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受刑
沈微漁心口一滞。
她該說,起碼蕭庭訚沒有送她去大理寺受刑嗎?
可她又不是蕭庭訚的妃嫔,尚未嫁人,蕭庭訚就将她送到冷宮審問,不管真相如何,她又在宮內如何立足?
沈微漁手腳冰冷,想起家中書信,還有太後的态度。她唇角幹澀,四肢百骸湧入寒意。
“陛下。”她還有話想要說。
但華清池內深處,幾名宮女與太監忽然魚貫而入。他們提宮燈,垂頭緘默,來到沈微漁的身邊。
“沈姑娘,請——”領頭的是位中年太監,垂着頭,來到浴池邊。
沈微漁認出他是蕭庭訚身邊的總管孫太監,待人溫和,也不知他們一早就在暗處,旁觀多久,還是剛來……這些沈微漁都不得而知。
她瞥了一眼蕭庭訚,見明黃金絲衣袍,在風中掠過一抹影子,他已經離去。
沈微漁眉眼低垂,收斂了思緒,從浴池起身,恰巧一名宮女上前,為她替換了濕漉的羅裙。
華清池,青煙袅袅,四方虎首,威猛雄壯地張大獠牙。
她之後便跟上孫公公的步伐離開了華清池。
晚風秋葉,宮廷內四面掌燈,孫公公在前頭帶路,提燈的宮女跟随,身後則是垂頭的太監。
沈微漁走動間,風寒灌入四肢,不由瑟縮雙手抱胸,擡頭望向深不見底的宮闱,前路渺然,不知盡頭在何處。
她又想到蕭庭訚因太後緣故,對她厭惡,連同今夜之事,打發她去冷宮,甚至明日還要審問番,心情沉重。
今夜之事,來勢洶洶,她現在其實有幾分懷疑,太後會如此心急做出下藥之事嗎?況且蕭庭訚真的被下藥了嗎?
她想起蕭庭訚流血的一幕,心裏生出古怪,若是真被下藥,為何他看起來那麽危險……倘若他沒有被下藥,又為何會唇邊有血。
沈微漁打了寒戰,餘光瞥見掌心的皮肉裂開,鮮血早已幹涸,可留下的傷痛像花刺狠狠紮進皮肉,時不時刺痛一下。
“沈姑娘,雨越下越大。”
孫公公的話,打斷沈微的思緒。
她擡頭發覺她們已經來到了冷宮。紅牆宮闱,荒涼偏僻,漆黑不見天日,唯有随行的宮女手裏的宮燈,沖淡了僻靜的幽暗。
冷宮又名北宮。
因是冷宮地處偏僻,又是深更半夜,伺候的宮女早早歇下。孫公公安排随行的宮女收拾一間寝宮,供她入住。
而後又吩咐身後的太監叮囑了幾句,便向沈微漁告退。
孫公公和一幹太監宮女離去後,沈微漁舉着梅花樣式的燭臺,打量寝宮裏陳設。一張床榻,一只櫻木根雕圈椅,黃花木梨櫃子屹立在一隅,窗牖破敗,寒風透進來,燭火搖曳。
沈微漁用手圍在蠟燭邊,擋住寒風,巡視一番,遂來到黑漆钿镙床坐下,望着被褥都是她們從櫃子翻騰出來,也不知放了多久,輕輕一聞,酸臭味撲鼻而來。
她用衣袖掩着鼻子,将燭臺放在一旁的黑漆床櫃,屈膝坐在床邊,耳畔一直傳來寒風獵獵,雙臂攏得更緊,頭也埋入懷中,仿佛能避開風寒。
隔日,斜斜一道碎金落入面頰,好似有人在撫摸自己。沈微漁睜開雙眼,望着陌生的四周,才想起昨夜的點點滴滴。
她想起身,可雙腿的僵住,微微一動,酸澀湧入心間。過了少許,沈微漁等到酸疼過去,撐着床邊,卻驚覺掌心傷勢又裂開,鮮血再次湧入,疼痛令她愣了一下,而後不敢用手扶床。
待她從床榻下來,掌心的傷勢眼看止不住,便撕下衣袖纏在掌心,一圈又一圈。
寝宮外,恰好傳來幾名女子的叽叽喳喳聲。
“聽說昨夜孫公公送了一個女人來入住北宮。”
“陛下不是一直都未曾納妃,怎麽會送人來我們北宮,難不成……”
“噓!我今早上去打聽,才知道被送來的姑娘是太後的侄女,聽說她昨夜膽敢給陛下下藥,被陛下發現,震怒之下才打入冷宮。”
“天底下竟有沒臉沒皮的女子,敢給皇上下藥,冒犯天威。”幾名宮女議論紛紛,一時不察,聲音也逐漸放縱,全然不怕被裏屋的沈微漁聽見。
沈微漁靜靜聽着,垂眸凝視纏了一圈的掌心,面上不悲不喜,心底在想,此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嗎?父親她們倘若知道,作何感想呢?
