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上午,虞纾茵都處在心神不寧的狀态裏,頻頻出錯。她直覺,将要發生什麽事情,并且不是小事。果然,臨近中午的時候,她接到母親的電話,說嬸嬸病了,想把女兒送到她那裏住一陣子。
這消息于她來說,簡直比地震還來得嚴重些。在母親面前,她毋須矯揉造作,一點沒有壓抑怒火,沖着手機罵起來:“她病了就做起甩手掌櫃來,把女兒丢給我?她就是再大的病,至于把女兒丢給我嗎?她家親戚都死絕了還是怎麽的。”虞纾茵本就一點不喜歡那母女二人,要她照顧那個一點兒教養都沒有的妹妹,不噴起火來那才叫奇怪了。
媽媽也是一陣沉默,這事,讓她來說,也真是為難她了。一邊是自己的女兒,一邊是自家雖然不上道,但好歹還挂着弟媳名號的人。不管她怎麽做,只要是她跟女兒提了這事,就已經是對女兒的傷害了。
“纾茵,不許這麽說話,她畢竟是長輩,她沒教養,難道你也跟着沒教養嗎?”
“媽,你忘了那年我爸打我的事了嗎?從小到大,我爸連罵都舍不得罵我一句,卻為了她們動手打我一個耳光,你忘了嗎?你可是就站在邊上的。媽,我早就跟你說過,我能原諒我爸,但我絕對不會原諒她們,絕對不會。”虞纾茵眨着眼睛,努力地不讓淚水落下來,可是它卻輕而易舉地打敗了虞纾茵。
是她固執,是她執拗,所以,她連看她們一眼都是不願的,更加不可能去照顧她的女兒,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虞纾茵二十二歲那年,年初四的夜裏,虞纾茵一家人從城裏拜完年回家,發現家裏門都是開着的,客廳裏,滿地的果皮和堅果殼,廚房、廁所、樓道的燈都是開着的。這一切,都是那對母女所為。
而彼時,她們正在樓上房間裏有說有笑。
媽媽拿着掃把彎着腰打掃客廳,只說了幾句那母女不知數的話,虞纾茵的爸爸就沉着臉叫她滾出去。
虞纾茵挽着媽媽的手,看見媽媽抖動的雙唇,心裏實在是替媽媽委屈。
“爸,她是你老婆,你犯得着為了兩個外人這樣說你老婆嗎?把家裏弄得跟個狗窩似的,開着門招小偷,這都是對的嗎?跑到你們房間裏去翻錢是對的?對着爺爺奶奶無禮也是對的?為了錢來我們家過年也是對的?對,她是不容易,老公坐牢了,女兒還小,可是,我們一家欠她什麽了?該做的你和姑姑都已經為她們做盡了,可是她們有一點起碼的感激嗎?你拿了那麽多錢給她們,媽媽說你什麽沒有?爸,你這樣做太傷人了。”而樓上,她們母女兩,正笑得歡。
虞纾茵心裏那團子,便霍霍地燒得更旺了,扯了嗓子對着樓板,大聲地喊:“給我閉嘴!嬸嬸你給我聽好了……”
接下來的話,被虞纾茵的爸爸用一個耳光打斷了。虞纾茵捂着自己的臉,看着爸爸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樓上的人是安靜了,可是,虞纾茵的心也被傷了。
那之後,每一年虞纾茵回家過年都只在家一個星期,因為她知道,那對母女一定會為了過年的時候可以拿到一筆不小的壓歲錢來家裏過年的。她不願多看她們一眼,甚至不願意跟她們同桌吃飯。
每一次想到這些,無論何時何地,虞纾茵都能落下淚來。
“纾茵,你怎麽了?”灰度的文字總監金子妗走過來,看見虞纾茵倚在窗邊,臉上挂着晶瑩的淚滴。
虞纾茵側過頭,把淚水擦淨,輕聲地說沒事,謝謝。然後對着電話說:“媽,她在漯河,我在西安,她要把孩子送過來嗎?”
“她說這陣子孝孝在學校裏一點都不聽話,經常曠課。如今她自己又病了,孝孝的外婆阿姨根本就管不住她,所以想送到西安去,讓你照顧她一陣子。”
“憑什麽?你說她憑什麽?難道我們一家子就欠了她嗎?不可能,媽,你叫她死了那份心,我就是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都不可能去照顧她的孩子。那小孩什麽教養,你不是不知道,我來西安是工作,我可沒她媽那麽好的福氣,老公坐牢了還有人養着她,這麽多年就在家帶帶孩子,什麽事都不用做。你看看,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孩子,母女都一個德性。”
媽媽在那邊猶豫着,不好輕易開口。最後,她小心地問:“你這樣說,那你讓媽媽怎麽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