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崔南栀?!”衛昙脫口而出。

祝萦傻在原地, 半晌才回神:“你怎麽知道……”

衛昙立即反應過來,找補道:“我夫人與崔娘子相識。”

原來是認識的人,祝萦放心許多。

她方才聽兵士提到“太子”, 便問道:“太子殿下也在嗎?那是否能勞煩太子相助……”

衛昙擡手示意她不要再講下去:“我知道你尋人心切,但今日在此遇到太子殿下的事,還請女郎保密。”

祝萦茫然, 她聽陳夫人說,太子對崔南栀很有好感,先前還親自送她回家……那崔南栀不見了, 太子不得幫忙找一找?

她不明白其中原委,但只是短暫的相處,祝萦覺得面前這位的還算靠譜, 選擇相信他的話。

從普通女郎走失變成太子妃失蹤,事态一下變得嚴峻許多。

兵士問道:“要不要先将太子殿下……”

“不。”衛昙道, “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如何查驗太子?若最後只是虛驚一場, 太子要追究起來,你我都難逃其咎。”

以太子的身份,衛昙暫時動不了他,但也不會眼睜睜讓有嫌疑的人就這麽走了。

他讓人先去禁內回禀天子, 再着人去盯着太子的動向。剩下的人, 都分散至樂游原各處尋找崔南栀。

無人看到崔南栀離開過樂游原, 因此衛昙判斷她此時應當還在樂游原內。但樂游原能容納諸多人在此玩樂,面積不小,要藏匿一個人也并非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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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木板被拍打的震動, 落下一層積灰,嗆得崔南栀連連咳嗽。

不知道儀王用了什麽方法, 崔南栀講不了話,自然也沒法朝外呼救,也只能靠這種方法發出聲音,試圖驚動某個路過的游人。

然而儀王和儀王妃是真的多慮了,她喊救命的前提也得是有人經過聽到才行。她在這待了半天,別說有人路過,就是只野貓野狗都沒見着。

這間屋子看起來年久失修,她剛醒時就聞到一股木頭腐朽的黴味兒。

糟糕的是,門窗緊閉,崔南栀不知道時間具體過了多久,只能從縫隙中透出的光感受到時光流逝。

崔南栀不知道儀王他們打算把她關多久,萬一關上十天半個月了她餓死渴死怎麽辦?

她也不是不相信祝萦會找人幫忙,但樂游原太大了,即便祝萦找到人幫忙,指望在這兒等別人翻遍整個樂游原找到她,不如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法子能逃出去。

她逐漸适應了屋裏昏暗的光線,忍着全身的疼痛,一扇窗一扇窗的摸索過去。

在摸到最後一扇窗時,崔南栀察覺到與其他的不同之處——推它時能聽到“吱呀”聲,能推動的部分也比前面窗戶都大,這扇窗戶的的木頭沒有補過桐油,比前面的脆弱許多。

宣州臨水,她阿耶阿娘每隔兩三年年就要給門窗刷補桐油,不然木頭就會被腐蝕得脆弱。

老舊的木頭已經被經年潮氣浸潤得發酥,指甲稍稍用力,都能窸窸窣窣摳出小塊木屑。按這種情況,這間屋子起碼得廢棄十年了,而且看角落放着幾個壇子來判斷,估摸着是打算做飲食店生意的。只是不知道店主遭遇了什麽,才讓這處已經裝修過半的屋子被棄置在此。

真不知道樂游原這麽多游人,竟然還能剩下這種破屋子,還被儀王他們找到利用起來。他們要是能把這點心思放在別的事上,也不至于還得靠送兒子進宮換榮華富貴了。

崔南栀一邊想着,一邊用力拍向窗戶。

大片積灰和木屑簌簌而落,原本只是一丁點透光的裂縫,被崔南栀這麽一拍,頓時又多出好幾道來。

崔南栀沒想過有天還能幹上鑿壁偷光的活,發間的金簪被拔下來充當工具,一t下一下撬着支摘窗相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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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郎将一聲令下,兵士們便立即行動包圍了樂游原。

說是面積大,實際上游人和商販聚集的地方也就集中在那幾塊地方,邊遠偏僻些的除了要私會的男女,幾乎沒什麽人會去。

突如其來的搜查令人摸不着頭腦,衛昙提前叮囑過不要引起過多騷動,因此兵士們只說是按例盤查。

衛昙拿來樂游原的地圖,将排查過的地方一一劃去。

暮色四合,游人們也逐漸歸家。

眼看着被劃去的地方越來越多,衛昙擡頭,再次看向崔南栀最後去的那片樹林。

“走,再去看看。”衛昙道。

祝萦也要跟過去,被衛昙攔下:“時候不早,祝娘子還是先歸家為好,若是有消息,衛某會立即讓人去府上報信。”

祝萦搖搖頭:“我怎能先走。”

衛昙還想勸她,一個女郎,跟在一群兵士邊上走來走去,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他剛要開口,就聽到不遠處有人道:“衛昙。”

聲音十分熟悉,轟然在衛昙耳邊炸響。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望去。

常進寶使了個眼色,衛昙心領神會,立即把嘴邊的“陛下”咽回去。

天子面上瞧不出什麽波瀾,但衛昙還是在他眼底看到了熟悉的不悅。

陛下出現在這,是在暗示他辦事不力,這個點了還沒找到太子妃的行蹤嗎?

