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有你陪我。你也有我。

當年歲漸漸地往上漲的時候,有些事情,你不得不經歷,但是你未必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生命裏好些人來來去去,突然某一天,有的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的時候,虞纾茵才五六歲,去世的人是她舅舅,在那之前,只見過一次面的舅舅。所以,她并沒有悲傷,反而覺得很新奇。

第二次,是高三的時候,七十多的外公去世,那個時候,她抱着王絡哭了很久。在外公的喪禮上,媽媽拿着一件素白的長裳讓她穿在最外面,在她的頭上披一塊黑色的布。其實也就是薄薄的兩塊布,卻沉重得讓虞纾茵透不過氣來。

在那之後很久,想起外公,心裏還是會很難受。

第三次,是不是馬上就要來臨了?

剛剛的電話裏,虞纾茵的媽媽叫她馬上趕回家裏去,爺爺生病住院了,醫院已經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

爺爺奶奶年歲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麽多年都是藥物維持着。是不是離別的時候,又這樣悄悄的來臨了?

虞纾茵有些措手不及。

蘇涼問她發生什麽事的時候,她反問他,當初你媽媽去世的時候,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蘇涼被問住了,他看着虞纾茵通紅的雙眼,忽然記起來那個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麗景天成小區外面,他靠着欄杆坐在天橋上,半夜給虞纾茵打電話。

“有你陪我。你也有我。”

……

蘇涼延遲了回江城的時間,自己開車送虞纾茵回了東陽。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要陪着她。

到了病房外,蘇涼放開了虞纾茵的手,對她說:“你進去吧。”

虞纾茵沒有多說什麽,打開門就進去了。她走進去,看見一屋子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情況好點的,生活可以自理,情況不好的,只能躺着由家人服侍着。

她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媽媽坐在爺爺的病床前。爺爺鼻孔裏插着吸氧管,呼吸時重時輕,手臂上還插着置留針,上面接着輸液的管子,兩支推針,手指上還夾着一個夾子,連接着心電監護儀。

那些東西,看得虞纾茵心裏發慌。她走過去,站在媽媽的身後,哽咽地喊了一聲爺爺。媽媽回過頭來,對她輕輕地噓了一聲,說是爺爺夜裏睡得不踏實,這會兒剛睡着,不要叫醒他。

媽媽把折疊椅攤開,母女倆相依坐在床前,小聲地說着話。

“怎麽這麽快?我還以為你要下午才能到呢。”

“一個朋友開車送我回來的。”虞纾茵沒有心思去說些別的,還是問了爺爺的病情。

媽媽說,是感冒引起發燒,爺爺又有幾十年的支氣管炎,一下子就躺下了。到了醫院一檢查才知道,原來他的器官已經沒一樣是好的了,早年肝癌末期治愈,如今乙肝後肝硬化代償期,腹內大量積水,腎功能衰竭,高血壓三度,黃疸,膽結石,心髒病。

虞纾茵聽着,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這麽多的病,爺爺到底是怎麽支撐着過了這麽多年?

媽媽安慰她說:“別哭。都瞞着奶奶呢,只說是有點發燒,身體素質不太好,就住院調理。要是等會兒奶奶來了看見你眼睛這麽紅,她會看出來的。”

說起奶奶,虞纾茵心裏更加難受,家裏兩個老人,苦了一輩子了,還沒等到小兒子從監獄裏出來呢,怎麽能就這麽走了呢?

“好了,都有那麽一天的,他們在一天,咱們就對他們好一天,至少讓他們沒有太多遺憾。”媽媽抱着虞纾茵劇烈顫抖的肩,拿着紙給她擦淚。

“那邊通知了嗎?”虞纾茵抽噎着問。

“該通知的人,今天都通知了。不過她說,馬上就期末考了,這個時候不能請假,等放假了再帶她女兒過來看爺爺。”

“我爸和我弟呢?”

“正趕回來呢,你姑姑姑父晚上的航班。”

虞纾茵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媽媽去上廁所的空檔,爺爺醒了過來,看見虞纾茵,呵呵地笑了兩聲,才兩聲,就開始咳嗽,咳得滿臉通紅,可就是吐不出痰來。等他平靜下來的時候,爺爺一喘一喘地說:“你怎麽回來了?不用上班嗎?”

虞纾茵抿着嘴巴,根本開不了口,只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只得搖頭。

爺爺自然看見了她眼裏的淚水,氣若游絲地說:“哭什麽!死就死了,真到了那一天,誰也留不住。”

“你亂講什麽呀!”虞纾茵給爺爺蓋好被子,正好媽媽也進來了。她就跟媽媽說,出去上個廁所,順便買午飯回來。

虞纾茵出了門,就趴在門邊上哭,可是怎麽哭也好像哭不夠,心裏頭那些難過,不僅僅是哭就能化解的。

“纾茵。”蘇涼溫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虞纾茵驀地回頭,就看見蘇涼滿臉的擔憂。

“蘇涼……”虞纾茵叫了他一聲,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低着頭,眼淚還是啪嗒啪嗒掉。

“你是去買午飯嗎?我陪你去。”

“我……我先去下廁所。”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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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種情節,虐的是我自己。

爺爺的病,只少不會多,每一樣,都在我爺爺身上。

我想跟你們說,好好珍惜親人,因為他們能陪你的時間,一日少于一日。