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檸玫一愣,沒有想到蘇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低下頭去,看着自己手上素淨的婚戒,伸手撥一下,又撥一下,才擡頭,看着蘇涼的發頂,笑着說:“可憐嗎?不是的。”

她緩緩地說着,绛紫色的雙唇一張一翕。

“在我的人生裏,真的沒有什麽事值得去可憐。當年那樣的光景,我都沒有可憐過我自己,你現在的,遠不及我的百分之一,所以,我不會可憐你。再說了,我可也是要你真金白銀得從我手裏買走這些股份,并不是白白地送給你。至多,也就是給龔瀾一個面子,幫她侄子一回罷了。”

侄子麽?蘇涼細細地咬着這兩個字,突然間笑了。擡手,就拿起簽字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董檸玫雖然知道自己此行一定能成功,但是看着蘇涼簽了字之後,心底裏,還是略略地松了一口氣。

“成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忙吧。”董檸玫站起來就要走。

“玫姨!”蘇涼急切地叫了一聲,從辦公桌後面拐出來,走到董檸玫的身邊。

董檸玫擡頭看着瘦瘦高高的蘇涼,心裏莫名地升起一股不舍來。她笑着問:“怎麽了?”

蘇涼也望着董檸玫,半天沒有說話。最後,他搖頭,說:“沒事,我送送您。”

“好。”董檸玫笑着往外走去。

蘇涼看着已經合上好久的電梯門,愣愣地站着好一會兒沒有動,等數字跳成“1”了,他才轉身回辦公室去。

他看了看桌面上那份文件,忽然低下身去,從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裏,拿出一個檔案袋來,撚起線,準備拆開,轉了兩圈,卻有給封了回去,按原樣放回抽屜裏去。

等他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目光卻無意地落在了剛才董檸玫用過的咖啡杯上。他忽然間想起,他十歲左右,也是在這間辦公室裏,看見董檸玫端着咖啡杯,使了很大的勁兒把咖啡杯砸在了地上。當時,他躲在休息間裏,木愣愣看着那個滿臉是淚的人。

蘇涼拿起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了嬸嬸的電話,撥了過去,只簡單地問了今晚有沒有空,然後又說,好的,那我晚上過去一趟。就這樣,挂了電話。

樓下的董檸玫,頭一個電話撥出去,是正在通話中。她就站在太陽底下,稍隔了一會兒,又撥了過去,這一次,只“嘟”了一下,就接通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那邊似乎有點兒急地說:“哎喲,檸玫,剛兒蘇涼給我來電話,說晚上要來我這兒。”

董檸玫嘆了氣,似乎一下子失了力氣一樣,小步小步地往樹蔭下走去。邊走邊問:“他說是什麽事兒了嗎?”

站在樹蔭下,她就默不作聲地來來回回地繞着樹轉了好幾圈兒,最後沉了聲說,咱們見個面兒,合計一下,指不定他就真是知道了什麽。成,過會兒見了面兒再說吧。

接着,董檸玫就在路邊攔了車,離開了。等她到了約定的地點時,已經近十二點,那小餐廳人山人海的,差一點兒,就挪不動腿了。

董檸玫擰着眉看着那烏壓壓一片,不禁有些抱怨。正想擡腳進去,就見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朝她走來,微微地帶了一點兒笑容,恭敬地說:“顧太太,市長在樓上小包間等您,請這邊走。”

“有勞。”

等董檸玫跟着西裝男人走進包廂,就聽裏面的龔瀾正劈頭蓋臉地對着電話訓人。她也不去管她,自己靜靜地坐下,夾了一筷子水晶蹄子。

龔瀾挂了電話,立馬換了一張笑臉在董檸玫身邊坐下,指着桌面上一道菜說:“那蛤蜊新鮮,嘗嘗。”

董檸內聽了,果然夾了一個蛤蜊往嘴裏送,嚼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忙不疊地說:“不錯,很好吃。”

“上次你去見你們家老顧,他怎麽樣?”龔瀾問。

董檸玫正拿着湯匙準備去舀那一大碗湯,聽了龔瀾的話,手在半空停了一會兒,才把湯匙伸進碗裏,舀了一大勺紫菜蛋湯出來,才說:“跟監獄蹲着還能什麽個樣兒呢。”

這語氣雖然淡淡的,可龔瀾到底是她這麽多掏心掏肺的姐妹兒。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是,她們之間的感情,只會随着時間,愈發地濃郁起來。龔瀾放下筷子,拍了拍董檸玫的手,什麽話兒也沒說。

董檸玫轉臉對她一笑,有些茫然地望着某一處,似是自言自語地說:“蘇涼都22了,老顧進去,也有20年了。瀾兒,你說,他那日日夜夜的,是怎麽過來的?”

龔瀾一聽這話,心裏立刻沒了底,拿筷子戳着餐碟裏的黃金果,皺着眉叫了一聲檸玫,再也說不出話來。

20年了,對于顧家之外的人,或許過得很快,可對于顧家的人而言,這20年裏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是煎熬。可是顧常鳴得在裏頭過一輩子,再一個20年都未必夠,他到底是怎麽過的呢?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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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人看見蘇涼這件事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