屋外傳來一道呵斥聲,“大膽,誰允許你們議論皇家之事,一個個都在北宮犯懶,既然,來人将她們送到掖庭司。”
“薛姑姑饒命啊!薛姑姑我們不是有意議論陛下的私事的!”
……
此起彼伏的求救之聲在庭院響起。
沈微漁一聽“薛姑姑”想起太後曾說過,宮內設有女官,而薛姑姑是先帝還在世的老人,掌管尚宮局,正五品,之前深受陛下的重任。
如今薛姑姑年事已高,聽說五年前陛下有意放她出宮,太後得知此事,想讓身邊親信掌管尚宮局,可後面不知為何,無人再提此事。
這些瑣事,她都從太後那邊聽到,可薛姑姑怎麽會來北宮?
莫不是蕭庭訚派她來審訊自己?亦或者是太後請她來,畢竟是出突然,太後若是知道自己出事,看在沈家的面子,定然會派人來看自己一眼。
沈微漁思緒亂糟糟,恰好大門被推開,恍若碎金的日光,争先恐後擠進屋內。她覺得刺眼,避開視線,聽到薛姑姑一聲輕笑。
“沈姑娘,奴才奉陛下口谕,親自提審沈姑娘過問昨夜之事。”薛姑姑鬓角發白,和藹可親的面容宛若笑裏藏刀,比剛迎進來的日光還刺眼。
沈微漁喉嚨發緊,尤其看到薛姑姑身後還跟着幾名宮女走進來,端着托盤。物件被鮮紅的布帛遮住,沒由來地令人懼怕。
“薛姑姑,今日審訊要用刑?”她雙手攥緊,皮肉傷勢再次崩裂,纏繞手掌的布帛滲透了血跡。
薛姑姑仗着是先皇的乳母,在宮中素日作威作福慣了,況且陛下對沈姑娘向來不喜,這是宮內人人皆知的事情。
更遑論,昨夜發生的種種,已經在宮內上下傳遍,多少人恥笑她不自量力。
今日薛姑姑奉命來審訊沈微漁,本就看不上沈微漁,聞言一笑,“沈姑娘,審訊不用刑,怎麽叫審訊呢?”
她朝身後的宮女使眼色,兩個力氣大的宮女一下子壓住沈微漁的肩膀,将其困在椅子上。
“放開。”沈微漁手上還有傷勢,無法掙脫,被押在椅上,狼狽地擡頭,恰好見到薛姑姑将托盤的紅色布帛掀開。三三兩兩的“刑具”,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如今呈現在面前,而且是要用在她自己身上。
沈微漁發髻處冒出汗珠,面色慘白,猶如籠中鳥,輕而易舉被人掐住了喉嚨,掙紮不了。
薛姑姑見此情形,心滿意足地一笑。她在深宮多年,手上不知收拾過多少女人,尤其像沈微漁這樣自甘下賤,膽敢攀爬龍床的女人,薛姑姑用刑不知折磨了多少個女人。
雖陛下沒有說用刑。
但這等小事,何須陛下親自交代。
薛姑姑自诩管教有方,哪怕沈微漁是太後的侄女,眼下落在她的手上,她自是好好“審訊”。
在薛姑姑準備即将用刑時,北宮的庭院傳來叱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