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紫帳輕垂。紅燭映色步生香,華木黯然暖人帳。

偌大的卧室,紫紗迷蒙地垂落,襯着屋裏淡淡的熏香,輕柔地籠罩着略顯暗淡的華木家具。華服女子輕步跨過門檻,漫步走入屋中,待走進圓木桌之時,女子輕提裙擺,在扶額閉目思考的男子身旁坐了下來。

女子沒有開口,瞥了站在男子身旁的夏兮一眼,便無任何舉動。夏兮見狀,微微颔首,緩步上前,安靜地拿起圓桌中心的茶壺,手背貼上試了試冷暖,随即斟了一杯,碰到了華服女子面前。

接過茶杯,女子淺嘗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

一陣沉默。

“葉赫那拉家族的那群人,走了嗎。”男子開了口,卻仍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連雙眼都未曾開啓過。雖是問句,男子的語氣卻是平淡的不起一絲波瀾。

女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再次看了夏兮一眼。

心領神會,夏兮朝兩人颔首,随即便退了出去,帶來一陣輕柔的關門聲。

待到确定了自己感知範圍內沒有人有能力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時,夏以傾方才放心地開口:“都走了,我把他們送出夏蘭行德家族的範圍才回來的。而且,七言和葉九小姐成婚的總體步驟,我都和他們談妥了。”

“如此便好。”此時男子的話似乎十分的少,四個字,簡明扼要,也不再多說。

終是按捺不出,夏以傾還是問了出來:“你就這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繼續和葉赫那拉家族聯姻,真的沒有問題嗎?這次是千萬年來兩大家族第一次的聯姻,這要是稍微一個不好,便是聖界大難啊!”

“如果不這樣做,其他的方法,只會更糟。只有按部就班,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可是七言已經……”見夏垣一臉淡然,毫無緊迫之色,夏以傾沒有顧慮地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所言的忌諱,聲音戛然而止。

忽的,夏垣原本淡然的神色不複存在,難以言盡的威嚴盡現。“七言還活着,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對男子實在是無可奈何,夏以傾也放棄了這個話題的争論。她知道,身為聖界兩大家族之一夏蘭行德家族的家主,夏垣的決定,從來都是威嚴的不容置疑。而且,五百年便成為聖界的頂尖高手,九星異主,并擔下聖界的大半江山,他的決策,絕不會是昏庸之舉。

“婚期。”沉默良久,夏垣淡然開口。

“兩年後,聖魔大比之後。”

聞言,男子淡然不變的面龐卻是輕輕挑眉:“這婚期,是葉赫那拉家族的人提的吧?”

“嗯。”若是她提,她便會把婚期盡量延後,以保證有足夠時間來解決七言的事情了,又怎會如此急促。

“果然呢。”夏垣終是改變了扶額思考的姿勢,伸出右手斟了一杯清茶。并沒有像夏以傾那般的淺嘗辄止,夏垣扶起茶杯,一飲而盡。“聖魔大比百年一舉,是黑聖界與白聖界每一百年的實力驗證,由家族裏這一百年來的新生之輩參與大比,年齡不可逾百。各大家族競相争豔。通常每年的最終勝者不是我夏蘭行德,便是他葉赫那拉。而這幾百年,葉赫那拉家族人才極少,大比都以排名第二告終。恐怕正是因此,他們才提出聯姻的。”

“和我想的一樣。”聽得夏垣的分析,夏以傾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透着一股笑意,眼中卻沒有絲毫愉悅。“只要兩大家族聯姻的消息傳遍聖界,不論聖魔大比葉赫那拉家族是勝是敗,兩大家族前所未有的聯合就可以使這幾百年的敗北消失于無形。在聖界所有異能行者眼中,夏蘭行德和葉赫那拉,依然是勢均力敵。”

“哼。”輕蔑一笑,不論是威嚴十足的表情,還是睥睨天下的神色,男子總是透着一股傲氣,一股王者的傲然。“他們的算盤,倒是打得好。”

“何止是打得好!垣,我覺得,聖魔大比以及之後的聯姻,葉赫那拉家族絕對還會有所動作。”

“靜觀其變吧,兩大家族自聖界開辟以來積累沉澱而來的萬年底蘊,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摧毀?他葉赫那拉家族掀出的浪再大,又能大到何種境界?”話畢,男子手中自飲完就從未放下的茶杯竟無聲無息地化為齑粉零散飄落,男子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歷之色。

夏以傾沒有答話。

“以傾,幫我叫兮兒進來。”

