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恢複意識的時候只看到冼南歸的臉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阿雪,阿雪……阿雪,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冼南歸的聲音在耳畔一遍遍的重複着,但是腦海深處還有一個聲音也一同響了起來,“我叫雲玥,等你長大了,來找我報仇吧!”

那兩種聲音重疊交彙,她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響,身子一軟又暈了過去。

冼家的宅子在城西,當年毓敏中在刑州任職之後就将年邁的岳母接了過來。但是岳母一生剛強,不願寄人籬下,即便是女兒女婿家裏也不行,所以就在城西自己置辦了田産,和年幼的孫子住在一起,因為有女兒女婿平日裏照應着,日子倒是過的也不錯。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往常的習慣,毓敏中夫婦早就帶着兒子女兒前來拜年了,但是備好了一切,左等右等始終沒見人影,老人放心不下,就派下人前去打探。

冼南歸因為不見兩個玩伴,自己也沒有意思,所以便一同前往探個究竟。

但是沒想到他們去了之後卻看到的是那樣的情景……

毓家的事很快就在刑州城傳開了,于是官府紛紛前來派人探察,以便上報朝廷!

中唐時期,超綱混亂,宦官當權,到處都是一片烏煙瘴氣!就連在京城中宰相上朝路上都能被人行刺,何況一個地方官被滿們血洗呢?所以這樣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到了長安,根本什麽都算不上。

官府衙門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像這樣的無頭血案,多半不會有結果的

毓家的滅門慘案讓年邁的冼老夫人萬分悲痛,摟着年幼的外孫女哭的昏天暗地,這可急壞了管家,忙派人去給關外的将軍和夫人送信。

但是禍不單行,就在當夜,老夫人因悲傷過度溘然長逝。

一時間,冼府上下一片愁雲慘霧。

冼府本來就是依附于毓家的,如今毓家都已經沒有了,而且那樣的飛來橫禍想來一定是有由頭的,誰曉得冼府會不會很快就布了後塵呢?所以左鄰右舍還有昔日與毓敏中有過交情的都很少有人敢出來幫襯。

這個年代,本就是人情薄如紙。

雪衣不知道睡了多久,夢中總是反複出現那刺目的雪光和橫屍遍野的庭院,她在噩夢中掙紮的筋疲力竭,最後汗流浃背,無力的醒來時發現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因為冼府和毓家離得很近,所以以前無論他們來玩多久,幾乎都不會留下過夜的,冼府的轎子總是在門口候着。

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在別的地方睡覺,所以很不踏實。

她坐起身,看到窗外一片漆黑。

房間裏倒是燈火通明,可是這夜晚靜寂的有些可怕。

夢中是到處驚魂,但是醒來了卻似乎更加不安,她總覺得房間裏有什麽東西似的,竟一下子跳下去抱着一只枕頭沖了出去。

門外的庭院裏空蕩蕩的,對面的正廳燈火輝煌,似有白影飄動。

四下裏一片寂靜,一個人影也沒有。

頭頂的廊子上燈燭搖曳,将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貼在冰冷的青磚地上。

對了,她記得那會兒醒來的時候,表哥在身邊。

難怪這裏如此陌生,因為她現在并不在家裏,而是在外祖母家。

那麽,表哥這會兒人呢?

她認出來這裏是東廂房,沿着這條廊子一直走,向左拐就是表哥的房間。她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頭頂的燈籠泛出昏黃的光暈,她踩着自己的影子飛快的跑着,好像後面有什麽東西再追趕一樣,她氣喘籲籲的跑到了冼南歸的門口,終于可以噓出一口氣了。

“表哥,表哥,表哥……表哥快開門,表哥,你在不在?”她使勁的拍着門,聲音裏已經帶着哭腔了。

‘嘩’的一聲門開了,冼南歸披着外衣睡眼惺忪的站在門口,看到抱着枕頭赤着腳只穿着單衣的小女孩,不由得吓了一跳,道:“阿雪,你醒了?”

“表哥,我害怕。”如今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就剩下面前這個男孩了,所以這會兒終于看到熟悉的容顏時,緊繃着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但是淚水卻也一下子湧了出來。

“阿雪,別哭,快進來。”冼南歸雖然只比她大兩歲,但是由于家中除了祖母并無掌事的大人,所以他也過早的懂事,變得比同齡人沉穩的多。

雪衣順從的牽着他的手走進了屋子,冼南歸将她安置到裏間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到外間的爐子上拿起熱水壺,倒了熱水,浸濕毛巾拿過來給她擦了手和臉,又給她擦了站着塵土的冰冷雙腳,道:“現在還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