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修)
清歡的病比沈臨熙想得嚴重,他原以為她是因霍晏禮假死,傷心過度。
內室藥香撲鼻,沈臨熙視線冷漠盯着軟榻昏迷不醒的清歡。
老郎中認真把脈,而後回禀,“殿下,姜姑娘患上心悸症,不能再受刺激了。”
沈臨熙茶眸微震,難以置信,“什麽?”這話是問郎中也是問系統的,系統不是道清歡的愛意夠他們三人平分嗎。
系統翻閱書籍而後道,“殿下,每汲取她一百愛意,她便會重病一回,重病三回就會死亡。”
沈臨熙被長睫遮住的瞳看不出情緒,系統安撫,“心悸您只要不刺激她,她便與常人無異,總好過患上木僵症,那病便無藥可醫了。”
他茶眸暗沉,掃過衆人,“管好自己的嘴。”若讓黎衍知曉,定不會同意他先攻略了。
沈臨熙垂于袖擺的手握得咯吱作響,氣得發笑。不能刺激她,便代表他的計劃無法實行。
他籌謀多日,合着全為霍晏禮做了嫁衣。
沈臨熙只得用起苦肉計,接連守了清歡幾日,熬得眼下烏青。
原想等她醒了,見他一直在床前伺候,讓她對自己心生感激。
未料清歡昏迷不醒七日,他神情冷得瘆人,吩咐老郎中施針紮醒。
清歡細眉緊蹙,神色憂傷。
本就病弱又昏迷幾日未進食人愈發消瘦蒼白,因那日在姜家的相處,老郎中知曉清歡生性純良,不忍下手。
沈臨熙茶瞳冷若冰霜,目光落于老郎中身上,“孤耐心有限。”
見老郎中固執,裴大忙上前勸說,“你不顧及自己性命,總要顧及你妻女……”
女人慘叫響徹內室,沈臨熙靜靜看着渾身紮滿銀針,痛苦不已的清歡,眼底沒半點憐憫。
清歡病得嚴重,醒來已是第二日。
她心髒悶痛,不停咳嗽,渾身像被數萬根小針紮過般。
伏在案面裝睡的沈臨熙聽聞聲響忙起身過去,他茶眸濕漉,溫順乖巧,“姐姐,你終于算醒了。”
清歡環顧周遭,嗓音嘶啞地不成樣子,“霍晏禮怎麽樣了?”
沈臨熙聞言面露愧疚,良久後方才道,“姐姐,我求了裴氏兄弟很久,但他們不肯尋醫救治,将他丢在亂葬崗了……”
清歡臉色蒼白如雪,捂着心口疼痛難忍,光腳慌亂下榻便要去亂葬崗找霍晏禮屍首。
沈臨熙被鴉睫遮住的瞳冰冷陰沉,伸手抱住清歡,溫聲軟語,“姐姐,我已派遣人去尋了。”
清歡細眉蹙起,淚眼盈盈地無助望着他,沈臨熙端着那副無害模樣,“霍哥哥吉人天相,定會沒事的。”
清歡臉上失去血色,皮肉被針的疼痛,難以喘息,沈臨熙将清歡抱回床榻,他骨節分明大手輕拍她的背,順着清歡呼吸。
他那雙茶瞳滿是譏笑,霍晏禮回燕安十日,一封挂懷清歡的信件都未寄過。
如今霍清清得救,人哪還有心思想你呢。
你哭的傷心欲絕,人沉浸在對霍清清失而複得的喜悅中。
沈臨熙垂着眼眸,用手擦拭她淚水,低聲道,“姐姐,別難過了。”
若非攻略清歡,沈臨熙真想将真相如實告訴她,看看她是何反應。
別傻了,沒一個好人,都是騙子。
裴大見時機成熟,推門而入,清歡擡眼望去,便見他領着侍衛走進,惡狠狠道,“殿下,怎麽你今還要替姜姑娘受刑嗎?”
