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将一切都計算好了,卻唯獨沒想到,姜瑟瑟會反對。
“我不要!”姜瑟瑟小臉慘白,聲音軟糯卻堅定,“我不要打掉他!”
姜婉勸道“瑟瑟乖,聽話。”
“我不要!”姜瑟瑟搖頭,“這是我的孩子,我不要打掉他!”
“孽障!”姜平壓低聲音怒吼道,“你可知這事傳出去,你這輩子就毀了,你竟然還想生下,這個生父不詳的小畜生!”
“他沒有生父不詳,他有父親的,他父親叫懷臻!”姜瑟瑟迫不及待解釋,“爹爹,懷臻他說了,他會回來娶我的,我信他……”
“冥頑不靈!”姜平重重拍着桌子,“你可知,這事一旦傳出去,不但你名聲盡毀,你姐姐、你妹妹,還有為父,都會遭人非議,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姜平這話一出,姜瑟瑟眼睛瞬間瞪大,表情呆呆的,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姜平。
“瑟瑟……”
姜婉被姜瑟瑟這模樣吓到了,正要說話時,就聽姜瑟瑟輕聲問“所以爹爹為了面子,要打掉瑟瑟的孩子嗎?”
盛怒的姜平,像被人突然掐住脖子,臉漲的通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憋了半晌,“是他爹膽小怕事,怪不得我!”
姜瑟瑟眼裏的光落了下去。
她知道,爹爹不會讓她留下孩子了。
姜瑟瑟摸摸肚子,跪下去,慢慢道“爹爹,如果瑟瑟讓你們擡不起頭了,那瑟瑟就帶着孩子走。”
姜平簡直都要氣瘋了!那個男人,究竟給他女兒灌了什麽**湯!竟然讓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姜瑟瑟被嬌寵長大,離開姜家,她能去哪兒?!
姜婉也氣,厲聲道“瑟瑟,為了那個男人,你連爹和姐姐都不要了是嗎?”
“不是瑟瑟不要爹和姐姐,是爹和姐姐,容不下瑟瑟的孩子。”
姜瑟瑟摸摸肚子,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姐姐,你和爹爹是瑟瑟的親人,但這個孩子也是,瑟瑟不要打掉他,瑟瑟不要!”
姜婉眼眶瞬間紅了。
她如今也懷孕了,自是明白姜瑟瑟的心情,只是姜瑟瑟這是未婚先孕,就算他們容得下這孩子,世俗又如何容得下呢!
春杏也替姜瑟瑟說話
,“老爺,那人舉止看着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說不定真的是……”
“你閉嘴!”姜平怒喝道,“不像尋常人家的公子?尋常人家的公子,都幹不出這種男扮女裝,混入女子閨房中,行這等龌龊事的!”
姜婉承認,姜平說的在理,可看着姜瑟瑟,她又覺得難受。
她這個妹妹,看着軟綿綿的,十分好說話,可骨子裏卻是個固執的丫頭,如果她不肯打掉這個孩子,他們怎麽勸都沒用。
“爹,不如……”
“不行!”姜平知道姜婉要說什麽,“這個孩子留不得!”
姜瑟瑟渾身一顫,緊緊護住肚子,不,她不要!!!
福滿就去廚房,盯了個姜婉藥的工夫,回來就發現,屋內氣氛劍拔弩張,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良娣,老爺恕罪,剛才奴婢問過郭太醫了,郭太醫說,小姐體質弱,若是打掉孩子,只怕會……”福滿一咬牙,直說了,“只怕會一屍兩命。”
“什麽?!”姜婉驚的臉都白了。
春杏瞬間哭出聲,“老爺,求您三思啊!”
姜平身子晃了晃,跌回太師椅上,面上一派灰敗。
福滿繼續道“太醫說了,小姐身體孱弱,若不好好調養,只怕生産都很兇險。”
姜瑟瑟哭的有些發暈,她沒聽清楚福滿說什麽,只是怯怯拽住姜婉,“姐姐,瑟瑟不要打掉孩子。”
姜婉緊緊摟住姜瑟瑟,面子名聲于她而言,都比不過她這個嫡親的妹妹。
“良娣!”
福滿的驚呼聲響起時,姜婉已經跪在姜瑟瑟身側了。
“姐姐?”
姜婉面容哀求看着姜平,“爹!”
