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浦。華雲公館。
手機屏幕一亮。
言沉自然地拿起，很快就又放下。
注意到他的動作，戚顏喝了一口檸檬茶，輕笑：“是你的妹妹？”
“小女孩脾氣，說是讓我晚上帶回去要一顏家的甜品。”言沉似是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我記得蘇落的成績，是年級第十三，為什麽不轉來七班和你一起？”戚顏似是随口一問。
“夏冉的成績，進不了七班。”言沉淡然答言。
“就是我那次見到的，和你一起吃飯的夏氏集團的千金？”戚顏挑眉，“我們家和她家商業上倒是有着不少往來。”
服務生上菜。
夾菜的空隙，戚顏饒有興趣地問道：“幾次家長會都看不到你的父母，他們這麽忙麽？我還挺想拜見一下伯父伯母的。”
“科研人員，自然不便輕易出來。”言沉面色淡然，看着面前的菜色，輕聲，“我記得你海鮮過敏，怎麽還點了這道菜？”
“你不是喜歡吃海鮮麽？”戚顏微笑得體。
“我其實并不怎麽喜歡，”言沉瞥了一眼手機，“主要是她喜歡。”
華雲廣場。
“趙叔，”坐進車裏，言沉合上眼睛，頗有幾分疲憊地靠着沙發，沉着發話，“先去一趟‘一顏’。”
“好的，少爺。”趙叔點點頭。
“小姐今天放學後去找您了麽？”路上的時間，趙叔問道。
“小姐去找過我？”言沉啓開眸子，聲音低沉。
沒有開燈的後座，他的眸中，愈發黑得深沉。
“看來小姐是沒有找到少爺啊，”趙叔自然地接了話，“小姐放學後，說是要去找少爺，然後好一會兒才回來，看着神情，像是不大好的樣子。”
“小姐去找我，具體什麽時間？”言沉聲音微寒。
“和近來時間一樣，學校裏，人都離開得差不多了。”趙叔并沒有覺察什麽，從容地繼續說着，“小姐今天似乎很累，回家的路上，難得睡得這麽沉。”
“……我知道了。”言沉沉默稍許，看着自己手中這些精致的點心。
黑暗中，看不分明他眸中的神采。
“少爺真是看重小姐，”看到那些點心，趙叔樂呵呵道，“少爺回去後，小姐看到了一定開心。”
車裏放着悠揚的音樂。
門口輕輕的叩擊聲。
是熟悉的聲線：“落落。”
“……”或許是為着莫名的賭氣，第一次，她沒有應聲。
“落落？”再一遍，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不說話我就進來了。”
“……”
推開門，言沉看到了臺燈前，端着書本的女孩。
他走進前，幾分失笑：“落落，你手裏的書，拿倒了。”
“……”蘇落下意識地翻轉了書本，卻發現自己此時的方向，才是反了的，幹脆扭過頭去，仍舊固執地不肯看他。
“為什麽不開心？誰讓我們落落不高興了？”言沉笑着将手裏的袋子放下，将一杯奶綠遞過。
“沒有。”蘇落迅速回話，接過了他遞來的奶綠，只是依舊低着頭，不肯擡頭說話。
“有心事要和哥哥說麽？”言沉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沒有。”蘇落撇開頭。
“最近你和哥哥都忙，我相信，以落落的頭腦，這些內容，就算我不多講，你也是肯定會的，”言沉看了一眼書本，也不欲再多說些什麽，轉身就走出了房間，“今天趙叔說你回來時很累的樣子，早點休息吧，哥哥就不打擾你了。”
門被輕輕帶上。
“……”重新歸于一片岑寂。
回到自己的房間。
打開電腦。
一番敲擊後，多個攝像頭傳來的不同視角的畫面中，女孩在自己的書桌上翻來覆去，看着那些甜點，卻又不時地嘆着氣，顯見的，在煩惱着什麽。
“落落，”言沉定定地凝視着屏幕中的主角，輕聲地嘆息，“我的落落啊。”
“快點長大吧。”
照例的上學時間。
“落落，落落？”課下，夏冉實在看不過她現在這般發怔的模樣，幹脆直接将她的頭扭轉到自己面前，認真地對視着她的眸子，疑問，“你怎麽了？今天上課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你以前可從來不這樣的。”
“……小冉？”蘇落這才回過神來，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解，“怎麽了？”
“不是吧？”夏冉見着她這副懵懂無知的模樣，立時起了八卦心思，“快點啊，老實交代，是不是想着什麽人，都沒有心思好好學習了？”
“你自己不學好，就不要耽誤人家蘇落了，”夏溯走上前來，懶懶地掃了她一眼，看向蘇落，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頭，“不過，蘇落，你今天的樣子，看着真的不太對勁。是不是最近的戲劇練習太累了？”
