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修)
“霍清清是重生的。”夜色朦胧,清歡坐在臺階上,撐着下巴好奇問季臻,“那前世我娘順利投胎了嗎?”
季臻見她神情期待,“嗯,你也替葉家報仇雪恨了。”清歡聞言笑意盈盈,“我最終結局如何?”
季臻翻着話本沉默無言,見她追問才道,“霍清清殺死霍枝意搶占她的命格也要承擔她的因果。”
“前世是霍枝意中木僵蠱,霍晏禮為救霍枝意來攻略你,沒什麽區別。”
清歡倒未覺落寞,這事實與她預想的一樣,她擡頭望天,“季臻,我還能活幾年?”
季臻如實回道,“若收集不到男主們愛意值,只能活到原書寫的二十二歲。”
清歡嫣然笑起,“四年夠我救十九人了。”
烏雲漠漠,細雨綿綿,清歡推門回殿,她盯着榻上霍晏禮神情痛苦,深陷夢境,不停呢喃,“母後,我替你報仇……”
清歡見他悲痛欲絕,“只可惜霍晏禮的罪孽不會背負多久,殺死李嫣然與霍清清他便能解脫了。”
她垂于袖擺的手攥緊,眼底難藏恨意,“但我不想讓他這麽快解脫……”
季臻察覺她所想,翻開書籍感受徐音內心,“霍晏禮認為千刀萬剮李嫣然與霍清清就算報仇雪恨,無愧徐音與霍枝意了。”
季臻知曉徐音真正遺願,“你免疫萬人迷光環憐憫徐音,可如若沒有你,此世的結局該是如何的呢”
季臻語調冰冷,“霍晏禮的系統發現你無法攻略,便會替霍清清改命,讓她與霍晏禮恩愛不疑,長相厮守。”
“而李嫣然與霍時白頭偕老,臨死還會感嘆相識太晚。”
季臻想到自己從前,嗓音沙啞,“徐音在九泉之下看着他們母慈子孝,阖家美滿二十年。”
他輕聲喚她名字,“清歡,你覺得徐音會不恨霍時,不怨霍晏禮嗎?”
清歡聞言眼睫垂落,隐約間她好似看到被囚禁深宮的徐音,感受到她的絕望與恨意。
李嫣然與霍清清殺死她們母女,這其間少不得霍時的推波助瀾。
既然光環她能免疫,為何霍時與徐音年少情分卻不能抽離?
霍時嬌寵李嫣然,遷怒毆打徐音三年,更縱容李嫣然給徐音下毒,任由霍清清殺霍枝意,徐音何嘗不恨。
十月懷胎,拼勁性命生下的霍晏禮認賊作母,徐音與霍枝意忌日從未看望上香,忙着在晟昭受盡苦楚為霍清清求藥。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艱難生下的孩子,為霍清清割肉剜血,将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徐音又怎能不怨?