清歡這才注意到沈臨熙白皙修長的手纏了白布,她按住沈臨熙手查看,被寬大衣袖遮掩的手臂道道鞭傷。
沈臨熙提起幾分精神,淚珠打濕他手背,清歡擔憂不已望着他。
他将手抽回,無害笑笑,“姐姐,你安心養傷,我晚些再來看你。”
沈臨熙将落魄廢太子演的入木三分,低聲下氣地同裴大交談,“她大病初愈,還請裴大人莫要為難她。”
沈臨熙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見愛意未上漲,如事先吩咐過的那般,裴大鼓起勇氣推搡起面前金尊玉貴的太子爺。
沈臨熙順勢倒下,他今特意穿件白衣,前幾日的舊傷加自己新添的幾道鞭傷。
鮮血浸透沈臨熙衣袍,他鴉睫輕垂,臉色泛着病态的白,而清歡見狀踉跄跌落床榻,她渾身疼痛,擔憂不已地查看沈臨熙傷勢。
假戲真做,衣衫揭開,鞭傷混雜青紫舊傷,清歡壓在心底的疑慮消散,他安撫清歡,支離破碎,“姐姐,我沒事,你躺着歇息……”
裴大薄唇輕抿,心生不忍,卻只得道,“柔兒屍骨未寒,你們二人卻在此情深義重,好,那我倒要看看有多情深義重!”
随行侍衛鼓起勇氣,将二人拖行院中。
烈日炎炎,清歡身形消瘦,跪在石子路,心裏默念着娘親,清歡沒用,可能沒法讓您投胎轉世了。
她臉色慘白,身後侍衛握着挂滿倒刺的長鞭正欲抽向清歡,沈臨熙掙脫侍衛束縛,将清歡抱在懷裏。
清歡眼睫輕顫,少年環住她腰身,頭伏在她肩上,為讓戲做得逼真,沈臨熙今日素衣薄衫,緊緊相擁,感受到彼此皮膚溫度。
那侍衛擅長用鞭,自不敢真将沈臨熙打至重傷,雖雖鞭鞭見血,但并不疼痛。
他茶色眼眸陰沉幽暗,在她耳邊低語,“姐姐,閉上眼睛,別看。”
濃郁的血腥味席卷清歡,她強撐着,費力擡手抓住那長鞭,挂滿倒刺的長鞭劃破清歡掌心。
掌心血肉翻卷,血源源不斷流出。
清歡疼得面目扭曲,掙脫開沈臨熙懷抱,望向裴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與葉柔的私仇,與其他人無關。”
她跪着石子路上,素白的寝衣沾染掌心鮮血,“請您別再為難埕王殿下。”
沈臨熙茶眸微黯,她背影瘦弱,擋在他身前,拉扯着侍衛的長鞭,不讓人傷害他。
沈臨熙黑睫垂落,一臉諷意,擡手示意裴大停止,裴大見狀冷哼,“今先饒你們一回!”
