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雖然新手小夥子們用幾個月的時間, 也能把京城中大大小小街道的底細給摸清楚,但起碼——他們拉着車奔跑在京城中,也不會比這些人差對不對?
原本需要兩個人甚至更多的轎子被人力車所替代, 不管怎麽計算, 都會有一批轎夫面臨失業的風險。
但是因為人力車的價錢便宜, 即使是不那麽富裕的人家,有個什麽要緊的事情, 或者是吃飽喝足從食肆裏出來不想走路了, 都願意花幾文錢,從路邊叫來一輛人力車載他們去目的地。
因此,如果有心之人願意去統計一下京城中街上跑得人力車的數量,和之前所有轎子步辇的數量,兩相比較就會發現, 前者的數量要遠超後者。
而這, 還只是人力車現在處于發展階段, 那些高門世家還沒有來得及發力的時候。
門第顯赫的人家自然是不屑于和世間所有普通的芸芸衆生一樣, 站在街邊向那些粗布麻衣的車夫招手,坐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樣坐過的車椅上。
車子也和街面上随處可見的人力車沒什麽不同, 頂多是車篷的顏色略有差異而已。
這是他們絕對不能忍的事情。
許多高貴和顯赫不同于世人的豪門大族,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就不免會被商販口中每句話都不重樣的恭維給蒙蔽,花最多的錢,上了最大的當。
花重金買下了商販口中最昂貴、最精美、連零部件都是純金打造的“豪華版人力車”。結果還沒坐幾天, 車子底部不知道哪個位置就開始吱呀作響。
吵得人頭疼就算了,最關鍵的是, 這聲音一聽就讓人覺得不安全,好像下一秒就會突然散架, 四分五裂地讓乘坐的人摔個大馬趴似的。
更令人生氣的是,那所謂的“純金部件”,也全都是子虛烏有。不過是外面包了一層黃銅,就敢來冒充是金子。
被劣質産品欺騙的人氣沖沖地找到當初購置人力車的地方,卻發現裏面早已人去樓空,只好無奈報了官。
直到把那群騙子捉拿歸案之後,人們才知道原來那群人根本沒有制作人力車的手藝,他們賣到世家大族府上的人力車,全都是從別的貨商那裏收來之後,自己拆卸開來。
再把裏面的許多部件,換成所謂的沉香木、黃金、珍珠寶石這類昂貴材料,但其實都是弄虛作假,為了坑錢而已。
實際上這些車子的質量和謝虞琛那邊生産的根本沒法比,不然也不會出現用了不到短短一個月,就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樣,渾身散發着一種下一秒就要垮塌的破敗氣息。
騙子人是锒铛入獄了,但苦主們被坑走的錢卻是很難再追回來。況且能為了純金外飾去當冤大頭的人家也不會缺這點錢。
主要還是被騙這件事本身比較丢臉,起碼在未來的幾個月內,在同僚和交好的世家之中,徹底淪為笑柄,再也擡不起頭了。
最後還是灰溜溜地去買幾輛普通的人力車代步。雖然凸顯不出自己尊貴的身份了,但好歹也不用承擔錢和面子被騙走的風險。
說不定再過幾個月,等到謝虞琛那邊人力車的訂單逐漸減少之後,謝虞琛空出精力來,就會專門研究出幾款人力車裏的奔馳寶馬、法拉利和大勞,狠狠賺它一筆。
……
伴随着人力車的興起,這段時間的京城,還出現了一種之前從來沒有過崗位。
一塊空地、一條木板凳、再加上兩個存放零件和工具的木頭櫃子,門口再支一塊木板,上面寫上大大的“修車”二字,一個修車鋪子就撐起來了。
除此以外,門匾上還有象征着官府的标志。凡是有這個标志的商鋪,裏面修車匠的技術全都是通過了官方考核認證的。
和走街串巷那種沒有認證修車匠有着本質上的不同,當然價錢也會相應的貴上那麽一些。但畢竟技術有保障嘛,大家也願意多花那幾文錢買個心安。
這些修車匠的工作範圍不僅包括維修人力車,而且還包括給馬車更換杜仲膠車輪和滾珠軸承。
是的,最開始因為杜仲膠車輪不夠華貴的人們也已經全部淪陷,讓車夫駕着自家馬車去城裏的修車鋪上換上了包括滾珠軸承在內的全套裝備。
你紫檀、沉香木制成的車輪固然價格不菲,但再怎麽昂貴,能在防震上比得過杜仲車輪?
人坐在這種馬車裏面,倒是外人看着厲害,覺得裏面的人一定身份尊貴、地位顯赫,但到底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的屁股知道。
相比起裝了杜仲膠車輪和滾珠軸承的馬車,哪怕馬車通體都是用最昂貴的木材打造,但坐在上面照樣該颠簸颠簸,該撞頭撞頭。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他們忍了幾個月之後就忍不下去了。況且別人家的馬車都裝上了杜仲膠制成的車輪,你也要跟上潮流呀!
