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虞纾茵在一片素白之中醒過來,頭有些疼,口渴得厲害,喉嚨裏,像點了一把火,烈烈地燃燒着。

她掙紮着起了身,站在床邊看了很久,才搖搖晃晃地往衛生間走去。鏡子裏的她,面色蒼白如紙,嘴唇發白且幹涸,幾乎要裂開來,這活脫脫就是一只缺了水的魚。

門輕輕地被叩響,節奏很慢,像是刻意而為之。虞纾茵敷一把涼水在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就跑去開門。

“請問,是虞纾茵小姐嗎?”門外站着身着海軍藍制服的服務生,他手裏的托盤,正乘放着虞纾茵的晚早餐。

虞纾茵愣了愣,往左右看了看才退開站在一邊,讓服務生進去。

看着服務生把托盤放下,虞纾茵本想開口問他蘇涼在哪裏,或者蘇涼有沒有留下什麽話,張了嘴卻發現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來。又咳了幾聲,才勉強發出一絲類似破二胡拉出的那種刺耳的聲音。

服務生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這位臉上挂着水珠的女子,深深地被她那撲扇着光芒的眼眸吸引住,心裏驚嘆,難怪少爺如此上心呢。

“虞小姐,少爺說,等他忙完了就會來接你,讓你現在這裏休息一下。”

虞纾茵一驚,少爺?他是在說蘇涼嗎?

服務生見她發呆,徑自退了出去,輕輕地阖上門。

突然之間,虞纾茵覺得失落。她現在才發現,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大男孩,有很多很多的秘密,他的每一個秘密,都不是她知道的。

她坐下來,對着她最愛的蜂蜜提子司康卻沒了食欲。

門鈴響起來,虞纾茵又跑去開門。是剛才的服務生,交給她一盒京都念慈庵的潤喉糖。虞纾接過來,對他笑着點了點頭。

服務真是周到,不愧是Anita—MO。

虞纾茵手裏捏着那盒潤喉糖,手心裏冒出一絲絲的汗意,仿佛握在手裏的是一個燙手山芋。腮幫子鼓起來,懶懶地瞥一眼茶幾上的蜂蜜提子司康和柚子茶,擡手就把潤喉糖丢了過去。

轉身進入衛生間,洗漱完畢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房間。走到大堂,又遇見了剛才的服務生,他叫住虞纾茵。還沒等他開口,虞纾茵就交給他一張紙,轉身離開了Anita—MO。

回到家,看見王珞坐在客廳裏,抱着一本《繁花·紀》看。

王珞頭也不擡地說:“你夜不歸宿,從實招來吧。”

虞纾茵癟嘴,走到她跟前,拿過《繁花·紀》丢在桌上,手指着自己的喉嚨,咳了兩聲。

“啞了?”

她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踢掉鞋子把腿也縮起來放在沙發上。

“我這有京都念慈庵,給你去找。”說着,王珞就要站起來。虞纾茵一把拉住她,皺着眉,醞釀了半天,才用她沙啞的聲音說:“不要那個,不吃。”

說完,就氣鼓鼓地窩在沙發裏。

王珞嗤笑,一屁股坐下去,坐在了虞纾茵的腳上。虞纾茵殺豬般叫起來,聲音嘶啞,卻又想大聲喊出來,結果導致越加嘶啞起來。

“晴子,我殘了你必須養我。”末了,虞纾茵揉着腳,憤恨地對王珞說。

王珞欺身過去,差一點就是接吻的距離,她直勾勾地看着虞纾茵的眼睛,直看得虞纾茵心虛起來,才故意沉下嗓子問:“昨天,是不是跟那個叫蘇涼的小弟弟出去了?嗯?”

虞纾茵一聽,眉心不動聲色地蹙起來,又悄悄地疏散開來。她癟着嘴不停地搖頭,額前的頭發全部散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呀!”王珞大叫一聲,站起來,露出一副害怕的神色,語速急促地說:“那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說你不回家的那個人是誰?他自稱蘇涼,所以我才沒打電話給你。你沒出什麽事情吧?”

話還說着,她便已經撲過去,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地“檢查”起來。

“哈,不要不要!”虞纾茵開始求饒,“晴子,我招我招,我招了還不行嘛!”

“對付你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人,就必須用這招。爽快點,自己來吧,別讓我再動手了啊。”王珞滿意地拍拍手,推開虞纾茵的腳坐在了沙發上。她盤坐着,斜斜地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虞纾茵交待犯罪事實。

虞纾茵微微嘟嘴,用斜視表示不滿。她把昨天的事,細細地跟王珞講了一遍,心裏雖仍是有些不安,卻也比昨天好太多太多了。

王珞看着她,突然想起大四那一年。虞纾茵哭着打電話給她,跟她說:“我很奇怪,為什麽要有老年癡呆症這種病?這種病太殘忍,我接受不了。”

那是她們認識這十多年來,王珞第一次覺得,原來虞纾茵也會有這樣無措的時候。即便當年她抱着自己哭,說外公去世的時候,她也不曾感受到她無措,至多,是難過和不舍。

她想,這病,和她外公對她的陌然,應該是她心裏的魔障,去不掉的魔障。否則,不會在這麽多年後的今天,依然能發作起來。

“纾茵。”沉默很久之後,王珞突然叫了她一聲。

“我想,你愛上蘇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