姜平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他疲憊擺擺手,止住了姜婉的話。
他知道,姜婉想說什麽,他雖好面子,但不至于,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只是這件事總要解決。
姜平看着姜瑟瑟,“我會盡快讓人放出消息,七日後你抛繡球招親,如果在這之前,那個男人回來娶你,我就讓你們成親,如果他不來,那麽那天,誰接了你的繡球,你就得嫁給誰。”
“我……”
“瑟瑟,聽爹的話,”姜婉握住姜瑟瑟的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姜瑟瑟盡快成親,這事
才能圓回來,而且姜平讓她抛繡球招親,意思就是招贅婿了,這樣日後,有姜平和她,入贅進來的那人,定然也不敢對她不好。
姜瑟瑟抹了抹眼淚,糯糯道“好。”
手卻偷偷摸了摸肚子,在心裏暗暗祈禱,懷臻,你要快點回來,不然我就要嫁給別人了。
商定好之後,姜平便帶着姜瑟瑟回了府。
馬車剛停,管家就步履匆匆過來,“老爺,金媒婆來了。”
正在下馬車的姜平,聽到這話,一腳踩空,直接跌坐到地上。
“爹爹!”
姜瑟瑟想去扶,卻被姜止住,“你慢點,仔細腳下,你們幾個都是木頭嗎?不知道過來扶小姐!”
侍女們忙過來,扶着姜瑟瑟下馬車。
“老爺,那金媒婆還在……”
“轟走!”姜平不耐煩道,能來府上提親的,想必是同僚,姜瑟瑟如今這種情況,怎麽……
管家有些為難,“可那金媒婆是替傅家說親的。”
“傅家?哪個傅家?!”
姜平說完之後,瞬間意識到,自己說的是廢話,偌大的京都,提起傅家,除了皇後母族的傅家,還能是哪個傅家!
“爹爹,瑟瑟先回去了。”
姜瑟瑟同姜平說一聲,正要走,又被叫住。
難不成,前幾天的花宴,傅老太君看上了姜瑟瑟?!
如果是在以前,傅家确實是門頂好的婚事,可現在,姜平只覺得有苦難言!
那傅景行手握重兵,就連皇上都得對他禮讓三分,若欺瞞這件事,只怕他們姜家就要完了。
可又不能如實相告,姜平愁的頭都禿了,只好帶着姜瑟瑟同去。
傅景行今年二十有三,手握重兵,又是國舅爺,想嫁入傅家的人,都能從傅家門口,排到永豐街了。
金媒婆覺得,自己這一趟,肯定能很快就成事,卻不想竟然遭到了事業上的滑鐵盧——姜家拒絕了這門親事,而且還是當事人,姜瑟瑟拒絕的。
傅老太君詫異道“姜小姐親口拒絕的?”
“是。”金媒婆表情讪讪的,她本以為,這是樁只賺錢的生意,卻沒想到,竟然被拒了,想到這兒,她有些憤憤道,“要老婆子說,也是那姜家小姐不識擡舉,有多少人……”
他們小主子看上的人,豈
容她一個婆子議論!
傅老太君身邊的周嬷嬷,打斷她的話,“金媒婆忙,我們就不留了。”
逐客令下的毫不留情,金媒婆知道,自己這是惹傅老太君不快了,放下茶盅忙退了下去。
傅老太君除了問,是姜瑟瑟親口拒絕的之外,就再也沒說話了,面上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但手中的念珠,卻是轉的越來越快了。
顯然,姜瑟瑟會拒絕這門親事,也是她沒想到的。
傅景行來信中,只匆促說,讓她遣人盡快去姜家提親,并沒有說具體的,可現在,姜家小姐親口拒絕了這門婚事。
難不成是自家孫子,單方面看上人家姑娘了?!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急促聲傳來,周嬷嬷正要訓斥時,有人連滾帶爬進來,道,“姜家放出消息,說是七日後,要為姜家二小姐舉辦招親宴。”
傅老太君的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金媒婆前腳剛去姜家提親,後腳姜家就要為姜瑟瑟舉辦招親宴,這是怕他們傅家強取豪奪?!
周嬷嬷急道“老夫人,這下可怎麽辦?”
怎麽辦?!
原就是她這個孫子,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姑娘不肯嫁給他,她能怎麽辦?
