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涼正坐在辦公室的飄窗上看人員資料,外頭暖洋洋的日光隔了玻璃灑在他身上,淡淡一層光暈圍繞着他,溫暖,明媚。
“蘇總,樓下有位太太說要見你,想跟你談下她手中的股份。”前臺的接待員打電話上來,蘇涼聽得眼睛一亮,立即開口,讓把人給帶上來。
“蘇總。”秘書肖情推門進去,見蘇涼已經正坐在位。“就是這位太太。”
肖情錯開身,跟在她身後的人又上前兩步,定定地站在深灰色的辦公桌對面,目光柔和地看着蘇涼。
蘇涼猛地睜大眼睛,錯愕地看着她,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肖情叫了他兩聲,他才尴尬地對那人笑了一笑,請她坐下。
那婦人淺笑着點了點頭,在蘇涼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等肖情走了,又低頭從擱置在腿上的包裏,拿出一份文件來,放到桌面上,推到了蘇涼的面前。
蘇涼打量着她,半白的頭發被整整齊齊地束在了腦後,耳側亮閃閃的,應該是別了一個卡子。氣色也算不錯,兩頰微微有些泛紅,比起上一次蘇涼在路邊見到的臉色發黃,黯淡無光那模樣,簡直好了太多。
或許,是刻意收拾了一番才過來的吧。蘇涼暗想着。
“是叫蘇涼吧?”婦人也不回避蘇涼那樣的打量,大大方方地坐着,甚至也有打量蘇涼。
她的聲音溫和,卻略微有些沙啞。蘇涼眉心糾結在一處,他記得,小時候見到她,她的聲音很甜,甚至是甜糯的。
“是,您……”蘇涼頓了頓,只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稱呼面前這個人。阿姨嗎?分明是那樣全世界最親密的關系,叫阿姨,真的不合适。可是,那兩個字,他該怎麽喊出口?明明一點不生分的字眼,卻像是被一團棉花堵在了喉間,怎麽也蹦跶不出來。
他站起來,神色肅穆地問:“您,喝什麽嗎?”
她想了一會兒,擡眸,認真地看着蘇涼的雙手,說,咖啡吧。
蘇涼點了點頭,親自走到隔壁休息間裏,煮了一杯咖啡出來。
“您試試。”蘇涼小心地把咖啡放在她面前,自己坐到位置上,有點兒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呵,別這樣拘着,你就當我是一小股東,你要再這樣兒,我倒是不好意思坐着了。”她抿了一口咖啡,純純的香氣在嘴裏蕩漾着。
蘇涼聽了,仍是那一副模樣。
“這樣,你叫我玫姨就成。我跟你嬸嬸龔瀾是發小兒,這不,嫁都嫁到一個地兒來了。”她放下精致的咖啡杯,晃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接着說:“這是我前幾年買的你們公司的股份,我正打算找個合适的人給轉咯。你看看,合适的話,咱今兒就把字給簽了,後面的手續,你什麽時候有空,給我來個電話就成。”
聽她提起嬸嬸,蘇涼看她的眼神裏,更加多了一分親切,拿過文件,細細地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那娟秀的字體上,“董檸玫”幾個字柔柔地躺在紙面上,像極了卧榻的美人。
原來,她叫董檸玫。當初知道有那麽兩個人存在的時候,蘇涼不是沒有去查,最後,厚厚一疊資料放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那些東西,眼睛一眨一眨的,眉心一直緊緊地揪着。最後,他只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陰沉着臉,目光也是沉沉的,問:“她住哪兒?”
所以,到最後,他有了完完整整的資料,卻是完完全全地不知道與那兩個人相關的一切。可能,他的心底裏,是害怕自己去面對那些事情。
一夕之間,他的人生,突然變了大樣,他真的,有些難以接受。
董檸玫看着蘇涼臉上像是變天兒似的的神色,心裏突然突突地跳了起來。她直覺着,蘇涼像是知道了什麽。
猶豫着,最後董檸玫還是開口,問蘇涼:“怎麽樣?蘇涼。”
蘇涼放下手裏的文件,看了一眼就放在收邊的墨綠色簽字筆,卻怎麽也提不起手來。那支筆,是兩年前蘇涼用自己的第一份稿費給媽媽買的禮物,如今,筆還好好地在這兒,自己叫了二十多年媽媽的人,卻是已經不在了。
“玫姨,您……是可憐我吧?”蘇涼低着頭,有些不敢去看董檸玫那雙似水般柔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