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瓜瓞延綿(一)

唐岫遠伸手,将沈月透眉頭撫平,再把耷拉下的嘴角推上去。

“我不背着你動手腳。但你要告訴我原因。”他道:“為什麽不想報仇?”

“哎呀,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月兒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懂?”唐岫遠開始做老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一直問。

“你幹嘛非要一直念叨這個啊,我不想說這個,”沈月透心好累,“你就沒有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嗎?我也從來不會這樣逼你啊。”

唐岫遠攬着人支起身子,靠在床頭,想了一會,話音平靜:“月兒不讓我背後動手,我自當也不會輕易背着你去查。”

這就是非要問出了所以然的意思。沈月透聽得出唐岫遠的威脅。她有點頭疼。

有時候被關心也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唐岫遠這種不知道以己度人的性子。沈月透就算知道了都不拆穿,願意陪他演,他就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好好好,我說。”沈月透長吐了一口氣:“為什麽不想報仇?因為二夫人害死的人,我也不想讓他們活着。他們如何早就與我無關了,我為何要替他們去報仇?”

她不顧唐岫遠臉上略出意外的神色,繼續道:“況且你想怎麽報仇?殺了二夫人嗎?有這個必要嗎?她死不死的也與我無幹。就讓她這樣眼睜睜看着自己處心積慮一輩子都竹籃打水一場空,所求錦衣玉食看得到卻再碰不着,所有人看見她第一下想到的就是她是個毒婦,這樣不好嗎?”

她眼中透出些從未流露出的東西,和唐岫遠的疏離冷漠有些像,卻又不完全一樣。

“我只當,報仇也該為值得的人。若我今日為那些人報了仇,日後有人傷了真心待我之人,你說我當如何?也報仇嗎?那那個真心待我之人何其不值?我的真心又何其廉價?害我之人以傷我太多心神,我若再為這人廢心神,豈不是自傷?那我究竟是在報仇,還是讓仇人稱意?”

她望向唐岫遠,“知道了嗎?聽夠了嗎?說清楚了嗎?滿意了嗎?還有問題?”

沒…了。唐岫遠又回到了沉默。有點不敢應聲,也不知道該應什麽。

他其實還想問,沈月透的娘究竟做了什麽,如何能讓她連報仇都不願。

不過很顯然他今天已經揭了沈月透很多傷疤了,不好再往火勢上撞。便還是準備日後再挑時機。

沈月透的事,他更想聽她親口說。除非問不出來,否則不會輕易讓外人打聽。

兩人又歇了一會,沈月透嫌僵着沒意思,就嚷着餓,讓小丫鬟送飯來。

吃過了飯,唐岫遠自覺打來熱水,給沈月透沐浴用。

這裏沒有浴房,只能和在鄭家的時候一樣,在屋裏架簾子,擡來銅箍的浴桶,等小丫鬟把澡豆花瓣各物都加進去,試好水溫,退出屋子,沈月透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唐岫遠。

“丫鬟都被你支走了,誰伺候我沐浴啊?”

唐岫遠心中一咯噔:原來剛剛給丫鬟打眼色被她發現了。

“我伺候。”他主要是覺得,沈月透現在身上的印子看起來實在有些嚣張,讓小丫鬟看見了不太好。

畢竟,他在外人面前,還是挺要面子的。

沈月透眉葉一挑,不樂意,“你笨手笨腳的,我才不要。”實則,是怕唐岫遠伺候的時候亂來,她實在是吃不消了。

唐岫遠好像聽到了自己心碎裂的聲音。小丫頭果然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以前想盡辦法勾着他親近,現在…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他總覺得小丫頭有始亂終棄的征兆。

大抵很多小動物都有超強的領地意識,一旦認定了,就會變得戒備、高警惕。結合到表現來看,大概就是…黏人?

“我自己來就行。你也去沐浴吧,回來早點睡了。我好困。”

唐岫遠将唇抿成了一條線,不情不願,“反正也要等你沐浴完。”

“等我做什麽?”

唐岫遠指了指桶裏。她才反應過來,這是要等着用她剩下的水。

“再燒不就好了。”

唐岫遠嘟囔:“再燒和等你時間也是一樣。”

沈月透在想,這個人怎麽變得磨磨唧唧了。

唐岫遠才不給她再拒絕的機會,兀自去一旁用清水淨了手,再拿帕子浸濕擰幹,走到浴桶邊,煞有其事等着。

沈月透頭大。解了寝衣的系繩,試探道:“要不,你把眼睛閉起來?”