待人離去,清歡未顧自己掌心傷口,踉跄爬到他身側查看他鞭傷。
愛意漲至三十,沈臨熙盯着她露出白骨的掌心,一字一句道,“我雖落魄但也是皇室血脈,裴氏兄弟是不敢打死我的。”
因清歡上回救他,存了算計心思,後見為葉家平反無果,又要回銀錢。
沈臨熙一直覺得清歡這人,僞善自私。
她活的艱難卻仍要救人是為渡葉禾投胎轉世,所作所為皆是有利所圖。
可如今,沈臨熙想許是因她是個腦子愚笨沒見識的農女,不懂朝政彎彎繞繞。
她認為裴大會活活打死他,才出手阻攔。
尋常人是無法漠視有人生生死在她眼前的。
他特意告知她,他不會死的。
他可以替她受刑,哪怕這些刑罰本身就是他無中生有的算計。
但沈臨熙還是想看看清歡得知此事後,還會不會在阻攔裴大對他的刑罰。
清歡長他二歲,她白皙的手臂密密麻麻地針痕,她渾身被銀針紮得紅腫滲血,卻努力攙扶着他進屋。
她拿着金瘡藥,不顧自己傷勢,朝他背上灑着,她嗓音沙啞,費力同他道着,“那日你落馬摔下懸崖,綠蘿村任何一人路過都不會視而不見的。”
“更莫提,救你那銀錢裴氏兄弟早就給我,我們兩個之前誰也不欠誰的,日後不要再為我與裴氏兄弟起沖突了。”
她語調認真,将他傷口包紮,才處理自己的,清歡一直抱着與葉柔李峥同歸于盡的想法。
如今大仇得報,她心願已了,只剩娘親沒辦法投胎轉世,但霍晏禮已為此事慘死,她不能再牽扯其他無辜之人了。
清歡看着他,溫柔笑笑,“若你真想幫我,那就請在我死後,把我的牌位擺在山洞,每年再替我清洗下葉家先祖的牌位。”
話音落下,沈臨熙茶色眼瞳情緒不明,聽着她簡單的祈求,沉默無言。
他低垂着眼,溫柔細致地為清歡包紮鞭傷,良久後才開口道,“姐姐,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兩人離得極近,他淡如琥珀的眸泛起水霧,道着他事先編造好的可笑謊言。
他說清歡很像他母妃,他母妃出身高貴但被不被父皇歡喜,父皇娶母妃是為母妃家中權勢。
他收回兵權後便将母妃囚禁中宮,父皇厭惡母妃連帶厭惡他,貶罰他來這偏遠的青州,裴氏兄弟得婉妃授意才如此羞辱他。
清歡聞言思及時常夢到話本,忽然意識到若身世凄慘沈臨熙若能登上帝位。
那未在亂葬崗找到屍首的霍晏禮許是也能按話本結局那般,他沒死,而是被人所救。
清歡思及此,露出幾分笑來,“所以,你更不能死在這裏,你要從青州回去。”
一個沒見識的農女此時神情認真,跟他道着令人發笑的話,“我相信你能登上帝位。”
相信,拿什麽相信?
沈臨熙內心嗤笑,面上卻如她般,溫柔笑笑嗯了一聲。
*
同時間,燕安王宮。
軟榻上的女人柳葉彎眉,膚若凝脂,生的美豔精致,随着服下最後一片雪蓮花葉,霍清清逐漸蘇醒。
霍晏禮黑眸濕漉漉的,跪在床榻前,大顆淚珠打濕霍清清手背,她靜靜地盯着榻前男人良久,語調不太真切道,“禮兒?”
床榻前圍滿人,王宮皆為公主蘇醒喜極而泣,霍王下旨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霍清清望着床榻前陌生清俊的男人,她眼神顫了顫,才與多年前九歲的小蘿蔔頭聯想到一起。
她剛剛蘇醒虛弱不已,霍晏禮見她這副模樣心疼不已,胡亂跳動不安的心也在此刻落下。
見霍清清蘇醒,熬了十日的霍晏禮才願去歇息片刻,體內的鸠毒還有五日發作。
他長睫顫了顫,思及晟昭,便不由想到清歡,胸口悶的喘不過氣。
他未回寝殿反倒去見了巫師。
巫師正煉制新的蠱蟲,見是離宮多年的世子,意外至極,“世子,需要什麽?”
霍晏禮俊美的臉閃過幾分憂愁,被埋葬在心底對清歡的情意此刻被挖出。
既已做了決定,便不能再被此牽絆。
阿姐已醒,他不能被其餘人吸引目光,他的滿心滿眼的只能有阿姐。
霍晏禮開口,“我想要忘情蠱。”
燕安民風開放,霍晏禮與霍清清乃是繼姐弟,當今王後在霍晏禮四歲那年,領着霍清清嫁過來。
霍王癡情王後,不介意霍清清并非他親生血脈,封霍清清為嫡公主。
名分上與霍晏禮為姐弟,可實際二人并無血緣關系,若真能終成眷屬,也只是親上加親。
巫師不解道,“忘情蠱需種入有情人雙方體內,公主大病初愈,病體孱弱,只怕……”
霍晏禮劍眉蹙起,搖頭回道,“不是阿姐。”
四目相對,巫師笑笑,想來世子去晟昭這幾年遇見別的心生歡喜的姑娘,“情窦初開的年紀,歡喜上哪個姑娘實在正常,何必急着淡忘呢?”