崔南栀兩次出事都恰好是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偏偏崔南栀又是陛下救命恩人留下的獨女,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相當不同。

衛昙不禁一陣頭疼。

“這位是——”常進寶頓了頓,“晉王殿下。”

看祝萦的表情,天子就知道崔南栀是真把他這層身份保密了,不然祝萦臉上這欲言又止的神色,大概是想問長安什麽時候冒出來個晉王。

衛昙也想問,但礙于旁人在場忍住了。

陛下不願暴露身份,一定有他的道理。樂游原那麽多人在,誰能保證知道了陛下的身份後,人人都心無雜念呢。

他并不知曉,早在他将消息先遞給禁內時,天子正與太後在一處。

太後還在震驚之中,天子已經坐不住了,聽完消息一瞬間便站起往外走。

“你去做什麽?”太後喊住他。

天子也意識到他剛剛的反應太大,思忖片刻道:“既然我當年答應過崔積繁會善待他們母女,崔娘子陷入險境,我不能袖手旁觀。”

“你要親自去樂游原?”太後蹙眉,“這種事……衛昙不是在那嗎?他辦事一向靠譜。”

“交于外人之手,總不如親眼所見。”

看顧恩人之女沒什麽不妥,崔南栀很讨人喜歡,太後剛聽說她不見了也吓了一跳,但像天子這樣大的反應,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太後了解他的性子,已經作出決定的事很難再說服他回頭,只能勸解幾句,默許了他的做法。

天子接過衛昙手上的地圖,眉尖擰起。

崔南栀失蹤的小樹林也被劃去,但更外一圈還有空地,卻沒被标出。

天子看着地圖感覺很眼熟,常進寶湊上前來看了眼,附在天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先帝還活着的時候征用了樂游原這塊地方,計劃着在樂游原邊上建個類似坊市的商業街,讓寵妃和宮人們打扮成商販走卒,體驗一把民間生活。不過才搭了沒幾間屋子先帝就殡天了,天子繼位後并不在意這種無用的享樂,便荒廢到現在,以至于地圖上都不畫這塊地方,近乎被人遺忘。

“這邊去查了嗎?”

衛昙道:“臣正要去。”

天子颔首,将地圖還給衛昙,轉向祝萦道:“祝娘子,天色不早,還是先回家吧。崔娘子身份不同,我與中郎将必然會竭力找的。”

他的話術與衛昙差不多,說出來卻莫名地更有信服力。

祝萦說不上具體是什麽感覺,只在他說完後下意識點了點頭。

樹林邊緣長久無人打理,已經被各種雜草擋住了原有的道路。

衛昙撥開擋路的樹枝,望到前方的建築。

“估計這裏就是先帝當年要建的街道。”

衛昙愣了下,面上一燙:“是微臣失察了,竟不知道樂游原還有這處地方。”

“無妨。”天子淡淡瞥他一眼,“當時建這處就遭遇到了許多大臣的反對,擱置後也被人覺得勞民傷財、丢天家的臉面,被人刻意地不再提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天子口中說着安慰臣子的話,但衛昙聽着怎麽都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尤其是他看向自己那一眼,明明就含着責怪他辦事不力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找人要緊,當今天子可不是那種會看在郡主面子上饒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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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負有心人,崔南栀努力了半天,已經把邊角松散的地方撬得七七八八。

崔南栀扶着牆,後退幾步,使出全身力氣往窗上一撞——腐朽的木片四散破開,她手可以透過空隙夠到外面,把窗戶啓開,出現足夠她出去的一大片空間。

她去撿風筝時還是午後,現在竟然已經是夜幕高懸,而今夜無星無月,被陰雲擋得嚴實。

崔南栀解下披帛,一圈一圈纏繞上去。

這兒到地面也就二樓高,順利的話幾步就可以下去。

崔南栀想象中的計劃很美好,只是忽略了實行起來的困難。

她大半天水米未進,身體早就到了極限,光是把身體探出窗已經累得微微喘氣。

更別提她往下一看就開始頭腦發暈。

拽着披帛,崔南栀索性閉上眼睛。

不看地面就感受不到高度,那她也不會害怕。

崔南栀試探性地踏出一步,很順利,而後在按着牆面打算再往下的時候,她聽到披帛打結處傳來一絲很輕微的撕裂聲。

輕薄的面料承受不住整個人的體重,輕而易舉地便扯開一個口子。

片刻後,伴随裂帛聲,崔南栀往下一墜。

她下意識護着臉,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襲來——有人接住了她。

對方似乎來得也很匆忙,女郎落入臂彎瞬間造成的沖擊不小,她聽到那人忍耐的悶哼聲。

崔南栀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在她體力透支暈倒前最後的想法就是——這人的衣衫沾滿夜間露水,濕漉漉的貼在她的皮膚上,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