“老夫人……”
“還能怎麽辦,”傅老太君掀開眼皮,嘆了口氣道,“只能等了。”
皇後仙逝,于情于理,都該召傅景行這個胞弟回京,只是林相那邊刻意拖延,才讓聖旨走得很慢。
但再慢,現在也該早到北疆了,而此時,傅景行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周嬷嬷有些憂心,“若是小主子回來,姜小姐已經嫁人了,可怎麽辦?”
“若那丫頭已經嫁人了,就說明他們倆有緣無分。”
周嬷嬷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見傅老太君已經合眼了,便沒再說了。
而與此同時,這兩件事也傳到了林家。
姜平不讓林丹薇見姜瑟瑟,林丹薇閑的無聊,便在林晚舟這裏插科打诨,林晚舟嫌她聒噪,便領她去找林展禹。
不巧,正好碰見,有下屬在向林展禹彙報,傅家去姜家提親的事情。
林晚舟腳下倏忽一頓,林丹薇卻是十分好奇,“哪個傅家?”
姜瑟瑟及笄了,有人去府上提親
,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她比較想知道,是誰去姜家提的親,據她所知,京都姓傅有些名氣的,好像有個商人,還有……
“還能是那個傅家,”林展禹笑道,“自然是你心儀的傅家了。”
林丹薇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
傅家去姜家提親了?!所以那天,傅老太君看上的,其實是瑟瑟?
林展禹将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嗤笑道“不過,姜家小姐拒絕了。”
這話一出,林晚舟和林丹薇,兩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林丹薇沒好氣瞪了林展禹一眼,“大哥,你再這樣,我就去告訴娘,說你欺負我!”
“哎,傅景行的婚事又不是我做主,你威脅我有什麽用?”林展禹聳聳肩,“不過,大哥倒是很好奇啊!聽到這消息,你就不生氣麽?”
“是傅老太君看上瑟瑟了,又不是傅景行看上瑟瑟了,我生什麽氣?”林丹薇沒好氣翻了個白眼,“大哥,我看你就是想離間,我和瑟瑟的感情,你這個壞人!”
林展禹“……”
林晚舟回過神來,也走過來,“大哥這消息,是故意說給我們兩個聽的吧?”
“還是二弟聰明!”林展禹直接承認,又扭頭看向下屬,“看在二公子這麽聰慧的份兒,再送他一個消息。”
下屬一板一眼道“姜家剛放出消息,說七日後,姜家二小姐要舉辦招親宴。”
身體未愈的林晚舟,臉色瞬間變了,轉身就朝外走。
“哎,二哥,你要去姜家嗎?你等等我!”林丹薇拎着裙子,忙追了上去。
林晚舟的反應,在林展禹意料之中。
“算了,既然二弟和薇兒,既然這麽喜歡那丫頭,那我這個做大哥的,就好心幫他們一把好了。”
林展禹收回目光,吩咐道“清點一遍府裏身手好的人,到姜家招親那天,讓他們去把繡樓下給我包圓了,一定要給我二弟搶到繡球。”
并不知道,林展禹已經安排好人,那天給他搶繡球的林晚舟,和林丹薇兩個趕到了姜家了。
一說要見姜瑟瑟,意料之中又被拒了。
林晚舟沖管家行了個拱手禮,“勞煩,讓晚輩見見姜老爺也行。”
姜家是東宮黨,林家是六皇子黨,注定水火不容,見了
又能如何!
管家搖頭,“我們老爺在忙着招親事宜,無暇見客,二位還是請回吧!”
林丹薇見軟的不行想硬闖,被林晚舟攔住了,“薇兒,算了!”
“二哥!”林丹薇瞪他,“都到姜家了,你甘心見不到瑟瑟,就這麽回去?”
“見到了又能如何呢?”林晚舟以手握拳,低咳道。
林丹薇瞬間卡住了。
如今姜家未姜瑟瑟辦招親宴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他們見到姜瑟瑟,又能如何呢?
與其在這兒糾纏,倒不如想着,那天怎麽能搶到繡球!
林晚舟道“是我們唐突了,抱歉。”
說完,便帶着林丹薇轉身走了。
管家搖頭可惜,林二公子倒是知理的人,可惜了,嘆息完,便回府找姜平複命去了。
姜平不耐煩道“以後這種不相幹的人,通通攆出去!”