點了點頭,女子起身向門外走去。華麗的服飾随着女子的走動而微微顫動,裙擺在地面上緩慢而又從容地拖動,卻無任何的雍容華貴之感,只給人仙風道骨的印象,不愧是和夏垣一同統攝夏蘭行德家族的飄然仙子。

打開房門,夏以傾徑直朝站在院落內回避的夏兮走去。少年靜靜地站在樹下,雖是睜着眼睛,雙眼卻毫無焦距,似是在思考着什麽。待到夏以傾走進,少年方才察覺到了什麽,回到神來,見是夏以傾,少年快速地驚愕過後,恭敬地朝華服女子行了一禮。

“家主夫人。”好一個翩翩公子。

“垣他叫你進去。”話一說完,華服女子不待少年回話,便朝夏垣居住的院落之外走去,毫不拖泥帶水。

微愣了一下,少年也不拖沓,轉身便走向夏垣卧房的方向。

帶門的聲音随即響起,男子仍是坐在圓桌旁,微微擡首,便看到少年走進。

“家主。”身份有別,少年并沒有在男子聲旁落座,而是站立一旁。

方才與華服女子談話時,男子的姿勢幾乎從未改變。然而夏兮的一聲家主出口,夏垣竟是站了起來,硬生生将少年按在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方才重新坐下。男子的臉上,卻是挂着一絲柔情。“我早就說過,沒有外人在旁的話,不用如此生分!”

夏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壯起膽子細細打量了一方眼前的男子。錦衣華服,卻不奢華。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絕世高手的氣勢,帶着絲絲威儀,好似能夠滲入人心,不容亵渎。

夏兮明白,他眼前的這個人,是聖界頂尖的存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舉一動,都能夠主宰千萬人的身家性命,一言一行,都可以載入聖界歷史。可他不明白,如此卓越的一個人,手下不缺高手人才的一個人,被衆星拱月的一個人,竟會對他這一個夏蘭行德家族的萬千子弟中的一個這般百般照顧,青睐有加。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想到連我都忘了。”平平淡淡,絲毫聽不出責怪之感。

經夏垣出聲提醒,少年才意識到自己竟是犯了不敬之罪,直視夏垣。思及此,少年俊俏的臉上頓時驚出了一層冷汗,趕忙站起朝男子跪下:“家主恕罪!”

“你就非要這麽主仆分明麽?”夏垣的話更似喃喃自語,十分小聲。還不及夏兮反應夏垣的這句話,男子便用異能将跪在地上的單薄少年輕輕托起。夏兮無奈站起,卻還是低着頭,不敢再直視夏垣,也不再坐下。

見狀,夏垣也不再強求,只是起身,雙手後攏踱步靠近窗邊,微微伸了伸手,似要合上窗戶,卻又不忍與窗外的無邊景色隔開,最終還是縮回了手。“知道我讓以傾把你叫回來,是為了什麽嗎?”

聞言,夏兮的懼怕竟是完全散去,他擡起頭,看向前方站在窗前,背對着他的夏垣。此時,少年的表情風輕雲淡,淡定從容。“早在天魔崖确定了七少爺出事之後,夏兮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你……虛空斬練得如何了?”

沒有料到夏垣會忽然問出這麽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一句話,夏兮不禁頓了一下,卻也馬上反應過來:“大成。”

“等階。”

“夏兮愚昧,仍然停留在一星異術師之處,未曾進階……”

“足夠了。”沒有讓少年說完一堆請罪謙遜之類的話語,夏垣便打斷了對方的回答。

但少年卻被夏垣“足夠了”這三個字弄得雲裏霧裏。片刻,夏垣方才開口,做出了一個似答非答的解釋:“我是說,作為年齡剛過百年的夏家七少爺,一千萬的戰力完全足夠,并無不妥之處。”

作為年齡剛過百年的夏家七少爺……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當少年聽到夏垣的這句話時,心中還是不免苦澀了一下。不論是他夏兮,還是夏七言,這百年修煉,又豈會料到,為的,只是今日的這一句話……他們,都不過是夏蘭行德家族的一顆棋子而已。

良久,男子仍是站在窗前不曾有些許動作,還是那麽的威嚴肅穆,不可亵渎。少年勾起嘴角,展露出一個笑意不達眼底的笑容。随後,少年緩緩跪下,嘴角的一絲笑容頃刻掩藏,眼底剩下的只是一望無盡的深邃複雜。少年略顯青蔥的聲音在卧房之中響起,十分清晰地傳入夏垣的耳裏,清脆,空洞,決絕。

“七言,見過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