相比起給人力車換車輪,給馬車換杜仲膠車輪的成本就要高上不少了。
倒不是因為馬車的車輪比人力車大一圈。當然,這也算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尺寸的問題。
為此,給人力車換車輪半個時辰就能辦到的事情,換到馬車上可能需要花費半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相比于統一尺寸,流水線生産出來的人力車,馬車的橫木和其它部分的尺寸就沒有那麽統一了。
雖然官府在這方面也規定了具體的尺寸,但畢竟是純手工制作。不同的車馬行之間,馬車制作師傅的手藝也略有不同。即使是同一個人生産的馬車,在尺寸上也不可能做到分毫不差。
再加上也沒有謝虞琛那種嚴格的管控,所以現在市面上的馬車,車輪的尺寸基本都有兩三公分的差距。這點差距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體現不出來,但到了換輪子和軸承的時候,就顯得至關重要。
有時候就差一公分,從車輪鋪子裏買回來的車輪就裝不上去了。
沒辦法,工匠們只好把量出來的尺寸寫在紙條上,托人交給去東山州販貨的商隊,等他們去東山州定制了特殊尺寸的車輪和其他零部件只好,再往馬車上裝。
這一來二去的,換一只輪胎的成本自然就升上去不少。謝虞琛這邊嫌生産起來麻煩,商隊那邊其實也不願意賺這份錢。費心費力不說,有這份力氣他們直接去販人力車,不知道多賺多少錢。
就這麽一直來來回回的也不是個辦法,況且這年頭的物流業不像後世那麽發達,雖然修了水泥路,有了提高效率的滾珠軸承,但從東山州到京城,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到達的。
如果運到榆林或者更南邊的地方,那真是過來半個多月,回去又得半個多月。刨開大雪封路的那幾個月,一年到頭做不了幾回生意。成本也高得離譜。
思來想去,謝虞琛覺得以現在這個場面,光守着東山州這一處林場,和杜仲膠生産基地已經完全不夠用了。要想長久地發展,其他地方也要建廠才行。
不管怎樣,這件事還是得告知一下關泰初等東山州當地的官員的。跟關泰初透了個消息後,對方雖然不舍,但也清楚這事已經是大勢所趨。
早在幾個月前,關泰初就收到消息,說秦嶺、梁州那邊也知道了他們東山州的杜仲膠生意。當地的刺史上書朝廷,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讓東山州把杜仲膠生産的技術也給他們分享一下。
只是不知道怎的,這幾道奏折呈上去後就沒了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給壓下去了。
不怪這幾個地方的官吏眼紅,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是關泰初自己,看着其它地方把林場和作坊建得風生水起,自己也很難不忍住争取一下。
更何況這幾個地方都是杜仲樹的原産地,搖錢樹都擺到自家門口了,不心動就成聖人了。
只是那些地方一旦也開始建林場,自家的生意肯定會受影響。起碼離梁州秦嶺更近的那些地方,就不會再千裏迢迢地到東山州來販貨了。
“哪有能做一輩子的生意。”謝虞琛瞥了一眼面露遺憾地關泰初,開口寬慰了幾句。
“況且即使梁州那些地方從現在開始開辟林場,等能正式開始生産杜仲膠,也得是今年秋天的事情了。說不定這段時間之內,東山州已經找到別的致富途徑了。”
關泰初緩緩點了點頭。但能看出來,他心情還是有點低落。
局勢如此,也只能多往好處想想了。
“況且你不是還打算等今年開春之後,就要派人疏通河道,開挖水渠,在境內推廣筒車……,還要組織百姓開墾柳懷坡那一塊的荒地嗎?”
聽到這些話,關泰初總算從那種混雜着沮喪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對啊,他怎麽忘了,自己還有這麽多事要做呢!
“現在杜仲林場也算賺了錢了,這幾個月生産的車輪和膠底的利潤應該差不多夠這一部分的開銷……”
謝虞琛頓了頓,又開玩笑似的對關泰初道:“若實在不夠,原本該是給我的那一份分紅我也不要了,全給你拿去修大壩和水渠吧。”
“這怎麽行呢?這萬萬不行,該是謝郎的錢,州府一分也不會拿的。”關泰初當即便開口,連連擺手拒絕道。
“沒什麽不行的。到時候大壩修好,在旁邊給我立個石碑就好。”
謝虞琛不甚在意地打斷了關泰初的拒絕,“我要那麽些錢幹什麽用,花都花不掉。”
關泰初心中一哽。瞧瞧這話,說得多招人恨啊,什麽叫錢多得花也花不掉?
不過仔細想想,謝郎好像也确實沒什麽花錢的地方。別說那些驕奢淫逸的生活了,謝郎甚至連個家室都沒有。
不過說實話,謝郎到底娶妻看沒有?雖然像謝郎這個年紀的人大部分孩子都有好幾個,最大的那個都會打醬油了。但架不住這大千世界,或許就是有人不願意早早被家庭束縛呢?
而且觀其言察其行,以謝郎日常的行為來看,也着實不像一個已經有了家室的人。
最開始的時候,關泰初和其他人都以為跟着謝虞琛身邊的那個小郎,就是謝郎的親生兒子。
但馬上,衆人就打聽到了那小郎姓餘,單名一個“思”字。這就肯定不是謝郎親生的孩子了呀。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餘小郎家在江安府蓬柳村,是因為長姊和姊夫跟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謝郎,他才拜了謝虞琛為師,跟着謝虞琛離開江安府,從榆林一路奔波至此。
所以謝郎至今還沒有婚配?
關泰初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随後若有所思地悄摸摸了把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