“沒事。”蘇落低着頭，看着自己攤開的課本，低聲道。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夏冉不依不饒，絲毫不肯輕易放過她去，“真的不打算和我們說麽？”
“真的沒有事情。”蘇落幹脆趴倒在課桌上。
“……”夏溯和夏冉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會意地不再打擾，走出了教室。
走廊。
“表哥，你看落落她這是怎麽了？”夏冉撕開酸奶蓋子，喝了一口，頗為不解。
“昨天排完戲都還好好的，是不是你和她說了什麽？”夏溯斜昵一眼。
“昨天，我也沒和落落說什麽啊，”夏冉在腦海裏回想昨天的經歷，“就是下戲後，我和落落說了言沉的事情——”說着，陡然反應過來，她立刻閉上了嘴。
“言沉？”夏溯皺眉，“怎麽回事？”
“不是，表哥，你和言沉不是關系很好麽？他的事情，你不清楚？”夏冉玩笑話。
“我和他關系好，還不是建立在你和蘇落的關系上？我和他又不是一個班級的，他整個人性子向來又清冷淡漠得很，你是從哪裏來的邏輯覺得我會知曉他的行跡？”夏溯言辭清晰地針鋒相對。
“我聽學姐說，她有一次放學後，路過實驗室看到言沉和他一個班的戚顏接吻了。”夏冉說着，同時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我就是和落落說，我覺得明明言沉和落落在一起更有可能的來着……”
“你居然都管起別人的姻緣譜來了？”夏溯氣極好笑。
“可是，我是真的覺得，言沉對待落落的好，很不一般啊，”夏冉繼續喝酸奶，一邊斷斷續續道，“他們兩個又是重組家庭，本身就沒有什麽血脈關系。學校裏大家也都不知道他們是兄妹關系。你難道不覺得，他們兩個在一起很般配麽？”
“沒有血緣關系？”夏溯看着夏冉一臉天真模樣，高深莫測地輕笑一聲。
“這不是事實麽？”夏冉專注喝着自己的酸奶，沒有注意到他臉上此時的神色，繼續道，“反正我是覺得他們在一起就很配。那個戚顏，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這次物理競賽的事，就和言沉搭上線了。哼，我可是一直支持落落和言沉的。”
“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夏溯摸摸她的頭，輕嘆一聲，“我之後找個機會，會和言沉細說的。現在的情況，我就怕，估計是蘇落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和言沉的另一層關系，結果被你這麽一挑明，反而覺得奇怪了，生出了以前沒有過的心思。只是，卻又恰巧地在此時知道了言沉可能和別人在一起的事情。我覺得，她煩惱的，或許就是自己看不清楚的心意。”
“看來你那些戀愛倒是真的沒有白談，”夏冉看他的眼神難得地好了幾分，“這奚庠第一‘情聖’的名號，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少給我在這裏貧嘴，你還是找個時間，和蘇落好好說明清楚。”夏溯拍了拍她的頭，提腿就走向了七班的方向。
七班門口。
“你找我？”言沉看着他，沉靜自若。
“你和戚顏的事，什麽情況？”夏溯認真看着他，“有的話，下次你還是最好注意點，不要被別人看到。”
“就和你想的一樣。”言沉淡然回答。
“蘇落知道麽？”夏溯緊盯着他的眸子。
“你會來找我，我相信，就憑這個，足以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了。”言沉輕笑一聲。
“認真的？”夏溯審讀着他此刻面上的情緒。
“你談戀愛的時候，認真麽？”言沉反問。
“你我并沒有可比性。”夏溯并不入套，面對着面前這個和他一樣高的好友，難得地皺着眉頭，“你一向都很在乎她的感受。”
“我想這并不是一個範圍重合的問題。”言沉挑眉。
“你不會想要傷害她。”夏溯沉聲。
“當然。”言沉看了看腕表，“很快就要上課了，趕緊回去吧。”
“言沉？”戚顏搬着一堆試卷從外面經過，在兩人面前停住，微笑地看向他，随即将目光轉移到了夏溯身上，得體地問候，“夏溯同學。”
“戚顏同學果然不愧是校花之一。”夏溯自然地接話，目光在，兩人身上游轉，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言沉，“那我走了，不打擾你學習了，言學霸。”