管家正要應是時,有小厮跑進來,跟見了鬼一樣,“老爺,三小姐和柳姨娘,從莊子上回來了。”
姜平愣了一下,瞬間暴怒,“沒有我的吩咐,誰讓她們回來的?”
“是,是,是……”
“是我帶人回來的。”一道含笑的男聲響起,緊跟着,一個身穿青藍色錦袍的人,從外面走進來。
姜平一看到來人,瞬間誠惶誠恐道“臣見過六殿下。”
“姜侍郎可是皇兄半個岳父呢!我可受不起姜侍郎的禮!”蕭承元虛扶了姜平一把。
姜平忙道“殿下折煞老臣了,殿下折煞老臣了。”
柳姨娘和姜筝走出來,沖姜平行禮。
蕭承元徑自落了座,“我前幾日去城外打獵,不小心誤傷了三小姐,想着城外地勢偏僻,郎中大夫不好請,便帶着三小姐回來了。沒想到剛進城,就聽說姜侍郎要為二小姐招親,這不剛好,這位姨娘回府,可以幫忙打點一二,姜侍郎是不是,得好好謝謝我啊?”
明明是他多管閑事,但蕭承元卻偏偏能說出,是他雪中送炭之舉,還非要你對他感恩戴德!
姜平弓着腰,“是是是,老臣多謝六殿下,老臣多謝六殿下。”
“姜侍郎可是真心想謝我?”
姜平被問的心尖兒一顫,蕭承元每次說這話時,必然是要提過分的要求,果不其然——
“若是姜侍郎真
心想要謝我,不如讓我見見姜二小姐?”蕭承元湊過來,精致的眉眼裏,全是孩子氣,“我聽說,二小姐長得比天上的仙娥還美,我早就想一睹芳容了!”
姜瑟瑟是未出閣的女子,怎可随意見外男!
姜平膝蓋一彎,瞬間給蕭承元跪下了,“實在不巧,今日小女去東宮看望良娣,回來時染了風寒,剛喝過藥歇下了。”
“啧!那還是真是遺憾呢!”蕭承元也沒生氣,還親自扶起姜平,“今日見不了,來日有的是機會,姜侍郎就別愧疚了!”
姜平瞬間兩股戰戰,不明白,這位活閻王,怎麽突然盯上姜瑟瑟了,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林淼淼感覺,從東宮回來之後,姜瑟瑟和春杏就不對勁兒。
尤其是,聽說姜瑟瑟拒了傅家親事,以及姜平突然要給姜瑟瑟辦招親宴,林淼淼更覺得出了事。
她去找春杏打聽過情況,可一向大嘴巴的春杏,這次卻什麽都不說,沒辦法,她又想去找姜瑟瑟問,卻被春杏攔下了,還說,以後她只在院子裏伺候就行了。
林淼淼這下徹底慌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讓姜家這麽風聲鶴唳,姜瑟瑟既然拒絕了傅家的求娶,那她現在更不能自爆身份了。
傅老夫人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她心急如焚,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繼續給傅景行寫信了。
烈日炎炎,空氣熱的一絲風都沒有。
山間的官道上,一行隊伍正在策馬前行,為首的正是傅景行。
傅景行回到北疆小半個月後,朝廷召他回京的聖旨才來,他安頓好軍中事宜,當即便快馬加鞭往回趕,可這次不比上次,還帶着人,行程自是拖慢了不少。
此時,林山驅馬上前,為難道“将軍,後面有人中暑暈倒了。”
傅景行轉頭,目光如箭看過來,林山瞬間覺得後背有點涼,他也知道,他家将軍現在一心,想回京都見将軍夫人,可是有人暈倒這事,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再說了,這一路上天氣炎熱,大家幾乎是拼着老命在趕路了。
傅景行勒停馬,聲色嘶啞道“傳令下去,原地休整半盞茶再趕路。”
林山如蒙大赦,忙讓人去傳話了。
傅景行這次着急趕路,下面已經有人敢怒不敢言了。
趁着休息時,林山去陪他們唠嗑,安撫情緒,“也就剩十天的路了,到了京都,兄弟們就能舒坦快活了,大家都再堅持堅持哈!”
傅景行拿着水囊,一人坐在樹蔭下,遙望着京都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小丫頭怎麽樣了,現在是不是,在歡歡喜喜做嫁衣,等着他回去娶她。
只是這眼裏的憧憬,在聽到林山說,還有十天才能到京都時,瞬間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