一柱香後,清歡才緩過神,擡袖擦拭淚水。
她明了徐音所想,在這對父子受萬人迷光環蠱惑那刻,霍時便不是她結發恩愛的夫君,霍晏禮亦不是她血濃于水的兒子。
她不止是希望李嫣然霍清清慘死,也想讓霍時與霍晏禮痛不欲生。
在徐音眼中,霍清清母女與霍晏禮父子的區別便是,一個是顯現的匕首,一個是無形的刀。
雨勢猛烈,玉瓊樓無人守夜。
看守侍衛撐傘連打哈欠勾結搭背回去歇息,待夜半三更,清歡才換好侍女服爬牆而出,偷偷溜進鳳儀殿。
*
佛堂。
高大巍峨的鎏金觀音像下一美婦神情憔悴,三拜九叩上香,以血抄寫經文,不停念叨,“望佛祖保佑我女清清度過此劫,所有病痛由我承擔……”
待抄寫完經文,李嫣然匆匆起身,卻被一人捂住嘴,她瞪大雙目正欲喊有刺客,清歡低語道,“王後娘娘,我有法子救公主。”
李嫣然打量面前人,意識到這是玉瓊樓那位,她神色冷厲起來,掙紮想喚侍衛進入。
清歡武力壓制,她語調冰冷,“想救公主,便請娘娘冷靜,聽我道這救人之法。”
內室沉默良久,李嫣然臉色慘白,指尖滴血,狠狠盯着清歡,随着她開口道,“法子便是用娘娘的命換公主的命。”
李嫣然顯露怒意,目光愈發冷看着面前少女,拼命發出聲響想呼喚侍衛,清歡打開季臻的安睡香,“娘娘累了,許是該睡一覺了。”
李嫣然頓感頭昏,她身形不穩,竭力搖晃到椅上,趴在那案面入睡。
*
烈日當空,炎熱難忍。
李嫣然身形飄忽,擡眼間竟見着去世多年的徐音,她渾身僵硬,指尖發顫,而徐音卻笑意盈盈,将一精致的盒子塞入她手中,“拿去打對耳環,你帶上定很漂亮。”
李嫣然方才反應過來,她又夢見徐音了。
她神情不屑,想來又是徐音不稀罕的物件,打發乞丐般賞給她,指望她感恩戴德。
她擰開盒子映入眼簾是兩顆成色極好的東珠,李嫣然嗤笑徐家當年潑天富貴,竟連這般好的東珠都随意賞人。
忽然夢境變化,她躲于假山裏,外頭素梨不解問着徐音,“小姐那東珠稀有,您自己都不舍得帶,為何要賞給她?”
徐音笑着安撫,“下回再有東珠我也給你打對耳環。”素梨蹙眉,“小姐明知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曉素梨懂事,上月嫣然十四歲生辰我有要事在身未能回府祝賀,算是送她的生辰禮了。”
“這世道女子艱難,我憐她自幼凄苦,我能幫便多幫扶些,平日她若冒犯你的地方素梨便多擔當些,将她當作妹妹看待。”
李嫣然沉默盯着掌心的東珠,久遠記憶湧入她腦中,十四歲的她不識魚目珍珠,只當是徐音不要的破爛貨色,通通賞給她。
不過那又如何,這世道無人不喜權勢富貴,她不過是為自己與清姐兒謀個前途罷了。
更莫提徐音僞善,後來見霍時鐘情于她,竟毒殺親女诋毀清姐推霍枝意落水。
夢境破碎,她站于屏風後,見徐音案上擺了諸多男子畫像,她翻着花名冊,一旁素梨道,“娘娘這比給自己選夫婿還認真。”
“你胡說些什麽?”徐音翻花名冊最後定劉家長子,“劉大人成婚三十載從未納妾,其子更品性端正,這樣的人家,嫣然嫁過去定不會受委屈。”
李嫣然躲于屏風後冷笑,劉興的确品性端正,自她生子後對她言聽計從,過的倒也順心。
但不過是上位者的施舍罷了。
夢境再度轉化,李嫣然回到她生産那日,她冷淡的情緒有了動容,期待見着幼時的清姐兒。
但衆人态度卻與她記憶中截然不同,劉家重男輕女,只站在門外聽句是女嬰,衆人便散去。