“你的朋友？”戚顏笑容粲然。
“如你所見。”言沉笑着分過她手裏一半的試卷，“進去吧。”
“好啊。”戚顏笑着和他一同走進教室。
午間。
“夏冉同學，蘇落同學，你們好。”戚顏端着餐盤，自然地在言沉身邊坐下，嘴角噙着婉約的笑意，“算上之前的一回，這次就是第二回了。”
“戚校花果然好看，”夏冉自然也是回以一笑，随即眼神探究着看向旁邊緊挨着她的言沉，“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戚顏，我的搭檔。”言沉淡淡一句。
今天的菜色又有青椒炒肉絲，他自然地替蘇落撥着盤子裏的青椒。
蘇落怔怔地看着對面耐心替她撥菜的言沉。
“我可以叫你落落麽？”戚顏溫和地笑着，看向蘇落，“言沉經常會在我面恰提起你，說你是個很可心懂事的妹妹。今日也算是我和你第一次認真見面，我覺得自己也很喜歡你呢。以後如果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夠幫得上忙的，我或許多少可以發揮一點微薄力量。”
蘇落看着斜對面這個粲然笑着的女孩子，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落落性子好，但是就有點怕生。”夏冉微笑。
“沒關系啊，只要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就不會生疏了，”戚顏微笑得宜，“天氣也逐漸熱了，這學期結束後的暑假，不如我們一起去泷湖風景開發區玩一段時間？”
“我記得，泷湖風景區，去年最後成功競标開發權的，是戚成國際？”夏溯低着頭，不無聊賴地看着筷子和蔬菜的争鬥，“這麽快就全部完工了？戚氏果然高效。”
“過譽了，這次風景開發區，夏氏集團也參與了我們的合作，裏面，自然也有夏家的一份功勞。”戚顏笑意清淺，看向對面的夏冉和夏溯兩人，“我相信以夏溯同學年級第三的實力，在記憶上當是毫不遜色。”
“戚顏同學不愧是校辯論隊的主力成員，”夏溯笑得迷人，一副欣賞美人的姿态，“作為兄弟的我不得不在這裏說一句，言沉的眼光，可真是不錯。”
“今年錦都市長的選舉，夏議員的呼聲可是很不錯呢。”戚顏笑得意味深長，“我就先在這裏提前祝賀一聲了。”
“戚同學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夏溯稍許眯起眼睛，定定看着面前眉眼溫柔卻隐約滲着鋒利的面容，嘴角愈發自然的上挑弧度，“我就先代替父親收下了。”
夏冉冷眼看着兩人間無形的硝煙，難得地收斂了素日玩笑八卦的神态。
“好了，可以吃了。”這邊，言沉把最後的青椒絲挑出來，對着蘇落微微一笑。
“謝謝哥哥。”蘇落下意識道。
“言沉，怎麽樣，這個暑假，要不要去？”戚顏自然地接近，笑得很甜很小女生。
“好。”言沉點點頭，看着她的眼中，不加掩飾的寵溺。
擡手，拂過她的發絲，他輕笑：“昨天洗頭了？換了別的品牌的洗發水？”
“你不是說英國的Loki品牌更好麽，所以昨天我回家，就讓管家備下了這個牌子的洗發水。”戚顏眉眼彎彎，輕易洋溢着這個年齡段女孩應有的青澀的魅力。
“落落？”夏冉注意到身邊蘇落的狀态，輕輕在桌子下碰了碰她的腿，同時小聲道。
“沒事。”蘇落回過神，立時低下頭，扒拉着自己餐盤裏的飯菜。
“……”夏溯打量了一眼戚顏，又掠過低着頭吃飯的蘇落，最後停留在言沉身上，若有所思。
言沉似是無意地對上夏溯的視線，目光交彙，輕笑。
放學後照常的排練。
魏雅看着臺上的表演，難得地皺起了眉頭，看向身邊的夏冉：“今天蘇落的表現不在狀态。算了，今天讓他們就先這麽結束吧，等明天調整好狀态了，再過來。”
夏冉也不乏擔憂地看着臺上顯然是分神說着臺詞的蘇落，些微地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是我拖累進度了。”下臺，蘇落顯然很是自責。
“家裏是出什麽事情了麽？”這些日子，魏雅将這個女孩的表現都盡數看在眼裏，知道她并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也就沒有很下重話，只是禮貌關切地問了一句。
“……”蘇落低着頭，卻沒有回答。
“夏冉，你先去校外的奶茶店占個位置。”夏溯走上前，淡淡發話，同時對上魏雅的目光，“學姐，那今日就勞煩你了。最近升學考試那麽緊張，還要煩勞你抽出那麽多時間來照看我們的表演進度。今天就先到這裏，有勞了。”
“憑什麽我——”夏冉下意識地就要反駁，然而對上夏溯眼神的瞬間——
慫。