霍晏禮鴉睫垂落,良久後未出言,見他這般固執,巫師只能将忘情蠱交付于他。
忘情蠱能使雙方淡忘情意,母蠱種于男子體內,子蠱種入女子體內,子蠱永不會愛上母蠱。
但若母蠱意志不堅決,忘卻的情又記起可就難熬了。
霍晏禮拿到蠱蟲,歇息兩日便馬不停蹄趕往燕安,這兩日,沈臨熙倒沒再折磨清歡。
清歡大病未愈,又被那般刺激,心悸症發作。
系統提示着他,若真将人折騰死,他可就沒法子對抗婉妃宮鬥系統。
沈臨熙大發慈悲不再施展他的英雄救美,讓清歡靜心養了幾日傷,人養的氣色好些。
沈臨熙沒什麽善心,他原想着清歡乖乖聽他話,順利愛上他,讓他收回政權,他也可以讓她享幾天的榮華富貴。
就比如現在,二人坐在床榻,他今日又施展了苦肉計,為讓裴氏兄弟給清歡買藥治病。
他假意被裴氏兄弟欺淩,而這慕又被清歡撞見,愛意又上漲至四十,使得沈臨熙心情大好。
清歡眼睛哭的發癢紅腫,她拉扯沈臨熙的手,給他包紮上藥,而後道了句,“臨熙,我想見師父。”
沈臨熙眼皮垂下,被遮住的瞳冷的瘆人。
他自不是喜歡清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他自幼順風順水,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欽天監也會鞍前馬後,想法設法為他摘下來。
自從到綠蘿村卻在一個農女前屢屢受氣,他都這般讨好她了,她還是滿心滿眼只有霍晏禮。
活人比不過死人,他勉強能接受。
但這幾日他的苦肉計,都是假戲真做,仍未取代黎衍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周身氣壓極低,笑意卻愈發溫柔,“姐姐,那我努力去求求裴氏兄弟,争取讓他們允許你跟黎衍見你一面。”
清歡看着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果斷搖頭,“不行,你要去求他們,他們又要對你用刑了。”
“我自己想法子。”
清歡想見黎衍并非是思念,而是想到那日黎衍同他提及的會鎮魂的道士。
清歡想将葉柔魂魄鎮壓,更想問有沒有其餘法子能渡娘親投胎轉世,每日沈臨熙為她受的欺淩,清歡皆看在眼裏,她實在良心難安。
但娘親投胎轉世也是她無法舍棄的,不能再這般拖着,讓無辜之人牽扯進此事。
沈臨熙審視起她,只覺虛情假意。
霍晏禮快馬加鞭從燕安趕來,沈臨熙晃悠解藥不大情願地丢給他。
他如今見着霍晏禮便覺心煩,大費周章最後給他鋪了路。
若非婉妃的宮鬥系統讓他淪落至此,這解藥他是不可能給霍晏禮的。
裝潢華麗的內室,沈臨熙矜貴的眉眼滿是惡劣,他同霍晏禮道着,“清歡患了心悸症。”
霍晏禮指尖輕顫,黑眸流露心疼,薄唇輕動,“既然受不了刺激,那便讓她忘記我吧。”
燕安以巫蠱聞名,沈臨熙曾一度想給清歡下情蠱,讓她對自己情根深種,但無奈受情蠱牽引獲得愛是虛假的,無法計入愛意值。
但忘情蠱卻能用,沈臨熙聽聞系統之言茶眸亮起微弱的光,才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
時隔半月再見清歡,她病弱蒼白,骨瘦如柴,躺在榻上昏睡。
沈臨長睫垂落,深思番後道,“孤記得,忘情蠱大病初愈之人不能種。”
霍晏禮黑眸沉沉,見清歡這般實在于心不忍,将放置子蠱的琉璃罐收起。
沈臨熙眼底沒一點溫度,極為好奇道,“姜清歡與霍清清你選誰?”
