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回家後,陳夫人詢問公主府的事,崔南栀只說了昌樂公主,沒怎麽提到太子。
陳夫人追問好幾次,她才不情不願地又講了些。
并非是她存心與長輩作對,而是陳夫人從一開始就覺得嫁與太子是一門極好的親事,至于崔南栀三番兩次表達對太子并無好感這件事,似乎是被陳夫人刻意忽略了。
“昌樂公主對你印象不錯,她又是太子殿下的姑母,有她為你說話能增色不少,以後可常與他們往來。”陳夫人循循教誨,“至于太子殿下的态度,年輕人氣盛,再多多相處,過些日子就好了。”
年輕氣盛,那他氣也太盛了,也就那種逆來順受的軟包子能忍受吧。
換作崔南栀肯定得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男人嘛……”
“咳咳咳——”
陳夫人要開始講解她的馭夫之術,鄭鶴榮猛地咳嗽起來,打斷她的話,拼命給崔南栀使眼色讓她趕緊走。
“舅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公務繁忙,我就不打擾了,您多喝熱水啊。”崔南栀倒杯水推過去,迅速地溜之大吉。
男人嘛,就算懼內,也想在小輩面前留點面子。
回院子路上,鄭煜正好迎面走來。
自從他調去東宮任職,崔南栀就很少在鄭家見到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行色匆匆,似乎事情很多很忙的樣子。
“表哥。”崔南栀喊住他。
鄭煜道“看表妹過來的方向,是剛見過阿耶阿娘嗎?”
“陪舅母說了會兒話。”
見鄭煜打個招呼就要走,崔南栀喊住他:“表哥在東宮任職還順利嗎?先前看表哥忙得腳不沾地的,也不敢打擾。”
鄭煜猶豫了下,說道:“還行,之前對諸多事務不熟悉,處理起來确實比較慢,現在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表哥也要多注意身體。”
鄭煜道了聲好:“你托祝萦送來的香藥很好用,若非這些日子有它們提神醒腦,恐怕我還堅持不下來。”
“能幫到表哥就好。”崔南栀生出幾分成就感,幾句寒暄後,鄭煜看起來還有事,她也不好再和表哥多說話。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崔南栀也不能像剛來京城那會兒成日裏無所事事,她現在每周都得見兩次教習女官。
等了兩周,晉王也沒有約她去打馬球,而在昌樂公主府看的那場馬球賽,也逐漸從她記憶裏淡去。
崔南栀寬慰自己,說不定晉王都忘了他許下過承諾,她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臣女。
就在崔南栀已經不抱什麽期望時,拐角處忽然出現個眼熟的身影。
常進寶被天子派來找崔娘子,估摸着今日的教習也差不多結束了,躲在柱子後探頭探腦。
“是你?”崔南栀張了張口,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能換個稱呼,“是晉王殿下的內臣?”
“崔娘子叫我名字就行,常進寶。”他見過禮,“崔娘子之後空閑嗎?我家主人有請。”
晉王現在是在皇宮裏嗎?
崔南栀心下疑惑,還是提裙跟上他的腳步。
天子已在延英殿等候,他沒忘了與崔南栀的承諾,只是近日忙着處理秋收事宜,折子積壓,前兩日才處理得差不多,得了空閑就讓常進寶把打馬球的器具都找出來。
握着馬球杆,還能回憶起幾分少年時在球場意氣風發的心情。只是上次暢快地打一場馬球是什麽時候,他自己都記不得了。
常進寶邊帶路邊想道,能讓陛下等的人真沒幾個,還非讓他提前去打聽崔小娘子的安排,等她上完課才相邀。這晉王的身份分明是陛下挖個坑自己跳進去,現在崔小娘子還蒙在鼓裏呢,也不知道她發覺真相後是什麽心情。
陛下不立後不選妃他跟着着急,現在主動和女郎打交道了,常進寶卻心如止水。他瞧着陛下看崔娘子的眼神,好像也只是對救命恩人之女的愛護,看不出有什麽別的意思。
延英殿四周空曠,崔南栀四下環視都沒見到第三個人,忍不住詢問:t“這邊是哪,怎麽連個人都沒有呀?”
“陛下平時常在含元殿和紫宸殿召見朝臣,延英殿閑置許久了。”常進寶說道。
原來還特地找了一處無人的殿宇,晉王真是想得周到。
天子踱步而出,小女郎提着裙擺三兩步跳上臺階,好似被微風裹挾的柔軟花瓣,輕盈地飄到他身邊。
“晉王殿下!”崔南栀笑起來露出淺淺梨渦,眸光轉了轉,落在腰側挂着的香囊上,“咦?這是我之前送給皇叔的那個嗎?”