夏溯很少會有這樣嚴肅的時刻，但每次這樣，就讓人完全不敢直視。
“那我就先去給你們買奶茶了，等你們啊。”夏冉麻利地背起書包，同時看向旁邊的魏雅，“學姐，那我們就一起出去吧。”
“女主角就交給你了。”魏雅目光在蘇落和夏溯身上打量了幾轉，會意地笑笑，就随着夏冉一道出去了。
“真對不起啊，夏溯。”蘇落很是抱歉，語氣中絲毫不掩飾的自責，“我今天——”
“你對言沉，是怎麽想的？”夏溯直截了當。
“……”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地戳穿她的心事，蘇落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懵懂茫然地看着他。
“你喜歡言沉麽？”夏溯輕輕嘆了口氣，問她。
“……我不知道。”蘇落重新又低下頭去，聲音嗫嚅。
“在你心裏，言沉是一個好哥哥，還是一個，你喜歡的異性？”夏溯搭住她的肩頭，微微加重力道，迫使她看着自己，“蘇落，不要逃避這個問題。”
“對異性的喜歡，應該是什麽樣的？”蘇落不解。一雙幹淨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清晨彙集的露水一樣，似乎閃着光華。
“今天看到言沉和戚顏一起用餐的時候，你心裏，有不舒服麽？”夏溯嘆氣。
蘇落，一直以來都被言沉保護得太好，父母長久地不在身邊，所以愈發地依賴言沉的存在。在這些事情上，她就像是一張幹淨過分的白紙。
言沉，他——
會是故意的麽？
只是瞬間一閃而過的念頭，卻讓他心下微凜。
“是只有和喜歡的人，才能接吻嗎？”蘇落擡首，認真地直視着他的眸子。
“……”夏溯忽然間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你和很多女生都接過吻麽？”蘇落天真地問話。
“……”夏溯忽然失笑。大概，他的那些經驗，在蘇落這樣的女孩身上，反而是派不上多少用場的。
“你在和她們談戀愛的時候，都是認真地喜歡着她們的麽？”蘇落繼續問道、
夏溯凝視着此刻面前她閃着光的眸子，心下微動。
言沉，還真是把這個妹妹，養得格外的動人啊。
他唇角些微地勾起：“那麽，要和我試試看戀愛的感覺麽？”
“啊？”蘇落意外不解地看着他，像是被吓到了。
“你不是想知道對于異性的喜歡是什麽樣的麽？”夏溯歪着頭，輕笑，“而且，你不想看看，言沉知道你戀愛後，會是什麽反應？”
“可我覺着這樣不好。”蘇落皺起眉頭，似是在糾結，“哥哥會不高——”
“……”她忽然失聲。
柔軟溫熱的唇瓣，親昵地偎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珍視。
她下意識地瞳孔擴張。睜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秀好看的面容。
夏溯阖着眸子。
她完全怔住了。
只是單純的唇瓣的貼近，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退開一步，夏溯笑着看着她：“方才是什麽感覺？”
“……”蘇落卻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仍舊未曾反應過來。
她舔了舔唇，直視着他的眼睛，眼神天真而無辜：“你吃了糖，所以吻是甜的。”
“……別的就沒有了。”
“……噗，”夏溯定定看着她，忍不住好笑起來，走到近前，摸着她的頭，笑意不掩，“蘇落，你還真是與衆不同。”
大抵，就像是一只純白無辜的小白兔。
小白兔不解，疑問地看着他，等着他的進一步的回答。
“有特別的感覺麽？”夏溯漸許收斂了笑意，認真問道。
“……”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蘇落疑惑地看着他。
“要和我交往看看麽？”夏溯好笑，“就像小時候我們玩的扮家家酒的游戲一樣。”
“可我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一樣了。”蘇落認真回答。
“你啊，現在只是進入了青春期，一時間，忽然無法接受某些轉變罷了。”夏溯眨眼，“我可以幫你哦。我們交往期間，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随時說分手。”
“……”蘇落定定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