又是噩夢,李嫣然看着尚在襁褓的清姐兒咯咯笑着,随她是個美人胚子,尚未等她看幾眼便見夢境裏的她怨恨打起清姐兒,恨她不是男兒身。
清姐兒哭得凄慘,她便打得愈發厲害,李嫣然雙手穿過去,心髒絞痛難忍,恨不得想掐死自己,卻終是無能為力。
沒人給清姐兒喂奶,清姐兒終日餓得哭,她以最惡毒的言語咒罵清姐兒,将所有苦難怪罪清姐兒頭上,她發瘋般想醒來,卻仍漂泊夢境。
她不願見清姐兒恨自己,可清姐兒一歲歲長大,任由她如何打罵埋怨皆是笑意盈盈,永遠安撫她我最歡喜娘親,娘親比王後漂亮萬倍。
她身形搖晃與李嫣然漸漸重合,她親手毆打清姐兒,發瘋嫉妒徐音,不惜紮起小人詛咒他們母子三人。
清姐兒拉扯她衣角,問她如何能開心,她掐着她脖頸,“你個賠錢貨死了我就開心了。”
後來,她嫉妒成疾,竟将清姐兒帶進宮去活活拿枕頭蒙死清姐兒。
四歲的孩童沒哭沒喊沒有掙紮,臨死前都還是笑的,她用此陷害徐音。
李嫣然頭痛欲裂,崩潰不已,難以接受謀殺親子意圖陷害的毒婦竟是她。
她瘋癫大笑,計謀并未得逞,徐音看透她本質與她決裂。
她蓬頭垢面被劉家休棄囚禁柴房,終日神經兮兮地咒罵徐音,清姐魂魄高飄,悲傷地試圖抱住她,溫暖衣衫單薄的她。
夢境轉化,清姐願以壽命及餘下世世不得善終與系統交換,讓母親萬事順遂,人見人愛。
李嫣然如遭雷劈,猛地吐血驚醒,她毫無血色,神情怔然緩不過神。
明明清醒她卻見自己滿手鮮血,又回到那日池邊,見着清姐兒親手推霍枝意落水,她難以接受,崩潰尖叫。
清歡靜靜看着跪在地下狼狽美婦,李嫣然費力擡頭,猩紅着雙眼,真是清姐兒殺的人……
她神志不清,又看見場大火吞噬劉家,而縱火的也是清姐兒。
她淚眼婆娑,靈魂像被抽幹般跌坐在地,清姐兒稚嫩的聲音,“欺負娘親之人,都該去死。”
“只要娘親能開心,女兒做什麽都好。”
“在女兒眼裏,娘親便是世間最美之人。”
“我不怨娘親,不論如何,我都喜歡娘親。”
李嫣然神情空洞,話如刀子将她心髒千刀萬剮,她捂着心髒疼得厲害,忽然發瘋抽上自己巴掌,不停哭喊,“對不起……”
雷聲霹靂,她爬過去拉扯清歡裙擺,半生高傲的婦人跪在地上無助磕頭,“我願用我的命換清姐兒的命。”
尚未等清歡開口,她便死死拉扯她羅裙,“我不知你用的什麽妖術編造夢境,但你必須在此跟本宮起誓,此事絕不能讓霍王與霍晏禮知曉!”
李嫣然眼神歹毒,威脅開口,“否則誰也別想活着走出鳳儀殿!”
清歡秀眉輕蹙,一字一句問道,“那徐音與霍枝意的命誰來償還”
提及徐音,李嫣然渾身打顫,神情再度變化,恨意交雜愛意,她神情恍惚,冷聲道,“那是她們愚蠢!”
“愚蠢”清歡看着歹毒的李嫣然,她難以置信,“好個愚蠢!”
清歡眼眶微紅,厲聲道,“徐音若精明便不會将你這個白眼狼帶回府!”
李嫣然擦拭眼淚,試圖爬起,卻被清歡掐住脖頸質問,“若非徐音出手救下賣身葬父的你,王後娘娘能活到今日嗎”
李嫣然聞言渾身僵硬,淚如珠子般滑落,瘋癫大笑起,思及徐音的真心相待,她的嫉妒成疾,貪心不足蛇吞象。
奪他丈夫,殺她女兒,謀她性命。
她若是徐音,九泉之下都要化作厲鬼向她索命,李嫣然神情恍惚,怔然良久,“我欠徐音的……”
她擡眼看向清歡,“千刀萬剮亦或五馬分屍,我随你處置。”
“但惡事皆是我一人所為,你若想為徐音報仇,就放清姐兒條生路!”