天子颔首。
送出去的東西能被對方随身帶着,就是對崔南栀最大的肯定。
“那下次我再給您做個新的,這麽久日子過去估計裏面的香料藥材也沒什麽味兒了。”
天子不置可否,只是淡聲道:“東西很好用,若是有心也可以給其他人做一些送去。”
崔南栀遲疑一下。小女郎冰雪聰明,很快就理解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常進寶牽着兩匹馬來,一大一小,小的那匹是給誰準備的,不言而喻。
“你會騎馬嗎?”
“會的。”崔南栀小跑過去,小馬溫順地低下頭,任由女郎撫摸頭頂。
其實打馬球的馬不應當選如此溫順的,缺少沖勁,但考慮到崔小娘子只是個新手,也不知道騎術如何,宮人只奉上了這匹已經調教好專給女眷使用的小馬。
她解下手臂間的披帛,拔去頭頂發釵,腳踩馬镫——
沒蹬上去。
崔南栀又試了試,還是沒成功。
小馬蹭了蹭她的手心,嗚咽一聲,搖搖尾巴以示安慰。
另一邊,天子已經翻身上馬轉了兩圈,回頭就看到崔南栀費勁上馬的一幕。
崔南栀看明白了,靠她自己想上馬是有點困難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晉王。
天子說了聲冒犯,伸出手:“把手給我,借力上馬。”
崔南栀又嘗試一次,踩上馬镫。
晉王的手比她大上一圈,掌心一層薄繭蹭得略有些癢。他只是輕松地一拽,就把崔南栀拉上馬背,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小臂,發力時青筋隐現。
崔南栀雙頰隐隐發燙,偷看一眼晉王,對方毫無反應,只是好心拉她一把方便上馬而已。
她迅速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趕走,注意力放到身下小馬。
“馬球沖撞時很容易讓馬匹受驚,如果沒能在此時安撫、控制好,馬匹就容易發狂。”天子說着,注意到崔南栀好像對自己的馬很感興趣。
天子的坐騎是宮內層層篩選上來的,鬃毛都保養得油光滑亮。
他嘆口氣:“它性子烈,認主,旁人坐不上去。”
身下良駒仿佛為了應證主人的說法,沖着崔南栀打了個響鼻。
“那、那算了……我就是覺得它長得很好看……”崔南栀讪讪解釋,她連上個小馬都費勁,哪敢再想晉王的坐騎,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看看得了。
溫順的小馬與她配合很好,不多時崔南栀就能騎着在延英殿前的廣場自由奔走,也不去想晉王的那匹馬了。
常進寶遞給她馬球杆,崔南栀準頭還不錯,十發球有兩三次能打中目标。
每次命中,都能聽到她的驚嘆聲。
天子望着她的身影,他很難将眼前生機勃勃的女郎與多年前那個膽怯寡言的小女孩聯系在一起。
崔南栀玩夠了回來,額前碎發被風吹得翹起來,露出光潔明麗的臉龐。
她這會兒才想起問題,問道:“皇叔在宮裏這樣行事,不怕被陛下知道嗎?”
問題問到自己頭上了,天子很鎮定地回答:“無妨。親王不能随意出入宮禁,我有聖人的特赦手谕。”
“原來如此。”崔南栀對他的說法深信不疑。
“聖人常召親王入宮,譬如儀王,宮中自有一套應對的規程,不是什麽難事。”他敏銳地察覺到,崔南栀聽到“儀王”便下意識蹙眉,“怎麽了嗎?”
“一點不愉快的事。”崔南栀咬唇,“您和儀王關系好嗎?要是關系好我就不說了。”
話都說這份上了,關系好不好還有什麽意義。
崔家小女郎還知道問問關系如何,免得在好兄弟面前說另一個人的壞話。
“你說吧,我絕對不會外傳。”
崔南栀這才把街上遇到儀王車駕的事複述一遍。
時間地點都對得上,召儀王入宮對弈那日,他說起街上偶遇的美貌女郎原來就是崔南栀。
不過那時儀王應當不知道崔南栀的身份,只把她當成民間女子。
崔南栀仔細打量晉王的表情,他面色微沉,和方才輕松惬意的模樣很不一樣。
意識到崔南栀有點受驚吓,天子溫言安撫:“不是因為你,別怕。”
“剛剛看皇叔的神色,我還以為說錯話了。”崔南栀聲音都小了。
“儀王風流成性,在長安放肆慣了,你再遇到記得離他遠點。”
崔南栀點頭應下,心想太子不愧是儀王的親兒子,父子倆還真是像啊,晉王看起來比儀王年輕多了,行事卻如此沉穩。
她倒是很想問問聖人不管嗎,想想這算是朝堂之事,就算問了晉王多半也不會告訴她緣由,沒準還會讓她不要再說類似的話,免得被人扣個罪名說她不敬天子。
小女郎的心事都寫臉上,對天子來說實在太好猜。
原本崔南栀在他眼裏只是崔積繁的女兒,不論是昌樂公主府還是延英殿,他都當做是對恩人之女的補償。
只是這一場馬球教學還未結束,他已經隐隐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