霍晏禮挑眉看向沈臨熙,眸底燃起嗜血的光,二人撕打起來,沈臨熙武功不如霍晏禮,落了下風。
沈臨熙眼神幽深,一字一句道,“巫族能用蠱蟲驗出對感情不忠之人。”
“想來公主清醒身側應有不少人急着表達愛意,可別讓人捷足先登。”
“少用你的龌龊心思來玷污我與阿姐感情。”霍晏禮漆黑的瞳晦暗,拔出腰間短匕,琉璃罐的母蠱見血順勢飛入他掌心。
今日之後,他便與清歡再無瓜葛了。
清歡黛眉輕蹙,恍惚間好似看見霍晏禮,她指尖發顫,臉上露出幾分喜色。
他微微一怔,但他自幼跟霍清清身後長大,愛意與親情混雜,他無法看着霍清清嫁于旁人。
二選一,只能舍棄清歡。
沈臨熙坐于榻前,白皙修長的手把玩清歡的秀發,他拽住她的手腕限制清歡行動,拿着匕首将清歡掌心割開,子蠱被血味吸引順勢飛入。
“一個身份低賤的農女,你拿什麽跟霍清清相比?”
清歡黛眉緊蹙,疼痛難忍。
霍晏禮淚濡濕長睫,心髒絞痛至極,一柱香後,情緒不再被清歡牽扯。
清歡因心悸症,此時難受至極。
她精神恍惚,也已察覺這并非夢境,她朱唇微動,費力喚道,“霍晏禮,你沒事……”
清歡猛地吐出口血來,沈臨熙靜靜盯着霍晏禮,他冷漠整理衣衫,沒什麽反應。
承受蠱毒的只剩清歡,她意識渙散,也反應過來什麽。
二人居高臨下,看清歡就如看只瀕死的寵物,霍晏禮耐心已到極點,又想念起霍清清,先行離去。
沈臨熙嫌棄替清歡擦拭她嘴角的鮮血,冷聲道着,“你乖乖聽話不好嗎?”
乖乖聽話不提黎衍那瞎子,沈臨熙今不會對清歡這般殘忍,讓她承受忘情蠱。
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清歡眼角滑落淚水,她撐着最後的意識,費力吐出幾字,“霍晏禮……”
被喚的男人頓住腳步,他鴉睫半垂,良久後,推門而出。
*
三日後,裴氏兄弟尋遍青州有名的醫者。
清歡魂魄高飄,看着榻上毫無血色的自己,榻前是落魄可憐的沈臨熙,他厲聲呵着郎中們,“救不活姜清歡,你們也就別活了!”
清歡頭昏腦脹,困惑不解,想飄回到身體,卻跌入間漆黑無光的屋子。
清歡感受到刺骨寒氣,不知過了多久,她意識渙散時,門咯吱被推門。
青年長身玉立,提燈站在她面前。
清歡擡眼望去,卻看不清青年容顏,良久後,清歡方才意識到,她許是死了。
青年輕動手指,将燈遞于清歡手中,她身體感受到暖意,昏沉的意識清醒,死前場景重現眼前。
她徒然一震,大顆血流滴在那盞燈上。
那盞被熄滅的燈被點亮。
黑霧圍繞清歡,青年修長的手翻動書籍,嗓音極其好聽,介紹道,“我名喚季臻。”
“你是本男頻文裏的身負機緣的女配,你因善良,所以男主們攻略你便能得到他們想的東西,你的青梅竹馬能救活他繼姐。”
“眼盲師父為治好眼疾。”
“失憶少年為除掉宮鬥系統。”
季臻每說一句,清歡的血淚便滴一顆,直至那盞燈的火光沖散黑霧。
清歡怔怔呆坐在角落,仍未接受殘忍事實。
霍晏禮裝得楚楚可憐,以性命算計她,上演為她報仇雪恨的戲碼,原來只是為騙取她真心,獲得雪蓮花,救霍清清。
她瘋癫大笑,難以接受這事實,以及從前她每次遇險都是霍晏禮前來相救,合着皆是他自己的算計!