清歡緩緩開口,從袖中拿出鸠毒,“這是當年你下于徐音的毒,七竅流血,變成啞巴,喊不出疼。”
“一命換一命。”清歡哄騙道,“我不将真相告知霍晏禮與霍時。”
李嫣然神情恍惚,接過鸠毒,未在猶豫飲下,這毒藥效她最清楚,還有些三個時辰,夠送清姐兒出宮。
她撐傘去見了霍清清,軟榻上的人昏迷不醒,李嫣然輕捋霍清清發絲,屏退宮人。
她為霍清清按摩,木僵蠱只是昏迷并非無痛感,日後清姐兒病好,山高水遠自有她去處。
李嫣然硬撐着将霍清清送上出宮馬車。
她身形疲憊,鸠毒發作,李嫣然回到佛堂祈求佛祖所有罪孽由她承擔,莫要報複清姐兒。
她此生如走馬觀燈閃過她腦中,嫉妒徐音,愛慕霍時,貪圖富貴權勢,害人害己。
李嫣然眼皮昏沉,緩緩閉眼,感知到徐音被她下鸠毒的痛苦,她五髒六腑俱裂,七竅流血,死相凄慘,臨死前還無聲道對不起……
清歡将李嫣然屍首藏于季臻自帶的空間,打掃佛堂血跡後,趁換崗之際偷偷離去,鳳儀殿無人發覺她來過。
*
宮外,馬車颠簸,霍清清察覺身上萬人迷系統脫離,她眼皮微動,被晃悠醒來。
霍清清怔愣片刻,看向手裏那封被塞的信件,意識到發生什麽。
信上最後那句,“來世,我們再做母女。”
馬車驟然停下,霍清清扔給車夫袋銀兩,“莫管我,你往前走。”
霍清清将信小心保存好,脫下鞋襪朝河邊走去,她身體下沉,緩緩閉上眼,下意識掙紮起來。
霍清清突然憶起多年前,她将四歲的霍枝意推下水時場景,小女孩的無助與痛苦。
霍清清雙手自然垂落,将自己沉入河裏,直至淹沒,“娘親,清清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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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玉瓊樓。
季臻同清歡道霍清清淹死一事,她沒什麽反應,“天道好輪回,自食惡果罷了。
清歡目光落向昏睡的霍晏禮,溫柔笑笑。
想來霍晏禮與霍時父子相殘的景象定是很精彩,讓他餘生都深陷仇恨的折磨,痛不欲生的活着。
季臻見清歡救人投胎面板的從十九人變為十七人,溫聲軟語道,“善意得到回報了,是徐音母女感激你為她們申冤。”
清歡心底輕松幾分,守在榻前等霍晏禮醒來。
霍晏禮眼皮微動,從夢魇脫身。
他俊美臉龐蒼白的瘆人,漆黑的瞳冷若冰霜,唯有看向清歡時有片刻柔情。
霍晏禮額間青筋可怖,周身氣壓低得瘆人,不顧身上疼痛,踉踉跄跄找出他的佩劍。
他要将霍清清與李嫣然千刀萬剮,為母報仇。
清歡見他捂着心口,一瘸一拐未走出玉瓊樓幾步,王公公便匆匆跑進驚恐不已道,“世子,王後與公主不見了!”
霍晏禮聞言只覺天旋地轉,頭昏腦脹,他怒罵,“你這個閹人胡言亂語些什麽!”他忽然緩過神,直呼霍王名諱,“霍時将這兩毒婦藏哪了!”
王公公吓得瑟瑟發抖,只覺世子也精神失常,得了失心瘋。
霍晏禮踹開王公公,提劍未走兩步,便覺心髒絞痛難忍,猛地一口鮮血吐出。
他雙膝發軟,疼得跪倒在地,硬撐着扯過王公公脖領,咬牙切齒道,“我要見霍時!”
王公公瞳孔地震,連滾帶爬跑出玉瓊樓,身後男人聲音低沉,似惡鬼猙獰,“讓這畜牲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