒來就完全變了呢?
但是雪衣凄厲的哭聲卻将他驚醒了過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如芒在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回過身去,就在他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眼前閃過一片森冷的寒光,然後他卻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暖意……
那樣潮濕而滾燙的暖意,将他整個人都包圍了。
那是他自己的熱血,潑灑下來,澆了他一身。
饒是平日裏再怎麽霸道強勢,此刻卻是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了。
最後,他把臉轉向了手足失措噤若寒蟬的小妹,喘着氣低低道:“阿雪……快跑……快跑……”
雪衣赫然回轉身時看到的是毓雪衫身上噴出的血光,是那種突如其來的暖意讓她回頭的。
但是她沒有看到毓雪衫的表情,因為他背對着她。
她使勁的仰起頭,看到風雪彌漫的門外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了那裏,黑色的單薄衣衫,冷銳陰郁的眼神,滴血的長劍,寬檐的鬥笠,竟然是昨日在府門外的雪地裏看到的那個陌生少年……
這一刻,她完全傻眼了,竟然忘記了反應,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
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一遍遍在心裏重複着,那個人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而已,況且昨晚她已經讓人偷偷的送去了棉衣和食物,所以他不會來殺死自己的家人的。
她覺得有些頭暈,漸漸的暈眩得更加厲害了,仿佛被巨大的噩夢拖進了無底的深淵。
那種從未有過的凄惶、悲傷和恐懼,就這樣将她全部身心,一點一點地吞噬了進去,她想掙開,想忽略這種蘊着徹骨悲傷的莫名感覺,卻是怎麽也做不到。
“哥哥,哥哥,哥哥……”雪衣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手腳并用爬了過來,但是毓雪衫已經委頓在地,再也沒有了一絲生機。
雪衣緊緊抱着毓雪衫的身體,哭的全身顫抖,聲音嘶啞。
六歲的孩子,還不知道生死為何物,卻在一瞬間面臨了如此悲慘的遭遇。
她哽咽着擡起頭,對上了一雙冰冷刺骨的眸子,瘦峭的布衣少年,手持滴血的長劍,站在離她三尺之外的地方,鬥笠下的眸子中泛着幽深複雜的光芒。
“是你殺了我阿爹阿娘還有哥哥,是不是?”她忽然間覺得不害怕了,反正大家都死了,什麽是死呢?
以前問過阿娘,阿娘笑着說就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都去那裏了,自己一個人還有什麽怕的?大不了,也去那裏找他們吧!
雪衣擡起頭,淚光瑩然的眼睛盯着那陰枭的少年大聲的問道。
滴血的長劍一寸寸的擡了起來,劍尖斜斜的指向了她。
從出師開始,他殺了許多人,初出江湖的少年心中沒有正義邪惡,沒有是非黑白,有的只是一個信念。
為了那個信念,做什麽都可以。
殺人算什麽呢?
但是,在他的劍尖指向面前這個幼小的女童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劍忽然變得無力起來,每舉起一寸,都是那麽的艱難!
他自然知道這個女孩子不該死,但是誰又該死呢?
為虎作伥,這個詞語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六年了,仇恨在心底深深蔓延,生根發芽,已經和他的生命融為一體了。
他看着面前悲傷欲絕的孩子,忽然蹲下身來,深深地望着她道:“我叫雲玥,等你長大了,來找我報仇吧!你一要記住,我叫雲玥!”
依稀覺得這種感覺像是喝醉了酒,對了,一定是的,有一次自己被哥哥惡作劇灌了酒,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似乎就是這種感覺,她突然覺得一陣輕松。
這種感覺,其實只是酒醉後産生的幻覺吧!她本能地安慰着自己,放縱着昏昏欲睡的旋暈感。
那個少年寒冰般森冷的眼神有了些許緩和,然後他就這麽一步步走了過來。雪衣木然的看着他走向自己,然後看到他蹲下身将她抱了起來,他的懷抱冰冷僵硬,她雖然滿心驚恐,卻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我叫雲玥,等你長大了,來找我報仇吧!”陌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同回聲一般一波一波的蕩漾開了。
他将她放在了門裏幹淨的地方,然後豁然起身收劍,轉身向外走去。
門外,大雪紛飛,長風呼嘯。
那個負劍的冷漠背影,漸行漸遠……
她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腦海裏一直在重複着一句話:
我叫雲玥,等你長大了,來找我報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