唐岫遠呼吸一頓,又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剛剛是咔啦咔啦的碎,現在是嘩啦啦的碎,就是粉碎。

“我都看過了。”

沈月透尴尴一笑:“上次你不也閉眼睛了…這又不一樣…”

畢竟見識到了唐岫遠不比往年,還是有點怯的。最起碼也得緩兩天。

唐岫遠不說話了,極力隐藏着委屈,繞到沈月透身後去勾她的腰肢。

“你幹嘛!”她朝後一躲,又被大手拖了回去,沒躲開。

“我伺候你。”唐岫遠把小丫頭扳過去,不由分說就開始脫衣解裙,将人抱進了浴桶中,一行動作一氣呵成,由不得小丫頭反抗。

本來,他真的只是想伺候小丫頭沐浴的。

不過這會,心裏的不平上來了,他想了想,也褪了自己的衣裳,一齊進了浴桶。

事實證明,他将對自己摳搜省下的銀子都花在沈月透身上,其實也是造福了自己。

就說這浴桶,要不是他當時大方想給沈月透最好的,這會也不會有這個容下兩人也綽綽有餘的金絲木銅箍大浴桶了,沒有這浴桶,那此刻也就不能這般。

沈月透在他開始褪衣的時候就已經閉上眼睛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放棄抵抗了。

這種事情吧,她也怕越反抗唐岫遠興致越足。

不曾想,泠泠水聲響起,她感覺到頭發上有溫水滑下,卻沒有感覺到唐岫遠不規矩的動作。

睜開眼睛,唐岫遠竟真的在認真伺候她沐浴。

他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捏着帕子,也不知是因為水汽蒸騰,給他本就玉山般的容貌上了一層仙光,還是因為他那雙十指修長,一看就讓人賞心悅目的手,反正配合上不疾不徐行雲流水的動作,即便是在赤着膀子伺候人,也讓人只覺得一派風流自成,非人間能有。

沈月透臉上一燙,又緊緊閉上眼睛,仿佛經過周身的不是流水,是唐岫遠的手一般,不一會全身都紅了。

唐岫遠絲毫沒覺得這時的氣氛怪怪的,他滿腦子黏到了小丫頭的心滿意足。

順帶神游,想起來他原先将那上好的羊脂白玉木蘭花簪子浸在水中清洗的樣子。

當時他覺得那支簪子不論從玉色到雕工,都是無可挑剔的美。

現在倒覺,那支簪子再美一萬倍,也配不上他的小丫頭。

洗幹淨頭發,唐岫遠便又取來浴粉,在掌心倒出一點,沾上水化開,揉出泡沫,才從沈月透的手腕開始,一點一點往上畫着圈游走。

沈月透心跳越來越快,直到全身都被覆上了泡沫,才自己捏住了了鼻子,一猛子沉進了水裏。

她要靜靜。

不能因為唐岫遠又回到了那副坐懷不亂的樣子,就把持不住自己。

默念十遍大尾巴狼後,她感覺好多了,探出腦袋來,示意唐岫遠繼續。

也沒什麽需要繼續的大動作了,唐岫遠就規規矩矩替她沖淨擦幹,換上新的寝衣,自己重新進桶裏沐浴了。

小丫頭身上幹淨,洗剩下的水都香噴噴的,他越想越喜歡,偷偷轉過上,裂開嘴樂。

沈月透就躺坐在床邊等,等頭發幹,等唐岫遠洗完,也等自己趕走亂七八糟的思想。

可是沒辦法,這個人生成這幅樣子,好像生下來就是為了吃定她的。

“喂。”她沖浴桶的方向嘀咕,聲音很小,與其說是給唐岫遠聽的,倒不如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要是有一天你騙了我,或者傷害我,被我發現了,我不怪你。”

她道:“我給你三次機會。”

她想的是日後。可是話音不輕不重傳進唐岫遠耳中,他聽的就變成了從前。

大概因為沈月透不怨從前,唐岫遠不怕日後。

“怎麽樣不怪?”他心念微動。

沈月透咬了咬下唇:“你傷害我,或者騙我,我會難過啊。但是我這麽喜歡你,你要是不離開我,就說明你心裏也有我,那我就怪不起來你了。”

“三次?”唐岫遠細品字眼,看來小丫頭對他好像沒什麽信心的樣子。

“是啊。”沈月透道:“最多就是三次了。超過三次,我可能就沒辦法再相信你了,那樣就算喜歡你,也沒有意思了。”

唐岫遠洗完了,穿好衣裳,去外頭倒水,小丫鬟也迅速收拾,沒一會屋裏就恢複了原樣。

他走進屋關好門,見沈月透已經躺好,便在床邊站了一會。

這種話該不該信?他雖常常拿沈月透無計可施,卻絕不是不懂風月的生瓜蛋子。

男歡女愛的事,這些年在外頭見多了,自然也知道女子常常口不對心。

況且瞞她的事茲事體大…到底該不該坦白?

猶豫再三,他上床抱着沈月透睡下,一言未發。

這件事,還是以後再看吧。

月月:不要跟你洗澡澡,達咩達咩

木頭:(繼續)

月月:奏凱奏凱(羞羞)

木頭:(繼續)

月月:啊你澀澀,達咩!

木頭:啊?(繼續)

月月:壞壞,嘤嘤

木頭:(拍拍肩膀)好了,去睡覺吧

月月:哎?這就好了?不羞羞了?

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