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離開蘇家大院的時候,天空飄着綿綿的細雨,無聲無息的。蘇涼低着頭,不緊不慢地走着,完全沒有顧及那些落在他發頂的雨絲。
身後嬸嬸在喊:“蘇涼,開車小心些。”
蘇涼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只是脊背稍稍挺直了些。等他走到車前,那雨又大了些。蘇涼一只手撐在車頂,閉着眼,似乎在想些什麽。
忽然,蘇涼擡起右腳就往車門上踢了過去。不大不小的聲響,很快就湮沒在黑夜裏。
“哥!等等,哥!”蘇輕輕大概是聽到龔瀾喊的那聲,然後就冒雨追了出來。
蘇涼回頭,見蘇輕輕只穿了一條薄薄的睡裙,趕緊往回走去,站在了屋檐底下。
“哥,這是我頭幾天和媽媽一起做的蜂蜜檸檬茶,你帶回去。”說着,蘇輕輕就把手裏的玻璃罐子塞到了蘇涼的手裏,然後抱着自己的手臂跺腳,抱怨着:“冷死了,都五月多了還這麽冷,真讨厭。”
蘇涼瞧着蘇輕輕身上那短短的睡裙,勉強笑了笑,說:“趕緊回去吧。出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蘇輕輕傻呵呵地笑了一下,轉身就往回跑,還不忘囑咐蘇涼千萬要記得喝。蘇涼看着蘇輕輕的身影消失在院裏,還是那麽木愣愣地站着。他的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緩緩的,蘇涼在高高的門檻上坐下,倚着厚厚的門框,歪着身子,聽着越來越大的雨聲。突然的,天際撕開了一道口子,亮閃閃的光洩漏出來。接踵而來的,便是悶天的響雷。
電閃雷鳴的,鬧騰了好久,瓢潑似的的大雨終于下了下來。蘇涼的車子,孤零零地停在門口,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形單影只地坐在別人家的門口,像極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蘇涼從口袋裏摸出煙盒來,抽出一根煙,拿着打火機“啪嗒啪嗒”點了好久,煙還是沒能點着。他緊緊地抿着唇,把打火機往地上一扔,就拿着那根煙來回地轉着。然後,撕開一點點煙紙,把一根根煙絲都給抽出來,扔進雨裏。
屋檐上滴答滴答滴下水來,落在地上,濺地老高,打濕了蘇涼的褲管。
終于,蘇涼抽完了煙絲,似乎是有點倦了,一手扶着門框慢慢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走進大雨裏。不過十來步的距離,等蘇涼坐進車裏,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大半,發梢也開始滴水。
他默不作聲地開着車子往市區裏走,車速卻是越來越快,一個接一個的紅燈闖過去,跟發了瘋似的,一直踩着油門不放。
蘇涼又把車停在了上一次看見董檸玫的地方。可這個時候,風大雨大的,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來來往往的車輛,一過去,就濺起無數的水花。
車廂裏靜靜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靜得有些可怕了。他打開電臺,王菲空靈并且極其幹淨的聲音緩緩流瀉而出,是王菲的《心經》。
很多次,蘇涼敲開虞纾茵辦公室的門進去,都聽到《心經》。虞纾茵說,每次心煩意亂的時候,聽一聽《心經》,心就能馬上靜下來。那種感覺,仿佛是空山新雨,洗盡塵埃。
這一刻,蘇涼的沉悶的心情,也稍稍有些緩解了。他閉目靠在座椅上,一動不動的,眼角,卻落下一顆淚珠。
原來,他的人生裏,有那麽多那麽多謊言。可是,他卻不能怪任何人,因為每一個謊言背後,都是濃濃的愛。他不知道如果當初有得選擇,自己會做什麽樣的決定。留下來,與他們風雨同舟嗎?可是,被送走之後的這二十年,他是那樣溫暖地活在世間,他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