黎衍嫌棄她愚蠢無知,沈臨熙嫌棄他身份低賤,這二人用盡手段,編造騙局,僞裝愛她。
清歡宛如瘋婦般笑起,又聽季臻道,“忘情蠱牽動你心悸症發作,你已經死了。”
清歡魂魄僵硬,心髒絞痛難忍,良久後,她問了句,“娘親能投胎轉世嗎?”
葉禾投胎轉世是清歡活于世間的執念,她默默祈求,期盼娘親不能投胎轉世也是騙局。
季臻輕輕搖頭,一字一句道,“殘害葉家滿門的葉柔是從其他時代穿越過來的,她綁定奪舍系統,你需救死扶傷二十人,才能讓葉禾脫離葉柔陣法。”
“葉柔已是身死魂不滅,那日死後她重新奪舍了副新軀體。”
清歡聞言絕望,血流不斷流着,用了很久,她才接受這殘忍的真相。
清歡魂魄被黑霧萦繞,那雙眼是滔天恨意,她只當青年是牛頭馬面,正欲下跪央求青年讓她報仇雪恨。
卻被青年一把拉住,他極其認真,“善惡到頭終有報。”
“葉家滿門不該慘死,你也不該落得如此結局。”
清歡原以為是重生,季臻卻搖頭,“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同清歡道,“他們三人氣運滔天,共有三百點愛意值可收集,這些愛意,你可以轉化為氣運權勢美貌壽命……”
“愛意被收集完,他們也會死去。”
*
內室死寂無聲,黎衍與沈臨熙守在清歡病榻前,兩個男人各有各的算計,誰都不願離開半步。
黎衍從系統那知曉清歡患有心悸症與那日沈臨熙與霍晏禮的殘忍。
他眼神毒如蛇蠍,不願像昨日那般讓沈臨熙先攻略清歡,以沈臨熙陰晴不定的性子,只怕還未等他攻略,清歡便死在沈臨熙手中了。
沈臨熙漆黑的睫垂落,擺弄清歡的手,他也沒真想逼死清歡,還要靠清歡收回政權。
他只是想給這個身份低賤的女人一些教訓,只是未料竟這般體弱。
沈臨熙見黎衍神色冷寂,頗有為清歡打抱不平之狀,他忽然笑道,“既然黎公子心疼,便不要攻略姜清歡了。”
“只要有人願意放棄攻略,她便能存活下來。”
話落,內室死寂無聲。
黎衍狹長的眼微眯,聲若寒冰,“你說清歡醒了,會選擇跟誰走?”
魂魄飄回體內,清歡聽着二人對話,心底恨意滔天。
溫潤如玉的師父毒如蛇蠍,無害溫順落魄皇子殘暴不仁。
全是騙局。
青年給清歡可查詢的愛意的金手指,霍晏禮因忘情蠱,愛意值歸零。
沈臨熙看似對她一見鐘情,實則無比嫌棄她身份低賤,厭惡負十。
黎衍的心亦是捂不熱,覺得她愚蠢無知,将她付出視若無睹,愛意十。
清歡眼皮微動,費力睜開眼,她雙目空洞,盯着透光的窗子,呆滞良久,才反應過來活過來了。
她眼神冷得瘆人,費力偏頭看向二人。
見她醒了,二人好似都愛慘她。
沈臨熙那雙漂亮的茶眸盈滿水霧,故作無害乖順,“姐姐,我差些以為你醒不來……”
黎衍神情冷冽,帶有敵意地盯着沈臨熙,“清歡,随我回綠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